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頓一進門,手裏還提著幾包油紙包裹的東西,顯然是剛從城裏帶回來的吃食。他一見文淵靠在床上,臉色蒼白,腿上還纏著繃帶,立刻把手裏的東西一放,急匆匆地走到床邊。


    “淵哥兒,你這是咋了?咋傷成這樣?”困頓的聲音裏滿是焦急和關切,他粗大的手掌輕輕碰了碰文淵的傷腿,又不敢真的碰上,生怕弄疼了文淵。


    文淵同樣皺著眉頭,困頓臉上也是一片青紫,鼻梁上還有道明顯的傷痕。


    “你這是怎麽了?跟誰打架了?”


    文淵反問,語氣裏同樣充滿了擔憂。他知道困頓雖然平時看起來憨厚,但實際上性子倔,認定了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很容易在城裏惹事。


    困頓憨憨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試圖掩飾過去:“沒事,淵哥兒,就是路上遇到幾個不長眼的,想搶咱的銀子,被我給收拾了。”


    文淵歎了口氣,他知道困頓這是不想讓他擔心,但看困頓這副模樣,顯然那場架打得並不輕鬆。


    “到底怎麽回事?”


    雖說這裏是西北邊境之地,但他們所在的位置其實隻能算是楚國的第二道防線。


    第一道防線是與北匈狄接壤的大雁關,大雁關背後是新興郡。


    再往南才是第二道關卡,這裏有東、西兩條路可入晉陽。


    東路之上有石嶺關,西路有赤塘關。


    入了關才是西北第一重鎮晉陽。


    而文淵他們是在晉陽一帶的山中狩獵,所得也都是賣到晉陽。


    目前的局勢來說,並不亂,而且這條路也都是走熟了的,一路也沒有什麽山匪。


    思慮至此,文淵眼神裏流露出幾分無奈和疼惜,“是霍爺的人?”


    困頓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淵哥兒,你放心,我皮糙肉厚的,那些人傷不了我。倒是你,這腿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


    文淵搖了搖頭,心中湧動著一股暖流,這就是他的好兄弟,無論何時何地,都會首先想到他,關心他。


    “我沒事,就是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小溪已經幫我處理過傷口了,你放心。”


    “小溪呢?”


    “去幫我采藥了。”


    山中多的是藥草,找些具有消炎功效的,並不難,文淵說著,看向窗外的天色,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日子。


    這霍爺是晉陽城中的一方地下霸主,聽說有軍方的背景,做些走私的買賣,當然了,還做長生庫的生意,也就是放高利貸,這個來錢快。


    之前施紅溪她爹重病,實在沒辦法就去了霍爺的長生庫,但最後錢花了,人沒救了。


    無論什麽時候,一旦家庭成員患上重病,往往就意味著巨大的經濟支出,很多家庭麵臨的是要麽放棄治療,回家等死,要麽傾家蕩產,賣兒賣女賣房子賣地,甚至借高利貸。


    即便是醫療技術高度發達的後世,那高昂的醫療費同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特別是這也不賠那也不賠的保險,底層人隻能賣房子借錢,掏空一切,一樣會背負巨大債務。


    更何況是現在!


    “霍爺那裏,還有沒有說什麽?”


    “說再寬限5日,連本帶利一共15貫錢。”


    這楚國的15貫錢可不是小數目了。


    這次文淵之所以進深山,就是之前聽人說最近在山裏聽到過虎嘯。


    他的目的就是那隻老虎,隻要打了,15貫錢也就夠了。


    要知道一張沒有箭孔的虎皮,市場上至少能賣到10貫錢甚至更高的價格,這還不包含其他部分。


    除了皮毛外,虎骨、虎牙、虎鞭、虎肉都可以單獨出售,少說也能湊上兩三貫錢,加上他們手裏的,還清霍爺的高利貸綽綽有餘了。


    可惜,老虎沒見著,碰到了狼,還受了傷。


    “淵哥兒,這次兩張狐狸皮一共賣了一貫另50文錢,一貫錢我換成了銀子。”


    困頓說著就從衣服內裏往外掏。


    “這次我和小溪打了三張狼皮,應該還能賣二兩半銀子,如果賣了,再加上我手裏的,就有差不多6銀子了,隻是可惜沒找到那隻老虎,要不然就夠了的。”


    楚國的獵人其實生活還可以,畢竟人少地廣,好多山裏都是原始森林,根本沒有路,所以野生動物還是比較可觀的,而且這些猛獸皮毛還是很值錢的。


    但值錢歸值錢,他們這初級皮毛沒有深加工,所以中間肯定要被壓一手的,要是做成華美的皮草,那就更貴了。


    “淵哥兒,霍爺那裏怎麽辦?”


    “放心,虎墩墩,我心裏有數。”


    “他們說如果到時候再還不上,可就不是15貫了。”


    “嗯,放心,我還有辦法的。”


    這高利貸利滾利,一般人可真還不起,到期沒錢還,可就要再次計算利息了,那就是他們替你再借出來差不多17貫錢,但到手實際上隻有15貫,最終你要還差不多22貫錢。


    這17貫是你借的本錢,這就是利滾利的9出13進,借本金17貫錢,到手9成,歸還本金的1.3倍。


    施紅溪采藥歸來時,臉上掛著幾抹泥漬,眼睛裏卻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掙紮。


    她拿來石臼將藥草細細搗碎,動作輕柔地為文淵換藥,再小心翼翼地重新包紮好傷口。


    每纏繞一圈繃帶,她的心就揪緊一分,仿佛能感受到文淵所承受的痛苦。


    “淵哥兒,要不把我賣了吧,怎麽也能賣個15貫錢。”施紅溪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低頭包紮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文淵聞言,臉色一沉,氣憤地訓斥道:“紅溪,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我們是家人,不是貨物!我文淵就算拚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委屈的!”


    “以後不準這麽說,更不準這麽想!”


    施紅溪聽到這話,淚水再也控製不住,終於決堤,她抹著眼淚,轉身跑了出去,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困頓見狀,連忙看向文淵,“小溪她哭了,淵哥兒,你不會真的要賣了她吧?千萬別啊!要賣的話,把我賣了吧,我有力氣,肯定更值錢。”


    文淵氣得伸手就要打困頓,但這一動,腿上的傷口被扯動,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斯哈”一聲,眉頭緊鎖。


    困頓趕緊起身扶住文淵,讓他重新靠好,一臉擔憂地說:“淵哥兒,你別動,是我錯了,我不該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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