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寫了很多\"陪房\",如周瑞家的、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來喜家的……等等,卻有一個\"陪房\",出場較晚,收場卻快,雖說戲份不多,但很重要,乃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醜角。可以說,正因為有她作為推手,從而在榮國府發起一幕互相打壓的精彩大劇\"抄檢大觀園\",由此導致一曲\"一傷二死四驅逐\"的紅樓女兒悲歌。原來百年望族賈府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由此轉衰而\"一敗塗地\"。


    她,名叫王善保家的,乃是邢夫人的\"陪房\",也是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雖說名字中有一個\"善\"字,但卻是一個並不善良的\"陪房\",一個最壞的直讓人生厭的惡奴。


    一、王善保家的出場


    在《紅樓夢》七十三回\"癡丫頭誤拾繡春囊,懦小姐不問累金鳳\"中,賈母的小丫頭\"傻大姐\"偶然在大觀園的山石中拾得淫穢品\"繡春囊\",恰巧遇上邢夫人,邢夫人揣測可能是榮國府管家王熙鳳無意間丟失的,便想借此看二房王夫人和兒媳王熙鳳的笑話,嘲諷打壓她所用的王熙鳳是怎樣的自身不正以及所管理的大觀園又是如此的齷齪不堪。


    於是,邢夫人便意味深長地派心腹王善保的將此物\"繡春囊\"交給王夫人處理。後來,又指派王善保家的代表長房親自過問。


    王善保家的由此在《紅樓夢》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失孤介杜絕寧國府\"閃亮出場。


    章回在敘述到王夫人怒氣衝衝地質問管家王熙鳳時,王熙鳳自證清白後,兩人便商議準備通過暗察的形式找出私藏\"繡春囊\"這一有傷風化之物的\"真凶\",從而整肅大觀園。


    就在此時,受刑夫人委托,專程過問此事的王善保家的來到了榮國府。


    書中是如此寫王善保家的出場的:


    \"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方才正是他送香囊來的。\"


    王夫人見王善保家的過問此事,頓時明白長房邢夫人的用意,也來個借力打力,叫王善保家的回話刑夫人:


    \"你去回了太太,也進園內照管照管,不比別人又強些。\"


    王善保家的一聽王夫人有整肅大觀園之意,正撞在她的心坎上,便察言觀色借機迎合討好地獻出毒計來。


    原來作為邢夫人心腹的王善保家的,因主子邢夫人雖說是長房太太,但不受當家人賈母喜歡而備受冷落,自然她這個\"陪房\"也被視作無物更不受待見。


    兼之這王善保家的素日進得大觀園,以晴雯為首的丫環們根本不趨奉她。


    王善保家的覺得沒了麵子,由此心生不快,一直又沒尋得生事找事的由頭。這回見主子邢夫人在大觀園發現了繡春囊有了追責的意思,現在王夫人又有了委托她參與調查的旨意,便以為找到了報複大觀園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姑娘丫環的把柄。


    於是,王善保家的並不善良的醜惡嘴臉就在她一係列跳梁小醜式的言行中暴露出來。


    因王善保家的知道王夫人不喜歡賈母派過去伺候賈寶玉的大丫環晴雯,便首先拿她的顏值與個性生事,向王夫人添油加醋地抹黑晴雯:


    \"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裏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趫趫,大不成個體統。\"


    王夫人原本擔心晴雯勾引她的寶貝兒子賈寶玉,怕把他帶壞了。一聽王善保家的這話,更為緊張,不由得想起晴雯的嬌狂,便自問自答地征求王熙鳳的意見,那個狐狸精真有這麽可惡嗎?那必須得處置。王熙鳳明白,自己此時說什麽都無濟於事,王夫人已下了清理的決心,唯有遵照行事才好。


    書中如此提寫王夫人對晴雯的反感的:


    \"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裏罵小丫頭。我的心裏很看不上那狂樣子!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若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王善保家的見自己\"中傷\"晴雯成功,趕忙又慫恿道:


    \"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早嚴緊些的。太太也不大往園裏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像受了封誥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挑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擔得起……太太請養息身體緊要些,這些小事隻交與奴才,如今要查這個主兒,也極容易。等到晚上園門關了的時節,內外不通風,我們竟給他們個猛不防,帶著人到各處丫頭們房裏搜尋。想來誰有這個,斷不單隻有這個,自然還有別的東西。那時翻了別的來,自然這個也是他的了。\"


    好一個狠毒的報複行動方案!


