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早晨,進忠回養心殿當差,便見欽天監監正劉鬆齡大人火急火燎來請奏,還給了自己一個萬事有我的眼神!


    “皇上!天府星大暗!其伴星卻大放異彩得厲害。微臣……微臣隻怕……”劉鬆齡抬頭瞄了一眼皇上,又瞄了一眼進忠,還是決定聽“進忠”公公的話賭一把,“後宮有人要害皇後娘娘啊!皇後娘娘性命危矣!”


    進忠看著劉大人哭天喊地的模樣,實在得緊緊抿著唇才能防止自己笑出聲。他的嬿婉真是機靈,皇上篤信欽天監,讓劉大人來給皇上打下個皇後無罪,都是有人相害的心理暗示真是再合適不過!


    “愛卿平身,此話怎講?”皇上果然嚴肅看向劉鬆齡。


    “皇上,前些日子天府星伴星閃爍,趁以為是後宮哪位娘娘有恙,卻未曾想竟然是有人加害以至七阿哥病重,幸而七阿哥入擷芳殿養病後,伴星不再閃爍,紫微星光勢漸盛,微臣便知七阿哥有您龍氣庇佑,必會大好。”星相嘛,就是先得說點合的上已發生的,這樣再往下說未來走向,聽者就會篤信不移。


    聽了嫡子是因自己龍氣庇佑而大好,皇上臉色都好起來了!


    “故而微臣便想著有您庇佑,七阿哥無虞,天府星伴星也不再閃爍,應是您的龍氣借七阿哥為媒,也庇佑了長春宮。如今七阿哥大好,他也不需要再借用您的龍氣,天府星伴星就又出來作亂了,其光芒之盛,隱隱有掩蓋本星的勢頭!結合之前七阿哥被害一事,天府星伴星閃爍並非單純宮中哪位娘娘有恙,而是……而是……”


    “而是什麽!”劉鬆齡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皇上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他的意思。


    “皇上,微臣知道不該胡亂議論後宮,可天府星乃國母,若天府星黯淡甚至隕落,於國運有殤,微臣不得不冒死稟告!”劉鬆齡重重嗑下一頭,全然一副以國為重、不畏生死的老臣模樣。


    皇上最吃這一套,偏頭指使進忠,“還不快去扶劉大人坐下!”


    進忠聽命,趕緊幾步過去,背對著皇上扶劉大人起來時,他還腿軟踉蹌了一下,也不知是他戲真好,還是膽小嚇著了。進忠給了他個笑眼,劉大人知道這波穩了!


    “可有破解之法?”劉鬆齡屁股剛一沾凳子邊,皇上就開口問道。


    劉鬆齡跟小孩在書院被點到一般,噌得一下又站了起來,拱手剛要答,叫皇上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說就好,心裏更踏實了一分,進忠公公果然是懂皇上心思的啊!


    他照著昨日和“進忠”公公商量好的,搖頭晃腦,裝神弄鬼,神神秘秘同皇上講道:“是非曲直自有各種衙門口的大人們為您肅查。微臣僅從運道推算,上一次天府星躲過一劫,乃是借七阿哥蹭了您的福氣,是您的意誌護佑了天府星。”


    永琮病重,他和皇後因孩子病了,誰還想得起後宮那些齷齪隔閡,在那一月中,他二人不過世間最普通的一對病兒父母,都是全心全意隻為著永琮,自是心意相通。


    可永琮大好之後,慧貴妃臨死時在皇上心裏種下的懷疑的種子,又因著嘉貴妃、嫻貴妃等人的推動,發了芽。


    皇上萬萬沒想到失去了紫微星庇護的天府星竟然這般脆弱。他一邊心下不滿富察皇後如同如懿所說,經不起風雨,一邊又暗自得意,縱使紫微星與天府星號稱雙星並天,到底她還是要依附自己心意過活。


    瞧皇上雖沒什麽明顯表情,臉上肌肉卻放鬆了不少,進忠便知道這前奏算是鋪墊好了。


    “此事要緊,務必勿與他人言。”


    “微臣知道。”劉鬆齡也偷偷舒了口氣。


    “欽天監監正克己奉公,賞銀百兩,朕新得的白桃筆洗也甚是不錯,進忠啊!也取來,給劉大人一同帶回去觀賞!”


