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竹卿還在夢中,解楓就帶著書信回了山上。


    饒是青池已經想到了結果,可翻看了解楓帶回來的書信,心頭的震動驚愕還是久久難消。


    解楓的臉色也是變了又變。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那幾封署名不同的書信,竟是長平侯徐知源和莫赫來往留下的證據。


    青池當即直奔皇城。


    餘英巷的小院裏,桂花簌簌往下落。


    竹卿抱著靠枕咳的怎麽也止不住。


    這幾天天氣晴暖覺得好些了,沒成想昨晚深夜出門著涼,今早起來就開始咳嗽。


    等到喝第三碗川貝枇杷的時候,玉衡火急火燎的來了。


    玉衡徑直端起竹卿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才皺著眉問:“什麽東西…這麽甜。”


    竹卿咳了兩聲想喝一口壓壓,端起來才發覺他喝的隻剩個底,不耐煩道:“川貝枇杷。”


    玉衡疼惜的摸摸她臉:“你又開始咳了?”


    添上一杯水遞給她。


    喝下一口水才覺得好些,隨口道:“你剛才急三火四的,怎麽了,有狼在後頭追你。”


    玉衡擺手,斟酌著怎麽開口:“不是狼,聖上見了書信勃然大怒,派兵查抄長平侯府,結果你猜怎麽著?”


    “這麽快!”竹卿手拍在桌子上,“怎麽了?”


    玉衡放緩了聲調:“長平侯府除了幾百名下人,主子皆不在府中。”


    “啊?”


    難不成長平侯府事先得了消息?


    玉衡以食指叩桌,輕聲道:“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長平侯的兒媳生產之期要到這個事嗎?”


    竹卿“嗯”一聲,繼續聽著。


    “長平侯徐知源聲稱侯府無人照應產婦,將兒媳婦先送回了娘家待產,朝廷也不能為難一個孕婦,他昨日稱病未上朝,其實已經帶著世子去了荊州。”


    竹卿疑惑:“荊州?為什麽要去荊州?”


    “長平侯本就是荊州人,當年隨聖上一道平叛,也算有從龍之功。如今謀反事發,他在荊州有不少兵馬,估摸著要起兵了。”


    玉衡又道:“不止荊州,莫赫得了長平侯的書信,估摸著也要起兵。”


    竹卿聽到起兵立刻坐直了,憂心道:“那你呢?”


    “看什麽時候調兵吧…除了長安的兵要保護京城不能動,洛陽有兵可以南下,甘寧一帶也得出兵。”


    兩兩相對,竟也無言。


    坐了一會,竹卿背都要麻了,問了一句:“長平侯為什麽要謀反?”


    本以為白問,玉衡卻認真答了。


    當年聖上奪嫡,長平侯徐知源跟隨左右,感情甚篤,聖上登基之後封徐知源做了侯爵,還娶了他的妹妹入宮,冊封為宸妃。


    宸妃不懂的宮中爾虞我詐,被奸人所害,長平侯失了唯一的妹妹痛心不已,聖上為了安撫,將長平侯的女兒選為皇子妃,也是一世的榮華富貴。


    不知是否徐家的女兒都生性單純,竟在孕期讓人在飲食藥物中做了手腳,生產的時候胎大難產慘痛不已,生了一半就血崩而死,連孩子也沒保住。


    妹妹和女兒外孫三條人命皆死於皇家,長平侯進宮討要說法,聖上懲治了始作俑者,可君臣間到底還是離心了。


    聖上怕長平侯不服管製,這一兩年有意削弱他手底下的兵權,長平侯怕也察覺聖上的意思,竟聯手莫赫,準備反了。


    而謀反的第一步,就是買通無問堂截殺和親使團,擾亂與西涼和親之事,西涼和中原交惡,莫赫打進中原,西涼才不會予以援手。


    竹卿腦中隻有長平侯妹妹和女兒皆死於皇家的話,冷不丁說了一句:“你們天潢貴胄人家真是可怕。”


    玉衡猛的轉身看她,隻道:“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竹卿無心管這個,要起戰事,恐怕要民不聊生了,所幸農忙時節已過,也不大影響收成。


    “如果要開戰,我父親要在長安守皇城,我大概得跟著霍將軍去荊州,顧不上你這邊,你要願意在這兒也行,要是嫌冷清人少,就回去吧。”玉衡打算的很長遠。


    竹卿聽他話中的意思,問道:“這幾天就走嗎?怎麽這麽急?”


    玉衡從窗戶看院子裏的桂樹,竹卿也順著他目光望去,金燦燦的顏色看得人充滿希望。


    竹卿咳了一聲,他才回頭,把竹卿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一些,牽過她手讓她靠自己懷裏,方道:“說不準的事,或許就在這一兩天,三四天也有可能,我先跟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忙亂,不過我要是走,一定會提前跟你說,不會什麽招呼也不打就走。”


    他突然難過起來,說話的聲調也有點發抖:“跟你好好在一起還不到三個月,總是這事那事沒個完,我還想著你住在這兒,每天下值能來看看你,跟你說說話,眼看又要出去了,這一走,過年怕都沒法回來了…”


    到了冬季路上難走,這一分開就得小半年。


    玉衡說的也是實情,護送使團兩個月,因各自都有差事不能隨意說話,回長安又遭遇變故分開數日,真正在一起好好相處的時間連十日都沒有。


    還沒有剛認識那會一起練武聽課的時間多。


    竹卿頭埋在他頸窩,聞著他身上的氣味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鼻子有些發酸,到底還是兩隻手臂摟上他脖子,悄無聲息的哭出來。


    玉衡抱著她輕聲撫慰,眼睛也有些濕。


    也是沒辦法的事。


    玉衡跟她承諾,這次回來一定給她帶些好吃好玩的東西,跟她講荊州的風土人情,還答應她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絕不跟上次在北疆似的,從馬上摔下來差點命都沒了。


    想起北疆的事,竹卿破涕為笑,擦了眼淚說了聲“好”。


    看她眼眶微紅強忍傷心,玉衡似被戳中了什麽,藏在內心深處的念頭在此刻迸發,鄭重道:“阿卿,這次從荊州回來,我們就成婚吧。”


    “什麽?”


    “我去找我母親提親,找一位身份合適的大人充做你的養父,提親下聘明媒正娶。我不想再這樣名不正言不順跟你在一起,我也不想再等了。”


    竹卿微微啟唇,玉衡搶先道:“你不用擔心我父親不同意,我想清楚了,事在人為。如果他們不鬆口,那我辭官不要這世子的身份也罷,隻要你不嫌棄我是白身,天南地北,我們總能過日子生兒育女,是不是?”


    天南地北,總能過自己的日子。


    玉衡真心不假,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竹卿顧不上擦,埋頭在他肩上嗚咽:“我怎麽可能嫌棄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著你回來。”


    玉衡走了,良夜漫長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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