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嗬嗬...”剛走出公寓,迎麵就湧來一批人,為首的是朝白沐卿奔來的老範。


    “芸亭找到了嗎?”


    “嗯。”白沐卿隻是淡淡地點頭:“你來得正好,她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你叫你的人過來保護她幾天,等身體恢複了,盡快幫她離滬!”


    “..這..這是怎麽個情況?”老範犯著馬虎,滿腦的疑問,嘴裏還微微喘著氣:“她怎麽會遭到謀害呢?”


    “這件事你就先別問了,”白沐卿無心解釋說:“盡快幫她離開上海,越快越好!”


    “沐卿,你沒事吧?”白沐卿顯得很淡定地走在傍晚的街道上,老範卻被她的這份格外的從容弄得有點慎得慌。連忙小腳跟過去輕聲道:“抱歉,那個小賊我給跟丟了。”


    “......”白沐卿轉身看了老範一眼,並沒有責備的語氣:“算了。你就別為了我再淌這趟渾水了。叫你的兄弟照顧好芸亭這幾天就好。”


    “沐卿,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為什麽這麽問?”白沐卿轉頭,很是淡然:“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抱歉,讓你為難。”


    “沐卿!”


    說罷,白沐卿大步往前走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滯留。可是後頭的老範卻不知為何十分緊張地快速追上去,隻是,在快要追上她的時候連忙刹住了車。


    因為白沐卿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剛才在來的路上遇見了劉......”


    劉左昂穿著一身深灰色的修身西裝,修長的雙腿隨意地搭靠在鋥亮的豪華轎車上,卻一點不覺得慵懶。他微低著頭,嘴裏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在白沐卿的印象中,他很少抽煙,而很顯然的是,剛才,他的思緒似乎並不在上麵。


    “..抱歉,我說遲了。”老範低聲的道歉,已經聽不進白沐卿的耳裏。


    她的雙眼緊盯著眼前這個離自己隻有十米距離的男人。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卻為什麽看起來是如此地陌生?!


    劉左昂眼角轉動,在白沐卿一行人風風火火地往這邊走來之前便已經察覺地抬起頭將視線投向遠處,然後停在了她的身上。


    “......”


    倆人互相對視,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誰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微風吹動了發梢,也巻亂了思緒。


    “老爺。”


    老李將打火機伸去,打算為劉左昂點上那根一直浸在風中的煙,卻被他擺手拒絕地走向了白沐卿。


    “上車。”


    “去哪裏。”


    “你想要去的地方。”


    “......”白沐卿沉默,明白劉左昂的意思,卻遲疑和驚訝。


    不是訝異他為什麽會知道自己在哪裏,她知道了什麽,而是,他會主動,主動向她坦白!


    “......”劉左昂沒有再多的話語,冷冷地瞟了一眼原地不動的白沐卿便轉身鑽進了車內。白沐卿也沒敢再發愣,緊接著邁開步子跟了過去。


    “..沐卿...”老範有點犯傻地眼睜睜地望著白沐卿遠去的背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


    心想著,這不算是什麽大事,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小事!自己可兜不起任何責任啊!


    “頭,我們的私自出動被探長知道了...”這時,一個小巡捕臉色難耐地抓著頭小聲地對老範嘀咕著說。老範這個懊惱啊!


    “我一定會被子霆罵死的!”抱頭大叫一聲,留下幾個呆在公寓附近保護芸亭,剩下的人全都跟老範悻悻地跑回了巡捕房去。


    沐卿啊沐卿,你這次真的是要害死我老範了!


    心裏這麽埋怨著,老範立馬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與劉左昂他們相反的方向駛去。卻沒有發現,陰影處,一雙銳利的眼睛,靜靜地窺視著這一切。


    “幸好我跑得快,不然被抓住可就糟了!”之前那男人慶幸地在他耳邊笑說著。


    周爵眉間一擰,隻覺得很生厭。犀利厭惡的眼光猛地掃了過去,瞬間,那個男人的口中便溢出了涔涔的鮮血。目光驚愕。


    “沒有用的人,隻有一種出路。”周爵冷淡地看著那個人男人僵直倒地。抽了抽衣袖,將槍扔給他身後的人道:“處理掉。”


    幽暗的小巷,滲出了腥蜜的芳香味。隻是,這一切,來得太快,還未安定便已全消失在了風中。


    車子一直穩穩地開著,好像白沐卿不叫停,它就會一直跑,一直跑,永不止息。


    兩人都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


    白沐卿遠遠地坐在一旁的窗戶前,目光掠過沿途迎來的風景,全是沒有見過的一番。劉左昂在另一側,沒有吱聲。


    漸漸的,車子沒入了荒野。沒有一絲人煙。


    白沐卿有點疑慮,透過窗戶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直到,不遠處的一座小矮屋映入眼簾,這才確定,這次他沒有騙自己!


    隻是白沐卿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可以再次和那個人見麵!


    “......”


