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汴京城的街頭,風雪大的出奇,餘生艱難地撐著雨傘,但也隻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沒走一會兒身上便覆蓋了一層涼意。


    大楚的二十四節氣與他所認知的不同,隻是立冬時節怎會有如此風雪?據說這與大楚的“國運”有關,隻是具體如何餘生卻不甚了解,隻是心下想著這樣迅猛的風雪,對於民生來講總歸不是個好兆頭。


    穿過一條街道,又拐過兩個路口,餘生在一處牌匾上寫有“望嶽棋館”字樣的門前停下腳步,隨後叩響了大門。


    這望嶽棋館便是餘生的師父韓童生所創辦的,他自幼在棋館中長大,被韓童生收為內弟子,長大後憑借不輸於他師父的卓越棋力成為了棋館中的教棋先生。


    門內有人答應了一聲,餘生在等待開門的時間裏望著牌匾上的字出神。


    據餘生的師父所言,望嶽二字是指人麵對棋盤便如山前望嶽,僅能看到那一角一隅的風景。


    “棋道亦如天道,以人力難窺之。”這是韓童生的原話,但餘生卻始終不解其意。


    為他開門的是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小女孩兒,女孩兒穿一身花棉襖,戴一頂老頭兒帽,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隻餘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露在外麵。


    “我一猜就是師兄你!”女孩兒清脆悅耳的聲音很是歡快,餘生無奈的伸手揉了揉女孩兒的頭,說道:“玉兒,說了多少次了,女孩子家家盡量不要拋頭露麵……”


    “師兄又在說瞎話,你看我這樣子哪裏算得上是拋頭露麵?”韓玲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比劃著自己的臉頰,餘生苦笑著搖搖頭不再說什麽,牽起韓玲玉的手朝裏麵走去。


    “爹,娘,大師兄來了。”


    離堂屋還有老遠的距離,玉兒便迫不及待大叫起來。


    “你這丫頭性子如此野,哪裏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看你長大了有哪個年輕俊傑敢娶你過門!”聽到韓玲玉的喊話後,堂屋中走出一位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美婦人,衝著韓玲玉笑罵道。


    餘生笑著將玉兒送到美婦人麵前,恭敬行禮道:“這些日子被一些事給耽擱了,所以沒來棋館給師父師娘請安,讓師娘擔心了。”


    “不打緊,你長大了,也不再是我和你師父需要操心的年紀了。快進來吧,你父正與你圖南師弟在屋裏對弈。”師娘並未深究餘生遭遇了怎樣的麻煩,這讓餘生稍微鬆了一口氣,倘若師娘真問起來,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進了堂屋,餘生將雨傘收起來後,師娘便端了一杯熱茶給他,餘生恭敬地接過,隨後捧著熱茶走到了屋裏正在對弈的二人身側一旁站定,靜靜地看著棋局內容不發一言。


    對局的兩人一個是餘生的師父,是個兩鬢斑白麵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人是個不過十四五歲,與韓玲玉年紀相仿,留著一副平頭的黝黑小男孩兒,他是餘生的師弟,亦是餘生的師父唯二的內弟子之一,喚作圖南。


    餘生將目光投向棋局之中,此時棋局已經快要接近尾聲,隻見執黑的圖南三處大龍不活,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樣子,而反觀師父的白棋則是處處銅牆鐵壁,盡顯遊刃有餘。


    圖南手撚棋子,猶豫良久後,將兩枚棋子置於棋盤右下方,選擇了投子認負。


    “圖南不要氣餒,能與師父分先下至如此已經實屬不易。”站在身後的餘生此時出聲安慰道。


    有些低沉的圖南聽到聲音立刻回過頭來,驚喜地看著餘生道:“師兄,你來了。”


    餘生笑著點點頭,隨後對師父行禮,並解釋道:“家中有些事耽擱了幾天,所以沒能來棋館。”


    餘生的師父聞言愣了愣,但卻與其師娘一樣,並未對此過於深究。


    “來與你師弟一塊複一下盤吧。”韓童生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隨即皺眉道:“天氣冷,這茶水涼的也快。”


    餘生十分有眼力見兒的從師父手中接過茶杯,然後招呼師弟去換杯熱茶來,圖南乖巧的領命離去,臨去前餘生看了眼茶杯中的茶色,心下頓時一驚。


    “師父莫非一整局都不曾分心?連口水都未曾喝一口?”圖南走後,餘生向韓童生問道。


    他眼見那茶杯中的茶水呈現為紅褐色,說明這茶水自泡好後便一直放在那兒,未曾反複衝泡。


    韓童生望著餘生笑了笑,坦然道:“我與你師弟分先對弈,已經不敢大意絲毫,否則定得落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餘生聞言將目光複又轉向棋局,仔細觀摩後心下更為震驚。


