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這幾日突然變得格外的熱鬧,起因是皇宮裏傳出當今聖上遇刺,並且刺客至今未能捉拿歸案的消息。錦衣衛、六扇門在京城內搜查了好些時日都沒個頭緒,惹得聖上震怒,更讓汴京城從上到下無數官員最近幾日都如坐針氈,各個謹小慎微,生怕惹惱了在氣頭上的皇帝陛下,落得個無妄之災。


    緊接著坊間便有傳聞說當今棋待詔、大楚棋聖黃通幽昔年在爭奪棋聖之名時,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具體是真是假暫不得知,但這謠言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進了汴京家家戶戶。


    隨著天氣漸漸轉寒,汴京在立冬這一日時,迎來了它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今年的雪來的格外的早。”餘生的感歎還沒來得及發出,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


    “開門開門!六扇門執行公務!”


    餘生聞言先是一驚,隨後趕忙前去開門,隨著房門打開,一陣風雪夾雜著寒意衝進了好不容易溫暖起來的屋子。


    “呦!官爺您又來了。”餘生滿臉堆笑的望著麵前穿著大厚棉襖,腰間配著六扇門製式彎刀的兩名男子。


    其中一人聞言朝餘生笑了笑,但沒等說話便被另一個臭著臉的官兵給打斷。


    “姓名!”那臭著臉的六扇門人朝餘生質問道。


    “呦,官爺,您今天都來了三回了,還不認識我呢?”不由得餘生不陰陽怪氣,這間屋子好不容易積攢的暖和勁兒,都被眼前這兩人來來回回的搜查給攪黃了。


    “少廢話!問你話呢,如實回答。”那六扇門人根本不在乎餘生的挖苦,隻是一個勁兒的朝餘生質問道,隨後更是不顧餘生阻攔,大踏步走進屋子,四處轉悠著搜查起來。


    “草民姓餘,單名一個生,官爺,咱家世代可都是良民……”


    “行了行了。”那臭著臉的六扇門人打斷餘生道:“你這話說了三遍了,我聽也聽膩了!”


    “那你還來?”餘生忍不住腹誹,但終究沒敢當麵說出來,於是滿臉堆著笑,繼續衝那二人傻樂著。


    兩人在餘生家裏又轉了一圈後才離開,餘生去關門的時候隱約聽到這二人的談話。


    “老二,你為何死盯著眼前這人不放?莫非你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


    餘生一聽這話心中不由一緊,卻聽那臭著臉的六扇門人惱怒道:“那倒也沒有,隻是覺得這等壞天氣你我二人還得在這大街上趟風冒雪,他可倒好,生著炭爐飲著熱茶,我心中不忿,非得給他攪黃了才好。”


    餘生聽到這裏,心底不由得怒罵,這是什麽世道?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但可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餘生心下不由得想到:我要是也像師父那樣懂什麽叫“氣”與“勢”就好了,或者像屋裏那位……


    一念及此,一股比之風雪更要淩冽的寒意出現在餘生背後,餘生熟練的舉起雙手,苦笑道:“姑娘,這都幾天了,你當時可是說落落腳就走的,這畢竟我家……”


    話還沒說完,餘生便感覺到肩膀一沉,扭頭一看一柄帶有絢麗花紋的長劍已經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冷靜,姑娘,我是良民,我絕對不會告發你的,在我這裏您想住幾天就住幾天。”在骨氣與房產麵前,餘生選擇了生命。


    “回過頭來!”一道略顯虛弱,但清脆動聽的聲音響起,餘生聞言更是站得筆直,段然拒絕道:“姑娘您不用考驗我,關於您長什麽樣我一點都不好奇,您從這裏之後我也萬萬不會同他人講起您!”


    真是開什麽玩笑,餘生心底十分清楚的知道什麽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倘若記下了身後人的相貌,恐怕以後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聽雨軒門人可不是那種濫殺的賊人,你倒也不必如此驚懼。”那悅耳的聲音雖然虛弱,但依舊耐心對餘生解釋道。


    餘生隻是笑著附和了兩句,但心中卻並不這麽認為,實在是這位女俠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前些天聖上宮中遇刺一事。若這麽深思下去,別說知道了此人的樣貌,就是哪天被人查到他曾間接包庇過此人一事,都足以讓他被拉去午門問斬無數次了。


    “隨便你吧,我受了些傷,或許還要叨擾幾日。”


    餘生不由得哀歎一聲,忍不住抱怨道:“我說女俠,昔日你闖入我家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話說回來,你願意留在此地那我也沒什麽意見,隻是你不能把我也禁錮在此吧?我已經好幾天不曾去棋館,俸祿本就不多,如此一來家裏可要揭不開鍋了……”


    餘生的碎碎念隨著一陣香風襲來後,便戛然而止,他盯著眼前的女子呆愣愣地看了許久後,才猛地閉上眼,嘴裏大喊著“女俠饒命”一類的話。


    雖是閉著眼睛,但餘生的眼前卻是那女子曼妙的容顏,始終揮之不去。卻見那女子生得一雙丹鳳眼,一對柳葉眉;寶石一般的眸子,玉壁一樣的皮膚,高鼻梁下是略顯蒼白,失去血色的唇角,為這女子平添幾分使人憐惜的柔弱,這誰看了誰不迷糊?