    這就是《紅樓夢》經典情節之\"抄檢大觀園\"的由來,且讓以聰慧著稱的\"鳳辣子\"王熙鳳無法反對,隻得認可同意按此執行。


    殊不知,王善保家的此舉正好暗合了王夫人的心思,她原本打算在大觀園清除異己,讓她的寶貝兒子賈寶玉不受誘惑,站在她力挺的\"金玉良緣\"中來。因大觀園出現了繡春囊,長房邢夫人\"站在河岸看船翻\",一時讓她氣惱之極,這時見王善保家的主動跳出來張羅叫囂此事,便有了\"一箭多雕\"的好主意:既可整肅大觀園,又可將責任推給長房,自己還可不出麵。


    於是,王夫人當即下令,著王熙鳳帶隊,王善保家的代表長房參與,當晚秘密行動\"抄檢大觀園\"。


    一場兩房之間內鬥,又暗藏著惡奴報複動機的鬧劇,由此在夜幕降臨時的大觀園悄無聲息地拉開。


    二、王善保家的參與\"抄檢大觀園\"


    查抄第一站便是晴雯服務的主子賈寶玉的怡紅院,針對的對象當然不是賈母視為心肝寶貝的賈寶玉,乃是王善保家的與王夫人都看不慣的這美麗排名第一的大丫環晴雯。


    原本潔身自好的晴雯根本不怕搜查,隻是反感王善保家的小人行徑。當抄檢到她的房間時,隻見晴雯\"挽著頭發闖入,豁的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提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


    這就是《紅樓夢》中精彩的片段\"晴雯倒匣\"。


    王善保家的見晴雯箱子裏根本沒有她心目中的贓物,自討沒趣,無奈作罷,隻好悻悻去往第二站。這時,抄檢組組長王熙鳳發話了:


    \"我有一句話,不知是不是,要抄檢隻抄檢咱們家的人,薛姑娘屋裏,斷乎檢抄不得。\"


    王善保家的一聽,天真地聯想薛寶釵是王夫人的外甥女,不抄撿薛寶釵居住的蘅蕪苑,肯定是王夫人的主張。她哪裏敢得罪王夫人這位賈府的\"總經理\",趕忙應道:\"這個自然,豈有抄起親戚家來\"。


    於是,抄檢組便來到林黛玉的瀟湘館。


    各位看官,可能覺得有些奇怪。這林黛玉與薛寶釵一樣,都是住在賈府的親戚。既然王熙鳳發話,薛寶釵的住處不抄檢,林黛玉的住處也應不抄檢才是。可王熙鳳作為抄檢組組長,何以默許呢?


    其實,這大有玄機。唯賈母是從的王熙鳳早已明白:賈母已把林黛玉當作賈寶玉的媳婦,視為家人。如今出了這個\"繡春囊\",自然得讓林黛玉的清白眾所周知,背上這一名聲對女孩子可不好。


    故王熙鳳同意查抄瀟湘館,這是頗為用心良苦的保護。以致後來薛寶釵因為抄撿組沒有去蘅蕪苑,似覺有異樣的目光投向她一樣而自請搬出大觀園。


    此是後話不提,還是回到王善保家的話題來。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呆婆子王善保家的哪裏有王熙鳳這般長遠的心機,還以為王熙鳳對林黛玉有成見,何況\"晴為黛影\",王夫人對林黛玉也不怎麽看好,說不定去瀟湘館可以發現意外的驚喜。


    於是她立馬毫不顧忌的在瀟湘館,一一開箱倒櫃地抄檢了一番。


    從丫環紫鵑那兒抄出兩副寶玉常換下來的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披帶,兩個荷包並扇套,套內有扇子。


    王善保家的以為找到了瀟湘館的\"罪過\",便想借機生事。殊不知,王熙鳳的一番話便讓她立時偃旗息鼓:


    \"寶玉和他們從小兒在一處混了幾年,這自然是寶玉的舊東西,這也不算什麽罕事,摞下再往別處去是正經。\"


