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支援軍的加持,許多原先困擾著的難題一下子迎刃而解。泄洪溝僅用十日便全部竣工,騰出的人手又加入到修建房屋的工程。一個月後,所有的帳篷一律騰空,農戶與工程隊全部住進了有暖爐的土屋裏。


    傅燦不禁感慨,為三縣之事調動如此多的資源,可見此番決心之大。兩位公子都親臨一線,督使與縣令也是全力以赴,自己在現場主持,可千萬不能掉鏈子呀。


    午休時,沙瑤瑤一如既往來找劉封。每天都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這是她迄今為止最開心的日子。劉封作為指揮官多少有些顧慮,怕總和異性接觸影響不好。但又不忍掃了瑤瑤的興,午休時便躲在帳篷裏盡量不被人看到。


    其實這是多慮了。一來公子的身份擺在那裏,二來青春年少談情說愛本也正常。對於這對小情侶,所有人都假裝看不見,讓他倆自己折騰去。


    “你離開山寨那天我就說過,會來找你的。”


    帳內,沙瑤瑤對餐盒裏的飯食全無興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劉封。劉封的臉頰又紅了些,眼神轉向一旁,在想該如何作答。


    “我跟你說話呢——”


    沙瑤瑤嬌嗔一句,劉封連忙將焦點轉回到她身上。然後忽然想到什麽,急忙放下飯碗去懷裏摸索。


    “找啥呢?飯都不吃了。”


    沙瑤瑤左手撐著下巴調侃情郎,顯見是被他那略顯慌亂的動作逗樂,卻忘了自己的碗還原封不動擱在一旁。


    劉封不語,摸索著從胸口的襯裏掏出一塊絹,一隻手拿過瑤瑤的手,小心翼翼放入她的手心。


    “這是何物?”


    沙瑤瑤邊問邊掀開絹角,滿眼都是不解。直到那塊絹被完全展開,才看到裏麵包著的是一支早已風幹了的山茶花。


    “這是!?”瑤瑤忽然睜大了眼睛,猛地抬頭盯住劉封。她好像明白了,淚水開始在眼中匯集。


    “嗯。”劉封認真點了下頭,難得地多說了幾句:“是那日你送的山茶,我每天帶在身邊,從未離開。”


    “好!……,真好!”瑤瑤緩慢而輕柔地道了兩聲好,輕輕將絹布重新蓋好,又放回到劉封的手裏。她嘴角略微上翹,勾住一抹笑意,但兩隻眼角卻不爭氣地向下彎曲,將兩行清淚悄悄推上臉頰。


    “那就繼續帶著,當是我在陪你。”


    “嗯!”


    劉封嗯一聲,接過花絹重新放回懷裏,喉頭也有了哽咽。


    他當然有情,像沙瑤瑤這樣的女孩子自然也是喜歡的。此前因將軍之子和軍人的身份不敢留戀兒女情長,故此一直努力克製這份心意。但感情就像洪水,若隻堵不疏,堤壩築得再高也有潰決的一天。人家女孩子都放下身段不管不顧地找來了,他堂堂七尺男兒還要繼續閃躲嗎?


    “瑤瑤,待此間事了,我想去求父親向沙寨主提親,你若願意——”公子封終於開了口,這事他其實早就想過,隻是不確定瑤瑤的意思,一直不敢造次。


    “我願意!”


    不等劉封講完,小姑娘已迫不及待說出這三個字,話才出口又覺不妥,趕忙抿嘴垂下頭來。


    難得,沙小姐也學會害羞了!


    “那,我——”對沙瑤瑤的幹脆劉封心裏隻有歡喜,這本來就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


    正盤算如何往下進行,沙瑤瑤忽然來了句:“我跟你走,一起找你爹說。”


    “啊?這——”


    雖知蠻寨女子奔放,可也沒想能奔放到這種程度,竟敢親自上門找未來公公給自己提親。


    公子封一時語塞,不知該怎樣回答。沙瑤瑤見他這樣,眉頭忽皺:“怎麽?我不能去?”


    “呃——”劉封呃了一聲,腦子飛速轉著圈。沙瑤瑤畢竟不是漢人,不懂得漢人的風俗也不奇怪。她一片赤誠,我若說不合規矩,得多傷人?去就去唄,隻要人好,規矩算啥?父親是個英雄,必不會拘泥於俗禮。


    想到此打定了主意,望向對方的眼神也堅定許多:“好,等一完工我便帶你回去。”


    “嗯,好!”沙小姐亮出招牌式的笑臉,這才撿起飯碗,朝劉封下起命令:“那還不快吃,吃完抓緊幹活,早點完工!”


