為提升修堤加固的速度,季博常下令分撥勞作日夜不停。


    好在秋水這一段堤岸一側是山崖,所以隻要加固一側便可 。


    燈火通明日夜不停,大堤的修築進度明顯提高。


    而趙明舉發現城內富商家裏的大批家畜有“謀反之嫌”,很有可能是那劉在石的同黨。


    審問之下確定了這一猜測,按大雍律法斬立決後,拉到大堤成為了修堤之人的鍋中之食。


    但卻有著明顯的偏頗,城衛軍和富商家丁們隻能分到點湯,肉食全部進了那近萬百姓的腹中。


    這讓富商和李三山對趙明舉愈發不順眼,去你媽的謀反之嫌,你個沒有下限的狗腿子,想要拿我們家畜討好季大人就明說 。


    還尼瑪的斬立決 。


    什麽時候殺雞宰羊也能用上這個詞了?


    但他們不敢有任何抱怨,因為隨著雨越下越大,運河水位快速上漲季博常的臉色也是愈發難看。


    而季博常下令快速修築上麵一段堤岸,卻對那最低也最容易決口的地方置之不理,這也讓他們的心懸了起來 。


    若是再次潰堤,眼下事白做不說,他們都會跟著季博常一起掉腦袋。


    但麵對他們的質疑,季博常一概不予理會,隻是加緊催促快速修築,然後命人在地勢最低處囤放大量木料沙石。


    但這有什麽用呢,一旦潰堤那些沙石木料連扔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七日後,除地勢最低處那段堤岸外,其餘堤岸已是被全部加固修築完成。


    但所有人都開心不起來 ,因為雨,更大了。


    十五丈寬的運河開始出現漩渦 ,這是洪峰即將到來的前兆。


    一旦洪峰真正到來,那地勢最低處必決口無疑。


    近兩萬人呆呆的站在大堤上,看著快速上漲的水位口中發苦。


    一切還是成了無用功。


    如此高強度勞作 ,耗費如此巨量物料最終換來的卻是一場空


    就在這時,一道驚恐之音在大堤上響起。


    “洪峰來了!”


    音落,所有人朝上遊看去,洪峰未至巨浪之音先來,洪峰過境帶起的大風將天上暴雨都是吹的偏向一旁。


    完了 ,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


    沒有人逃離大堤,因為根本逃不了。


    就算他們現在向秋水縣城的方向跑,也跑不過那噬人巨獸一般的凶猛洪水。


    水火無情,在這一刻顯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忘了憤怒,也提不起一絲興致質問那位年輕的季大人,為何明知必死還要做這樣無用功之事。


    可就在他們呆呆看著洶湧而來的洪峰之時,一道清朗之音在堤岸之上響起。


    “所有人去往高處,半個時辰後在地勢最低處聚集。”


    是季博常。


    眾人不明白他要幹什麽,也不懂已經潰堤成必然之下還要他們去往地勢最低處做什麽。


    讓自己這些人一起被淹死嗎?


    但在夔牛衛的驅趕下,他們還是快速的登上了最高處。


    而就在他們登上最高處的那一刻,轟轟隆的一聲巨響,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這一刻痛苦的閉上。


    潰堤了。


    那地勢最低,卻沒有經過任何加固修築之處,決口了。


    巨浪衝垮那段三十丈寬的堤岸,再次席卷向早就麵目全非的秋水地界。


    悲劇再次上演,洪水衝垮的不單單是那堤岸,還有他們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希望。


    苦累他們不怕,但心中的絕望卻是讓他們再無活下去的信心。


    尤其那近萬百姓在洪水衝垮堤岸的那一刻齊齊起身,邁步走向了滾滾運河。


    他們要去找葉大人,去找那些葬身水患的親朋愛人。


    這人間太苦,活著太累 。


    他們,不該有奢望的,不該期盼還有奇跡出現,不該奢求還有人能搭救他們。


    就此結束吧,死了,或許就不用這麽累了 。


    可他們邁向運河的腳步同時一頓,因為在他們的視線裏,上遊出現了大批巨大模糊的影子。


    “船,是船 !”


    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所有人同時向上遊看去。


    足有數十艘大船在洶湧翻滾的運河裏緩緩而來,巨浪席卷讓大船忽上忽下,在眾人驚呼之下再度出現在水麵。


    大船的速度很慢,因為大船之上裝滿了沙石。


    每艘大船上的人不多,隻有幾名水手,因為這本就是順流而下不需人劃槳便可前行。


    盡管風雨巨浪震耳欲聾,但大堤上的人依舊能聽到大船被巨浪席卷發出的嘎吱聲響。


    而就在他們的緊緊注視下 ,大船朝著潰堤之處緩緩順流而去。


    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那些大船上的水手起身,拿起腰間酒壺大口灌下 。


    一口喝空將酒壺豪邁的甩向洶湧水麵。


    “天佑大雍,陛下萬歲!”


    音落,大堤上的所有人呼吸驟然變得粗重,滿是紅血絲的雙眼瞬間瞪大。


    裝滿沙石的船底被鑿穿,大船瞬間傾斜朝著潰堤之處打橫撞去。


    轟!


    巨浪沙石撞擊下,木製大船瞬間破碎,其內裝滿的沙石也是同時滾落堆砌向潰口之處。


    大船碎片和沙石被潰堤處的洪水吞沒,順著缺口被衝向了大堤之外,但下一艘大船緊隨而至。


    轟!


    又是一聲巨響,第二艘大船也是被洪水瞬間撕碎,沙石木屑被洪水帶走。


    但第三艘也到了,隨後是第四艘,第五艘......


    轟轟巨響在潰堤處震耳欲聾傳來,大船一艘接一艘被撕碎,被洪水衝走消失不見。


    但隨著大船的不停破碎,其內的沙石也是慢慢的堆砌在潰口處,潰口處的水流已是明顯減弱。


    轟轟轟,又是數道震響傳來,但這次卻不是大船被撕碎的聲音,而是數艘大船相撞之音。


    這是最後數艘大船,但這最後數艘大船卻是在相互撞擊之下首尾相連的牢牢堵在潰堤之處。


    隨後在所有人的視線下 ,緩緩下沉,隻留一截桅杆在水麵飄搖不定。


    潰口,被堵住了。


    而那些鑿開船底的水手,也和大船一起鑄就了牢不可破的堤岸。


    他們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隻餘空酒壺還在河麵上下起伏。


    但他們在風雨中飲酒的豪邁一幕,卻永遠的刻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季博常對著河麵上漂浮最後消失不見的酒壺深深一禮。


    “你們是英雄 ,真正的英雄。”


    沉船堵堤,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也是唯一能救更多人的辦法 。


    但這樣的辦法,卻讓他有著深深的負罪感。


    就在季博常深深施禮的同時,堤岸上響起了震天般的歡呼 。


    “天佑大雍,陛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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