    小矮屋很簡單,沒有多餘的擺設。柵欄外麵豢養著幾隻雞,新鮮活潑著。一側的地裏正冒著青蔥蔥的蔬菜。一番田園風光,怡然自得。


    可,主人的閑情雅致,完全被白沐卿一行人的貿然到訪打破了平靜。


    馮彬義正在給田地澆水,一聞身後傳來了不規律的腳步聲,雖然不重卻很清晰。他內心立刻湧現了不安,遲疑地抬頭轉身,一個清麗的身影正好止步於眼前。


    兩人都十分地詫異。


    隻是,馮彬義很快便了解了置於白沐卿身後的那道深意的視線。瞬間,僵直了身體,卻哀歎地無奈苦笑道:“我就知道早晚有這麽一天。”


    “..我沒想到還會有機會能見到您。”白沐卿收回驚訝的神情,真誠說。


    馮彬義也是,有驚,意外,卻十分淡然。


    “進屋說吧。”言罷,放下了手頭的工具,請一行人進去了。


    兩杯熱茶冒著白煙。並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隻是可以喝的茶水而已。


    白沐卿轉動著眼珠打量著屋內的一切。隻有驚歎和唏噓。


    人人以為馮彬義消失在了上海,卻不知道他竟隱居山林過上了如此平淡樸素的日子。是這般的悠然自得。


    “左爺竟然願意把你帶到我這邊來,想必是事情已經沒有任何能夠繼續遮掩的借口了吧。”馮彬義身著布衣,靠坐在木質的椅子上,長歎了好一口深氣,目光如炬地投向了遠處:“這話要從何談起呢?”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空氣。


    白沐卿靜默地吹了口茶,品了一下。清新,回味甘甜。


    “有人托我來問馮老爺一句話,”放下茶杯,白沐卿神色平淡:“馮翔究竟怎麽走的?”


    “......”這話一出,馮彬義的臉上瞬間閃現了各種表情。驚慌,害怕,內疚,無奈,坦然。


    為什麽,會有這種變化?


    他呆滯地坐在原地,像是在想著要怎麽回答。又像是在等待時機,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看來你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本來就不想要隱瞞的啊。”馮彬義悲憫的眼好像要穿透眼前的白沐卿,到達另一個次元一樣,沒有焦點,迷離神遊。卻又在忽然之間,收回精神,眼湛星光點點淡然地說:“是我,是我送走他最後一程的。”


    “.......”


    意料之外,卻並未感到震驚。


    白沐卿感到有點不真實,耳邊卻一直響蕩著馮彬義的這句輕到沒有重量了的話。


    是他,怎麽可以是他呢!!?


    “你驚訝也好,要責怪也好。我沒有話說。”像是看出了白沐卿眼中的不可置信,馮彬義這麽開口說:“他太痛苦了。無論是身,心。這一路,他走得都太辛苦太艱難了。‘這不是放棄或者結束,而是一個開始’,他竟這麽對我懇求?!”馮彬義笑得很困難,像是忘記了該怎麽笑才好,肌肉僵硬得無法對稱地展現著他的悲鳴:“他要用自己的死換來對方的自由。這樣芸亭就自由了,不再為任何東西所束縛。竟這麽想!他竟這麽想!!”


    馮彬義恨不得捶胸頓足,卻發現自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兒子死在自己的懷裏,喂他喝下最後的毒藥,他的體溫甚至還殘留在自己的指尖。


    “......”


    一下知道真相如此,白沐卿瞬間想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似的,說不出了話。不是不知道說什麽,而是此時,任何一切的言語,都顯得是如此得滑稽和蒼白。


    馮翔在被周爵注入過量高濃度的海**的時候,已經沒有救了。馮彬義這麽做,隻不過是減少了他的苦難而已。比起他承受的痛楚,自己的心更加絞痛一百倍不是嗎?!


    愛之於毒藥,不過是一麵和另一麵罷了!


    最致命的毒藥不是匿藏在血管而是殘留在胃裏;最沉重的愛,不是去給予而是去成全。


    一切,不過是這麽直如清水,清澈到一目了然。為什麽最初沒有看見?眼拙還是心雜?結局為何這般無奈呢。


    “你這樣的一意孤行隻會踐踏了他人的尊嚴和一切愛你的人付出的心血!”


    腦海裏此時浮現的,正是那日劉左昂的忠告。


    現在才明白,他的苦心和那句話所承載的意義。


    白沐卿,她現在所做的,是狠狠地踩碎了馮彬義的靈魂,一個沒有幾克重的虛無。


    也,粉碎了原本鏡花水月的平靜。


    悲傷逆向倒退,隨流而上,沒有止境。


    這一切,就讓它到此結束,吧。


    失重的高跟鞋,踩在稀鬆的沃土上,沒有聲音。身後是一座孤房,和一個稀薄的背影。


    車子倒退,是距離的遠去。望著後視鏡裏漸漸變小的高度,白沐卿的視線失去了焦點。


    芸亭說得很對,有些真相,它會見光死。必須被泥土掩埋才能得到安息。


    也許,她早就知道,所以三緘其口。她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和守護愛著他的靈魂。


    這一刻,白沐卿才發現,自己,是有多渺小。又,多麽地卑鄙!


    “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腦中停留的,隻有與馮彬義最後談話的片段。


    “以您的性格,既然可以拋卻一切的榮華富貴和龐大的產業。麵對周爵他們的威脅緊逼,應該會玉石俱焚,道出真相同歸於盡。我不明白,為何...”


    “為何還會苟延殘喘在這深山老林?”


    “...我以為您離開了上海。”


    “不,我不能離開上海!”


    “......”


    “因為這是我和翔兒的約定!”


    “約定?”


    “為了他活下去!”


    馮彬義淡然的目光定格在夕陽交匯的地平線上,晚風吹來,卷帶著這麽一段話:


    他選擇了承擔一切的恩怨。是要換回活著的人的一片安寧。我,不能辜負了他的苦心。代替他,活下去,亦是替他照顧他愛的那個人。所以原諒我的隱瞞和沉默。那個人我們惹不起,但並不代表我們怕他!我隻是想守住和翔兒的約定!


    最後的約定,也是一輩子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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