    ——


    梯田的開墾如火如荼,醴陵產房也迎來首位產婦。公子禪果然派王雙帶隨隊軍醫將人一路護送到醫館,靜怡那裏早已準備妥當,人一到馬上開始操作。


    這名產婦也是頭一胎。她男人是縣衙的筆吏,聽說醫館的產房免費接生,便趕緊給媳婦預訂了,為的是省下穩婆的費用。


    這當然是最明智的選擇,但對靜怡卻是巨大的挑戰。雖說已為此準備了許久,但畢竟此前隻有過給黃月英接生的經驗,那過程一波三折、險象環生,誰能沒有心理障礙?


    靜怡做了最壞的打算,還特意找來劉禪隨時提供支援。可世事往往就這麽轉折,沒想過意外偏偏就碰上,想過它卻不來了。


    整個接生過程十分順利,不到一個時辰瓜熟蒂落、母子平安。


    靜怡鬆了口氣,雖說舉輕若重,但安全是最要緊的。她交待完產後護理和保養的事宜,才去外麵告知師弟。


    “這麽快?”劉禪也有些不適應,這不白來了麽?轉念一想,白來有啥不好,既不用擔驚受怕,也不用心疼師姐,白來好,白來多好。


    張靜怡與師弟相處日久,怎不知這娃娃的心思?當即白他一眼,教訓道:“快還不好,你還想一直待著?”


    “哈哈,我也沒說不好呀。既然如此順利,肯定會有更多人來,咱這名聲算闖出去了,以後局麵慢慢就打開了。”


    “那倒是,多虧了你。”


    靜怡難得誇劉禪,邊誇邊倚上立柱,顯見是累了。劉禪見狀說不出的心疼,二話不說把師姐送回寢室,將所有的收尾工作都給攬了下來。


    靜怡拗不過隻得聽從。說實話,這師弟嘴雖有些損,但做事卻是很靠譜的,對此她從未有過懷疑。


    ——


    由於傅燦、劉封、沙瑤瑤這三位跟打了雞血似的,帶動得整個工地鑼鼓喧天、一刻不停。那一片預計年底完工的山坡還不到臘月便全部整飭完畢。


    “又這麽快?”


    劉禪二次咧嘴瞪眼,有點不適應醴陵速度。來匯報的楊戲聽得莫名其妙,快不好麽?為啥要說又?


    似乎看出楊縣令的尷尬,公子禪趕忙換個腔調,哈哈道:“哈,快點好、快點好。嗯,既然完工了,那就該發錢的發錢,該請功的請功,縣令與傅主簿還得再辛苦辛苦,把酬勞和人員表現統計出來,可不能留尾巴。”


    “公子放心,傅燦已在做了。”楊戲認真回複一句,轉身出去。劉禪可也不歇了,跑去找向朗商討下一階段的工作。


    “若非公子來,這第一步隻怕還未邁出。”向朗也收到了完工的消息,見到劉禪滿臉藏不住的笑。這一片梯田的意義不言而喻,是改革工作由被動到主動的巨大轉折。


    “的確,但離成功還有十萬八千裏,得趕緊合計一下後麵的事。”


    向朗聞言肅然起敬,這小孩兒竟比自己這老油條還沉穩。不過為啥是十萬八千裏?這有啥講究嗎?


    劉禪當然不知道向朗的疑惑,接著叮囑對方:“田造好了,接下來便要看如何打理。這地分下去,政策也得跟上,要讓這八十戶人明白、理解、支持,可馬虎不得。”


    “正是。公子放心,屬下今日便去,親自擬定章程,挨家挨戶講解,必不誤事。”


    “還有,地雖有了,可到來年收成還有好幾個月。這期間的開銷隻能由縣裏支應,楊縣令的擔子不輕啊。”


    “公子思慮周全。楊文然已測算過,隻要不出意外,醴陵縣足以支撐到稻熟。啊,對了,他還問起這新村起個什麽名字好,公子可有意見?”


    “名字?這——”這問題劉禪還真沒想過,下意識摸著下巴踱起步來。


    “我看不如直白些,就叫八十戶村好了,有紀念意義。”


    “八十戶?八十戶!好,好名字,就叫八十戶!”