    “謝皇上賞賜!”劉鬆齡美滋滋叩謝後,跟著進忠出了養心殿。


    他是個上道的,一想到昨日自己居然還是收了這位的銀子,才趕鴨子上架,來演這一出戲,現下有些不好意思:“進忠公公,這……我這實在……您放心!昨日您賞的,我如數奉還,皇上今日賞的,咱五五分!如何!”


    他看明白了,進忠這可不是一錘子買賣,這是個來錢的好門路!


    進忠也樂得收一筆:“二八便是了,都是您老在前台唱念做打,我不過是個後頭遞信兒的,您分我一口,我就心滿意足了。”


    “哪能如此!若沒有公公,我緣何拿捏得問聖意——”


    “哎!話可不是這麽說的!”進忠打斷他,揣測聖意可是罪過!“咱這是不忍皇上心煩,說些安慰的話罷了。”


    “是是!安慰!是安慰!”劉鬆齡趕緊堆笑附和,那一臉褶子能夾死蒼蠅!


    送走了劉鬆齡,又賺了一筆的進忠樂嗬嗬回了養心殿,就見皇上若有所思看著密折。十有八九就是音濟圖或毓瑚姑姑送上來的。他佯裝不知:“皇上心煩?可要奴才給您揉揉頭?”


    “朕可不是心煩麽!”皇上剛想罵他蠢,昨日長春宮那般亂像,他的後宮互相陷害、揭發,亂成一鍋粥了!抬頭看見進忠滿臉無知,才想起這人昨日不當班。“唉,李玉有你一半心思,朕都不會這麽煩!”


    “師父做事是規矩了些,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進忠茶裏茶氣說道。“奴才與江太醫請教了個新手法,說是極緩解頭乏,您試試?”


    皇上點點頭,進忠小心繞到他身後,果然,皇上正看的是音濟圖送上的折子,詳述了那玉氏商人的拷問結果,及輕描淡寫提了三公主闖了慎刑司一事。


    “進忠,你說江太醫是否有可能為了惢心,毒害如懿與海蘭啊?”


    進忠好似嚇了一跳,手上動作都停了,還是皇上揮手示意他繼續,才小心翼翼又使了力氣,“這……這是怎麽說的?且不說江太醫為何毒害嫻貴妃與愉妃娘娘。咱就說惢心姑娘是嫻貴妃的宮女,哪有為了宮女毒害主子的?畢竟,若是嫻貴妃真有個三長兩短,下頭人或打或罰,送命的都有!奴才瞧江太醫那般深情,不……不像舍得惢心姑娘受苦的模樣。”


    “若是皇後許諾了幫他娶到惢心呢?”


    進忠更是一臉懵逼樣兒,“奴才瞧著江太醫與惢心兩情相悅,這……又不是王欽強娶蓮心,江太醫也不需要旁人幫忙啊?”


    這便是前頭李玉布局最大的漏洞,他一廂情願相信惢心並非鍾情江太醫,她在富察家戰戰兢兢,更願意回到翊坤宮。可惢心當場卻表現出了生死相隨的深情,甚至為了愛人,不惜告發高位嬪妃。那再說江太醫是為了娶到惢心,和皇後同流合汙便實在說不通了。


    “擺駕,朕要去一趟慎刑司。”


    “哎呦!皇上!那哪兒是您去的地方,沒得髒了鞋,您有什麽要通傳的,讓奴才給您跑腿就是了啊!”進忠趕緊假意阻攔。


    “朕要見的人,你隻怕是想不到!”皇上心情轉好,還有了玩笑的心思,“朕要去見嘉貴妃!”


    “嘉……嘉……”進忠配合做出嚇著了的模樣,幾番忍不住,還是小聲問道:“她怎麽會在慎刑司呢?”


    看著進忠這個開心果嚇傻了的模樣,陰沉了多日的皇上居然也罕見露出笑來,滿意地看著進忠一頭霧水模樣,“走吧!”