    丫環紫鵑原本是賈母調教出來的聰明丫頭,馬上回話道:\"直到如今,我們兩下裏的東西也算不清。要問這一個,連我也忘了是哪年哪日有的了。\"


    王善保家的一見此景,頓時明白這瀟湘館有賈母這個董事長罩著,根本動不了。何況所發現物件原是清白之物,隻好作罷。


    接下來到賈探春的秋爽齋。


    王善保家的以為她不過是庶出的\"三姑娘\",想獻好威風一下,便越眾向前拉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連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沒有什麽。\"


    王熙鳳知探春是有名的\"刺玫瑰\",無端招惹肯定不妙,會節外生枝,趕忙阻止王善保家的:\"媽媽走吧,別瘋瘋癲癲的。\"


    一語未了,隻聽\"啪\"的一聲,王善保家的臉上早著了探春的一大巴掌。隻見勃然大怒的賈探春,指著王善保家的便是一通臭罵:


    \"你是什麽東西,敢來拉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著太太的麵上,你又有年紀,叫你一聲媽媽,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專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諒我是同你們姑娘那樣的性兒,由著你們欺負他,就錯了主意!你搜檢東西我不惱,你不該拿我取笑。\"


    占著理的賈探春一下讓囂張的王善保家的討個沒趣,白挨了一耳光,便回到窗外說被打臉了,要回老家去。


    丫頭侍書在探春的暗示下,對她又是一頓諷刺:\"你果然回老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隻怕你舍不得去。\"


    王善保家被弄得一鼻子灰,還下不了台,隻好灰溜溜的趕快離開秋爽齋,與王熙鳳等人去往暖香塢,在李紈的稻香村,沒找到什麽東西。在賈惜春的藕香榭,雖說在丫環入畫的箱子裏發現一大包金銀錁子和一副玉帶板子、一包男人的靴襪等物。


    不過,入畫私藏的這些物件,是賈珍賞賜給她哥哥的,沒什麽大礙。兼之入畫的主子賈惜春是賈珍的胞妹,此事僅與寧府有關,不涉及邢王二位夫人需要的把柄。


    故此事王善保家的沒有心思去折騰,王熙鳳也無礙地淡然處置:丫環入畫後來被寧府尤氏接走了事。


    這樣看來,以上大觀園的住居經抄檢,一一排除了私藏淫穢品的可能。那\"繡春囊\"還沒有下落,豈不是懸而未決讓人質疑是\"天上飛物\"了?


    三、王善保家的尷尬退場


    曹公的神來之筆哪裏會落空,轉機便在最後查抄的\"紫菱洲\"裏。


    這是賈府有\"二木頭\"之稱的賈迎春的住所,賈迎春的父親是賈赦,雖說她的母親不是邢夫人,但邢夫人也是繼母。更絕的是,賈迎春的丫環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孫女。


    當王善保家的發現司棋的箱子裏藏有東西,便想隱瞞:\"也沒有什麽東西!\"


    王善保家的心眼哪裏比得上王熙鳳?何況王熙風本身並不想興師動眾地抄檢大觀園,對王善保家的動議原本不滿,隻是迫於王夫人下旨\"抄檢大觀園\"的命令,無奈配合罷了。


    如今見王善保家的有意徇私,豈會輕易放過?一個眼色,她的親信周瑞家的馬上上前翻箱抄檢,立時發現有一雙男子的錦帶襪和一雙鍛鞋,還有一個小包袱,裏內一個同心和意,和一個叫\"潘又安\"的男子所寫的一封情書。


    王熙鳳即將情書的內容當眾宣讀:


    \"上月你來家後,父母已覺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閣,尚不能完你我之心願。若園內可以相見,你可托張媽給一信息,若得在園內一見,倒比來家得說話,千萬,千萬。再所賜香袋二個,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表弟潘又安拜具。\"


    \"繡春囊事件\"由此真相大白。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王善保家的在物證鑿鑿之下又氣又臊,恨不得有個地洞穿進去,隻得自己給自己一大巴掌,自罵自地尷尬收場:


    \"老不死的娼妓,怎麽造下孽了!說嘴打嘴,現世現報在人眼裏。\"


    後來,在《紅樓夢》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風流,美優伶斬情歸水月\",將王善保家的尷尬收場作了一個小結。王善保家的因在\"抄檢大觀園\"中丟了主子邢夫人的臉,回去後又被邢夫人打了嘴巴子。