    向朗撫掌大笑,這名字雖不沾風雅,但直白有趣,充滿生活氣息,正適合那村莊的氣質。


    接下來的日子是花錢的日子,公子劉禪帶來的銅板終於開始發揮能量了。楊戲與傅燦把賬單一份一份地交上來,劉禪便得一份一份地照單拿錢。


    在商務司,資金流動都是楊顒負責,他這個話事人把精力放在開發新品即可。如今親自管錢,才真正體會到花錢如流水的感覺。這麽大一個工程,幾千號人在裏頭,那開銷能小得了?雖已有了心理準備,可真看著錢箱逐漸見底,那心裏多少也是疼的。


    “唉,生意做久果然都是財迷。”劉禪搖搖頭,苦笑著打趣自己,指派鄧艾親率部隊回商務司押送第二批錢款來。跟地主的仗才剛打響,手裏沒餘糧可不成啊。


    ——


    溪頭村,黃宅。


    黃宣與夏珂、古風又聚在了一起。桃花依舊,人麵也依舊,但這心情卻是天差地別。


    “黃老,還是你高明。自打殺雞儆猴以來,這什麽狗屁督導再也沒來過,眼見是煙消雲散了。”古風捋著胡須,一臉勝利的驕傲。


    夏珂也跟著附和:“正是正是,我本還擔心公子禪,可這幾個月過去不見動靜,想必是安生下來了。”


    黃宣卻沒他二人那麽樂觀,輕嗤一聲:“別高興得太早。公子禪可沒這麽簡單,還不到高枕無憂的時候。把你們各自村裏的人看緊了,有甚風吹草動及時掐死,免生事端。”


    “是,黃公教訓的是,我二人確有些忘形了。來,喝酒、喝酒,哈哈哈——”


    夏古二人忙不迭地應聲,三人一起舉杯,那氛圍說不出的融洽。


    黃宣等人喝著公子禪研製的酒、吃著公子禪研製的油挖苦著公子禪,若讓公子本人知道了,怕不得每人送他四個大字——“歡迎惠顧”。原因無他,隻因他們花的每一個銅板都用在了八十戶建村上。


    到了歲末,溪頭村進來一隊軍士,為首的正是李仲家的老大李響。村民不明所以,李老二家都燒沒了,他家老大還來幹啥?看這架勢,莫非又要殺人?


    大家議論紛紛,黃宣知道後也炸了毛。一麵關緊大門,一麵派人死死盯住李響。


    李響當然不是來殺人的。他奉命來溪頭村搞宣傳,將八十戶村的政策與自家的現狀一一告知鄰裏。


    “啥?官府給分了地?十畝?還白給?有這好事?”


    “三年不收田稅?丁稅永久免除?李家老大,你這說的是夢話吧?”


    “怎是夢話?我爹娘若過得不好,我哪有臉回來?”李響連忙辯解。


    “說的也是。那你回來這是——顯擺麽?”


    “老馬叔你這說的啥話?我是領了向督使的命令,來跟鄉親們宣講新政的好處。別看八十戶村才剛建好,照這樣子,不出一年肯定過的比溪頭村好!”


    “唉——,李老二一世本份,原以為是個受氣的命,誰想還能撞上這大運。真是時來運轉呀!”


    “老馬叔,你也別羨慕我爹。聽督導官說,八十戶村隻是開始,往後還要開新田,到時願意去的也是一樣的待遇,鄉親們都有機會。”


    “可當真?老天積德。倘如此,我得讓我家那小子去縣衙問問,莫錯過了下一批。”


    “哈,合該如此。”


    ……


    消息在口水中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三縣的每個角落。原先慶幸沒欠過債的人又開始後悔,早知道被趕出去不但債平了還能分房子分地,那咱也欠呀!


    隨著宣傳範圍的擴大,越來越多的底層百姓開始關注新政,紛紛去官府求問,想要個分地的名額。向督使來者不拒,隻要來的都給它登記上,約好來年春耕完出工開墾新田,以工抵債給自己掙房子掙地。


    這一來可不得了,十戶農家倒有六戶跑來報名,縣衙都擠不下了,隊伍直戳到街上,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沒想到!沒想到!


    直到村裏鬧得沸沸揚揚了,黃宣才知道公子禪玩了這麽一手。難怪他不緊不慢地也不派人來了,誰想竟玩起了釜底抽薪?這要是把農戶都抽走了,自己家這些地不得立馬歇菜?這如何使得!


    但有啥辦法阻止呢?總不能把人都關起來吧?再說關起來有屁用,不但不能幹活還得給他管飯。


    公子禪啊公子禪,你可真夠毒的,你這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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