    “圖南這小子天賦著實駭人。”餘生感歎道。


    “你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天才,隻不過你小子可比不得你師弟勤奮。”韓童生搖搖頭,衝餘生笑罵道:“小時候讓你下盤棋跟要你命一樣,在棋盤麵前一柱香的時間都坐不住。”


    餘生頓時麵露憨厚地笑了笑,立刻轉移話題道:“想來師弟用不了多久,便可達到三品“具體”這一境界了。”


    卻不料韓童生聽了,放下茶杯輕輕一歎,道:“棋道九品對應大楚國運九品,圖南棋運勢頭如此猛,若是放在前代棋聖時候還好,現而今……”


    韓童生沒再說下去,可餘生卻明白韓童生所指的是什麽。


    “師父切莫擔心,他黃通幽棋力再厲害,還能壓圖南一輩子不成?”餘生向前開解道:“再說了,他也不過是二品坐忘境,隻是隱隱摸到一品入神的門檻罷了,圖南比他年輕這麽多,機會不多的是嗎!”


    大楚棋運即國運,故棋道一門實力劃分分為九品,從高到低依次為: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體,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鬥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而這九品製的劃分由於關係大楚國運,所以也不僅僅局限於劃分棋道,武道或者三教九流一類的雜學,亦是以這九品來劃分。


    “我所說不是這個意思。”韓童生搖搖頭,又道:“在棋力上我對圖南甚有信心,甚至對你……“韓童生看了眼餘生,接著道:“你們二人棋道一途不弱那黃通幽一絲一毫,甚至你們三人若真有人能摸到那入神一品的話,絕不可能是那黃通幽。”


    聽著韓童生篤定的話語,餘生心下雖有些不解,但見韓童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於是也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


    “弟子這幾日可能還要告假幾天。”餘生講出此行的目的,由於不曉得家裏那位姑奶奶還要“暫住”幾天,索性先把師父師娘這打理好,畢竟他現在可是望嶽棋館棋師,若總是不來教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韓童生聞言詫異的看了眼餘生,道:“最近幾日全城因為刺客一事時常戒嚴,來學棋的孩子也不多,正好趁這幾日你也休息一下。”略微頓了頓後,韓童生又問道:“遇到麻煩了?”


    餘生趕忙搖搖頭,但並沒有多做解釋。


    韓童生見狀心下已經知道餘生不會與他多講,於是也不再刨根問底,隻是又多叮囑了幾句。


    在望嶽棋館吃了午飯後,餘生才收拾起傘具告別離開,走的時候沒看到圖南與韓玲玉,想來應該是又跑到別院去玩雪了。


    走出望嶽棋館,餘生回頭便看到對過有一對老夫妻正在清掃自家門前的積雪,此時的雪雖說還在下,但已不見適才那般凶猛的勁頭兒。


    走過那對老夫妻的時候,老婦人見到餘生露出個和善的微笑,餘生便也緊跟著微笑致意,老頭兒則是一副沒看到餘生的模樣,三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麽錯身而過。


    從望嶽棋館離開後,餘生便複又走過幾條街,來到一家醫館門前。


    不過醫館的大門卻緊閉著,想來應該是這惡劣的風雪的緣故。


    餘生叩響了大門,沒多時,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便謹慎的探出頭來。


    “老先生,我需得抓幾副藥來。”餘生對那老頭說道。


    “原來是餘小子啊,快進來吧。”老頭兒一見是熟人,便放鬆了戒備,忙讓開身子讓餘生進了醫館。


    “老先生緣何如此小心翼翼的?”餘生見老頭兒將自己放進來後,便又忙不迭去關門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別提了,還不是那行刺皇上的賊人給鬧的!”老頭兒關好門後,衝餘生抱怨道:“宮中傳出消息說那一日那賊人殺了十幾個宮中暗衛,若非馮公公出手,險些就讓那賊人得了手了。陛下也因此受了驚嚇,隨後傳出昭令,務必將賊人捉拿歸案。”


    老頭兒飲了口熱茶,又接著道:“六扇門裏的大人物領了命以後,便在汴京城各個醫館藥房處安了暗哨,據說凡是有取治療內傷或者陰毒的藥的人,一律視為刺客同黨,不過折騰了幾天後見沒啥效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就是苦了我們這些行醫的了,一來怕那w賊人好巧不巧找上門來,二來那些平日裏有個風寒上火的平頭百姓被這麽一鬧,也不敢來登門了,生怕一個不慎便成了那刺客的同黨。”


    老頭兒訴完苦後,如夢初醒地對餘生問道:“差點忘了正事,餘小子你來此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適?”


    餘生被老頭兒適才所說的話搞得心裏直打鼓,突然被他這麽一問不免更加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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