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常笑了,周開作也跟著笑了。


    可笑著笑著,周開作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見那跟在季博常身邊,名叫季寶蓋的下人從懷裏掏出一疊紙張,然後在禁軍的幫助下,將那疊紙張放在了自己府門口的抱鼓石之下。


    “季大人...這是...”


    季博常笑著拍了拍周開作的肩膀淡淡說了一句。


    “我和周大人一見如故,既然來了,那就到周大人府上討杯茶喝。”


    說著,邁步向前朝著周府之內走去。


    走到大門口石梯的時候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一旁的周開作笑道 。


    “周大人果然有品味,就連這門梯都是雕琢的如此平整光滑,當真讓人羨慕啊。”


    周開作隻得在一旁笑著點頭,他實在拿捏不準季博常到底要幹什麽。


    言罷,季博常踏過五階石梯後,走進了周開作的府邸。


    一進周開作的府邸,季博常又笑了。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南境花草北境怪石應有盡有,若非知道這隻是五品禮部員外郎的家,季博常都以為自己來到的是皇家園林。


    奢華的讓季博常十分嫌棄便宜老爹,同為貪官,你看看人家這生活質量。


    尤其府內的侍女下人更是季府的數倍之多。


    而這周開作府邸的麵積 ,也早就超出了五品官應有的權限。


    “周大人當真好雅興,此等宅院讓人心曠神怡,和周大人的宅院相比,我季府真的和鄉野村戶無甚區別了。”


    說完,接著邁步向前來到了周府大堂。


    名人字畫,玉器花瓶 ,就連桌椅都是上等梨花木打造。


    看著眼前這奢華的有些過分的大堂裝飾,季博常由衷的對跟在身側的周開作說了一句。


    “當真是....家徒四壁啊。”


    “周大人之清廉當為我大雍之首!”


    周開作聞言訕訕一笑 ,但這家夥乃是官場老油條,哪怕剛剛和季博常說自己變賣家產才湊齊了銀子。


    哪怕現在被季博常當場戳破依舊麵不改色,因為他知道了季博常走進自己府邸的用意了。


    當你的上司對你的某樣東西讚不絕口時 ,你該怎麽做?


    當然是雙手奉上 ,並且還要說的像上司不接受你的饋贈 ,就是不拿你當自己人一樣。


    對於這一點,周開作門清得很。


    而且到了現在這一步,他心裏已是再無忐忑。


    按照官場慣例,沒有直接翻臉反而進了你的家門,最後再說一堆如何為難的話之後。


    那就到了自己要感謝的時候,拿什麽感謝?


    當然是銀子 。


    給了銀子 ,那自己就絕不會成為第二個帝都府尹。


    官場慣例。


    “季大人,此乃春日雛菊圖,出自前朝大家之手,下官也是偶然機會所得,但奈何才疏學淺辱沒了這幅名畫 ,季大人人中龍鳳,此畫隻有在大人的手裏才算真正體現它的價值。”


    說著 ,直接將季博常盯著看的那幅畫取下裝進了畫匣之內。


    季博常沒說話,依舊背著雙手在大堂裏踱了幾步,視線看向了一套精美的玉器茶具。


    “此乃南境翠玉雕琢,用此茶盞飲茶別有一番滋味 。”


    周開作一邊介紹,一邊將翠玉茶具裝盒遞給了一旁的季寶蓋。


    不言而喻,這也是給季博常的 。


    季博常微微點頭,視線看向了一幅字。


    “此乃太祖時期名家之作,後流入鬼市被下官無意所得。”


    摘下,裝盒,遞給季寶蓋。


    “此乃西域一小國王庭之物,以足金經巧匠打造的西域靈畜孔雀,其上寶石也是出自西域。”


    裝盒,遞給季寶蓋。


    “此物出自東海,據說是由二八年華少女潛入海底用唇取出,所以也叫海女珠,冬暖夏涼亦有安神之效。”


    取下,裝盒,遞給季寶蓋。


    “此乃....”


    這個過程中,季博常一字未發,隻是背負雙手站在那,視線看向哪裏周開作便將哪裏的寶物取下裝盒遞給季寶蓋。


    季寶蓋手裏的東西越來越多,周開作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


    因為自己這大堂裏的寶物已去八成,可季博常還在那裏看看的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盡管周開作暗罵季博常貪得無厭,盡管他現在已是肉疼不已。


    但季博常拿得越多自己就越安全。


    所以當原本奢華好似寶庫一般的大堂,空蕩蕩隻剩下木架之後,季博常笑了。


    周開作摸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也笑了。


    一天雲彩散,接下來就是大晴天。


    而按照官場慣例,收了東西之後季博常一定會對自己說上點什麽 。


    按照官場慣例,說出的話無非就是你很不錯,以後多走動之類的,或者還會對自己透露點秘密什麽的。


    官場慣例而已。


    果不其然 ,在揮手讓抱著一大堆寶貝的季寶蓋離開之後,季博常緩緩開口了。


    這一切都不出周開作的意料,還是那句話。


    官場慣例,他懂。


    所以在他洗耳恭聽帶著如釋重負笑容的時候 ,季博常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


    “按照大雍律,五品官員門梯不得超過三階,高不過半尺,若違,按欺君之罪論處。”


    “按大雍律,五品官員宅院不得超過兩進二十一房 ,若違,按欺君之罪論處。”


    啊?


    周開作的笑容頓在了臉上,愣在原地不解的看向季博常。


    官場的慣例他懂,但季博常的話他沒懂。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按照官場慣例 ,季博常現在說的不應該是咱倆一見如故,然後向自己透露點小秘密嗎?


    可就在季博常音落,禁軍粗暴的將他拿下的那一刻,他方才明白。


    自己沒聽錯,是季博常不按官場慣例辦事。


    拿了好處就翻臉,而且扣的還是一個欺君的大罪。


    就在他想大呼冤枉的時候,那個叫季寶蓋的下人回來了,照著自己的嘴就是三連擊。


    而他也是幸福的暈了過去。


    欺君罔上這是天大的罪名,是要抄家滅九族的。


    抄家這事不歸季博常管,他要做的就是找出一個倒黴蛋被抄家就好了。


    “寶蓋,找人把這份東西給周開作工部侍郎的舅舅送過去,告訴他,事關重大,剩下的一半讓他派人到季府來取。”


    說完,轉身朝周府之外大步而去。


    “少爺,下一家去哪?”


    “回家。”


    “回家?”


    “雞殺完了,猴子也該來送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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