    書中借周瑞家的向王熙鳳報告情況時導出,原話如下:


    \"前日那邊太太嗔著王善保家的多事,打了幾個嘴巴子,如今她也裝病在家,不肯出頭了。況且又是他外孫女兒,自己打嘴,他隻好裝個忘了……。\"


    四、王善保家的連著\"三個巴掌\"的深意


    讓人生厭的惡奴王善保家的連著\"三個巴掌\",就此尷尬收場,此後再也沒有她的下文。


    可以說,這個王善保家的,是《紅樓夢》中最壞的奴才,一個歹毒的\"油膩婆子\"。她僅因為自己不受姑娘丫環們待見就頭腦發熱地迎合刑王二夫人的驅使,甘願成為榮府二房之間內鬥的一顆棋子而樂此不疲,其目的僅僅是為了獲得報複的快感。


    其陰暗的心理不可謂不壞,其險惡的動機不可謂不毒。


    隻不過,小人王善保家的如意算盤怎逃得過王夫人\"大智若愚\"的火眼金睛?怎敵得過狠毒圓滑的大管家\"鳳辣子\"?又哪是聰慧果敢的\"三姑娘\"賈探春的對手?


    到頭來,醜態百出的王善保家的奸計不僅未能如願以償,還在那樣年紀下白白挨了三巴掌:賈探春打了她一巴掌,她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又被刑夫人給了一巴掌。


    這三個巴掌,教育著王善保家的\"為虎作倀、公報私仇、假公濟私、欺軟怕硬\"下的悲催下場。


    《紅樓夢》借此告訴世人:像王善保家的這些並不善良的不良習氣與宵小行為,不可能有市場,堅決否之;人,唯有正派,行得正、走得端,才能昂揚地立身處世。否則,惡有惡報,到頭來,隻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僅丟人顯眼尷尬收場,還得自己為自己的惡買單,弄得過現世現報。


    此外,曹公著墨於對王善保家的\"這三巴掌\",還有一層更深的隱喻之意。


    名著《紅樓夢》正因為有王善保家的這樣的\"油膩婆子\"存在,使得\"抄檢大觀園\"這樣的內鬥成了公開化的勢在必行的自嗆行動。賈探春就曾明確地說出其自殺式的實質:


    \"你們今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裏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以外頭殺起,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可見,\"抄檢大觀園\",內核是榮國府長房與二房之間矛盾白熱化下的集中再現。隻不過是惡奴王善保家的當了一顆被邢王二位夫人利用的棋子。可憐的王善保家的還不自知,以為可以露臉獻好,借此生事,欲打壓報複不待見她的紅樓女兒。


    不得不說,王善保家的醜惡用心雖說遭到反噬的報應,但她的宵小伎倆卻也帶來不容忽視的危害:大觀園就此凋零,\"一傷二死四驅逐\"的淒慘結局亦讓人悲痛不已;雖說造成這樣的悲劇其真正原因並不是她能夠左右的,但至少表象是因為她而導致的,這口\"黑鍋\"由她來背也不算冤枉。


    畢竟大觀園這次大張旗鼓的被抄檢,是王善保家的提議並至始至終參與,明麵上似乎冠冕堂皇,實際上動機不純,完全是報複打壓行為,以\"整人\"為目的,根本沒體現出治病救人的善舉。


    在這次抄檢中,探春為此受到嚴重傷害,晴雯、司棋由此離世,四兒、芳官、蕊官、藕官被逐出大觀園。


    \"抄檢大觀園\"竟成了賈府\"盛極而衰\"的分水嶺。此後,賈府便日落西山,漸漸走向沒落了。


    可見,這王善保家的,說有多壞就有多壞!從大處看,似乎是她的惡行導致賈府的曆史改寫(當然,她沒有這個能力。隻不過是由她來背這口\"黑鍋\"而已);從小處說,她顯露出的心理陰暗和讓人生厭的行為,人人喊打,視之為最壞的惡奴,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由此昭示:在現實的社會生活中,像王善保家的此類宵小之輩,盡管微乎其微,但也存在,雖說其能量不大,但破壞力很重,殺傷力很強,確需惕防。亦如俗話所言\"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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