    “你這人倒也有趣,口口聲聲說著是那大楚的良民,卻在背地裏替我隱瞞行蹤,我師父說男人都是心口不一的,現在看來果真如此。”那女子笑意盈盈,但說完這段話後卻猛地劇烈咳嗽起來。


    “姑娘此言差矣,我心中對大楚並無惡意,對姑娘亦是如此,至於姑娘對大楚的態度如何,我才不在乎。”餘生閉著眼睛默默的轉過身去,在那女子劇烈咳嗽時盡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楚有你這樣的臣民倒也是他應得的報應。”那女子休息了一會兒後,先是滿含嘲弄的譏諷了餘生一下,餘生隻當沒聽見,隨後便又聽到那女子問道:“姓甚名誰字如何?”


    “鄙姓餘,單名一個生。”餘生遲疑了一下,隨後才又補充道:“字立冬。”


    “立冬?”那女子很是驚異,瞥了眼屋外的風雪,對餘生說道:“那倒是巧的很,今日立冬你表字也立冬。”


    卻聽餘生解釋道:“這字是師娘給起的,聽他們說在二十年前立冬的那一日,在棋館門前撿到了尚在繈褓中的我,於是為我表字立冬……”


    那女子聞言沉默了,似是在得知餘生竟有如此坎坷的經曆後起了同情之意,隨後不由得問道:“當真如此嗎?”


    餘生視線望著窗外,悠悠吐出一口氣,悠然道:“那倒沒有,我現編的。”


    隨後餘生便慘叫一聲被那神秘女子踹翻在了屋裏。


    被暴打一頓的餘生不得不被迫坐在了神秘女子麵前,這下就算不想與這女子有過多的糾纏也沒法子了。


    “我需要一些藥材。”那女子直截了當的對餘生說道。


    “別急著拒絕,我傷勢不輕,倘若你不幫我,我在這裏暫住的時間便要更長了。”


    餘生收起那副懶散的模樣,揉著自己的屁股無奈道:“並非我有意推辭,隻是姑娘你心中應該明白,你拜宮中高手所賜而身受內傷,故這幾日汴京城各大藥房、醫館對醫治內傷的藥材管控都極嚴。倘若我此時去購買這些藥材,無異於將你我置於風口浪尖,到那時不僅你插翅難飛,就連我也難逃一死。”


    “那我不管,你自己想法子解決。”那女子笑意盈盈的看著餘生,眼波流轉一笑傾城,看得餘生又是有些失神。


    餘生失神後又不由苦笑,又聽那女子話鋒一轉,對餘生說道:“不逗你了,你且按這藥方去為我抓幾副藥來,倘若有人問起這方子是何用處,你就回答說是鎖精壯陽一類的便好。”


    餘生接過藥方一看,赫然看到藥方頭幾列寫著諸如“肉蓯蓉、淫羊藿”一類的藥材。


    餘生頓時眼冒金星,惱火道:“我一年輕精壯男人去藥房抓這些藥,如若被街坊四鄰知道了,豈不是名聲毀於一旦,使不得使不得!”


    餘生頭搖的好似撥浪鼓兒,義正辭嚴地拒絕。


    餘生本已經做好又一次被毒打的準備,哪料到那女子並未有任何言語,隻是瞪著雙星辰似的明亮眸子盯著餘生,繼而眸子中漸漸噙滿了淚花,之後又急促的咳嗽了幾聲。


    餘生心下不忍,哀歎一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後,衝女子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可不是衝你年輕貌美才施以援手的。”


    說完後,餘生便起身尋找傘具。


    “你就不怕我出了這屋子便去報官?”臨走前餘生在門口問道。


    “不怕,我相信你。”


    “為何?”


    “因為你對這大楚並無感情,這幾日你的言語中透露著對大楚的冷漠,我想或許我們是一路人。”那女子認真的回答道。


    餘生聞言沉默了,良久後才說道:“我需得先去趟棋館,給師父師娘報個平安。”


    那女子隻是點點頭,沒有再回應餘生。


    餘生在門前躊躇,又問道:“不知該怎麽稱呼姑娘?”


    那女子先是盯著餘生看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叫我白露就好。”


    餘生嘴角抽搐了一下,白露與立冬同為二十四節氣之一,不知道這名字是真是假。


    “你若真不想去那我也不為難你了。”名為白露的女子又用那可憐巴巴的眸子看著餘生。


    心下極為不情願走這一趟的餘生一見這雙眸子,登時敗下陣來,緊接著用腋下夾住雨傘落荒而逃。


    白露在餘生走後並未急著關住屋門,隻是靜靜地注視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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