    皇上對進忠一無所知的狀態很滿意,這意味著他並沒有在宮裏有不該有的眼線,而是老實在他身邊當差。


    他並未帶進忠叫慎刑司,而是以他是個膽小沒有的,怕他進去一趟嚇得睡不著覺來打趣,留他在了外麵。畢竟,若嘉貴妃不慎說出秘聞,讓進忠聽見了不該聽的,那他可就活不成了。


    皇上對進忠還算滿意,沒打算這麽輕易就叫他送命。


    進忠也不慌,嘉貴妃若是去唱戲,那也是能紅遍大江南北的好材料!她為敵人時,雖麻煩得跟刺蝟似的難以拿捏,可她為同盟時,倒也確實令人安心。


    果然,皇上一出來,便同他講:“你去長春宮一趟,問問齊太醫,皇後的病都需什麽好藥,讓內務府悉數送去,另外告訴皇後,玫嬪一事,朕心裏已有定數,讓她莫在煩心,安心養病就好。至於……三公主,她願意回長春宮就還讓她回去住吧。”


    “嗻。”


    富察皇後,保住了。


    進忠去長春宮傳話,富察皇後難得醒著,聽了他的話,還心心念念:“既然皇上已查明了本宮與朱砂之事無關,那素練呢?怎麽不見素練回來?”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也隻是個傳話的。”


    見衛嬿婉要開口勸慰她,進忠小心地搖了搖頭。


    衛嬿婉跟著進忠出了寢殿,“為什麽不讓我告訴她,素練隻怕……”


    “她還不該知道,她最後得從皇上口中得知,那番錯愕與震驚才真。”富察皇後可不像嘉貴妃,是演戲的一把好手。


    衛嬿婉卻有些擔心,“她的身子,怕受不住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


    “身子傷了,有太醫候著呢。失了聖心,就是壯如牛犢,也沒用了啊。”


    提起皇上,衛嬿婉就煩透了!他們在宮中,這一出出互相算計的好戲,不都為了爭得他的一點青睞,看著這點青睞,出人頭地、榮華富貴。偏偏他疑心極重,看事不看事實,隻看自己喜惡。


    衛嬿婉忍不住抱怨:“為了那點聖心,大家又猜又賭,這宮裏沒勁透了!”


    進忠聞言,忍不住輕笑,再次慶幸自己昨日未應承素練,“無妨,此次皇後無事,便是嫻貴妃與愉妃有事。你很快就能出宮了。”


    他輕輕去牽她的手。


    “但願如此!”衛嬿婉輕哼,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兩人的手都是纖長的類型,十指相扣,嚴絲合縫,活脫脫合該天生一對模樣!


    “你笑什麽呢?”進忠咬著她耳朵問。


    “我替自己高興,進忠公公的手指又長又漂亮!”這話說的衛嬿婉自己也紅透了臉。


    進忠乍一聽沒懂,反應過來倒是有點牙癢癢,想著該找那些有對食的小的們旁敲側擊問個清楚,省得老被她調笑。


    他正跑神呢,衛嬿婉卻以為他是被她羞惱了。仰頭輕印了一下他的唇,“張嘴,放鬆些,師父先教你點簡單的……”


    衛嬿婉雙臂盤上他肩,進忠懵懂下意識摟住了她的腰,被她哄開了牙關,她舌尖觸及自己舌尖的一瞬,隻覺得渾身酥麻,她勾得哪是他的舌頭,分明是他的魂兒!


    午後,進忠在養心殿一旁的小間按照皇上的意思草擬給富察皇後的安撫賞賜,以及嘉貴妃降為貴人的聖旨,張明一會兒給遞一次水,一會兒又給給遞一次水的。


    “你當師父是水牛怎麽地?我這半頁都沒寫完,你送了幾回水了?”進忠無奈看向張明,這個徒弟倒是老實,就是也太不機靈了。和劉玉恰好相反。


    張明無辜地看向進忠:“那我見您舔了嘴唇,我還以為您唇幹,才奉的茶啊。”


    進忠耳朵一下就紅了!惱羞成怒:“去去去!門口站著去!別在屋裏礙眼了!”


    把這瞎說大實話的缺心眼徒弟轟出去後,他低頭看著筆尖,半晌落不下一筆,終究是放下筆,摸著下唇,低頭傻樂起來。


    “師父!師父!”


    進忠翻了個白眼,放下筆,“你又詐唬什麽!”


    張明指了指外頭,小聲道:“純貴妃來了!”


    進忠連忙出去迎,不隻是純貴妃,她還帶了大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一起,進忠瞧見這組合倒是十分意外。


    純貴妃剛領了協理六宮之權,上趕著穩固聖心,正常。


    五阿哥的額娘愉妃海蘭進了慎刑司,他來求情,也正常。


    偏偏純貴妃這個既得利益者,帶著五阿哥來給疑似害死了皇後嫡子的海蘭求情?她生怕別人看不出她有多欣喜這協理六宮之權,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富察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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