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渺渺隻是沉默的點了點頭,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這讓漢武帝心底莫名升起幾分煩躁,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遙渺渺突然間又離他很遠,遠到他無法觸及,明明咫尺卻更像是在天涯。


    但遙渺渺又何嚐不是這種感覺呢!


    她曾因為漢武帝有意無意的不讓她見李延年,而懷疑漢武帝察覺她不是李漫兮。


    本以為漢武帝不會想到奪舍、魂穿他人這些離奇之事,但看著漢武帝自己也疏離後宮,盡量不見衛子夫他們。再加上飲食之上,對豬肉的偏好遠高於狗肉,故她也曾心生懷疑過。


    她之前在觀月之時,借機用嫦娥奔月的故事試探漢武帝,沒想到漢武帝馬上就反問她說的嫦娥是不是恒娥。


    嫦娥在漢恒帝之前確實叫恒娥,隻是後來為了避諱漢文帝劉恒之名才被改名為嫦娥。


    漢武帝說嫦娥是恒娥是沒錯,《淮南子》裏寫的也確實是恒娥,但是漢武帝忘了他自己該避諱其祖父劉恒之名了。而她當時也忘記了古人會避諱家中長輩名字這件事。


    再加上漢武帝問她和尚是指什麽,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就斷定了漢武帝不是穿越者。


    可沒想到,其實漢武帝早就流露出破綻,隻是她忽略了。


    如今細思,漢武帝也不一定真的不知道和尚是什麽,隻是漢武帝時期,佛教還未傳入中原,他不能知道和尚是什麽,故才有此一問。


    就像剛才,漢武帝明明說不信命運,但為了維護君權神授的思想統治根基,他還是會說不可全然不信,哪怕此刻隻有他們二人。


    她想要靠近漢武帝,但又不敢靠近。


    相傳七星龍淵劍劍成之時,歐冶子和幹將兩位大師俯望此劍,就像望見有巨龍潛藏的深淵,才有了龍淵兩字。


    如今她凝望漢武帝之心,亦有所感,隻覺得君心似深淵般難測。


    “如果我不是漢武帝,卿還願與我攜手來朔北嗎?”漢武帝在俯身在遙渺渺耳邊低低的輕喃道。


    遙渺渺沒有任何反應,就像已陷入沉睡,帳篷裏靜的似乎隻有兩人的呼吸聲。


    漢武帝怔怔的望著遙渺渺的頭頂良久,眼神也逐漸黯淡了下去,卻還是伸手幫遙渺渺掩好被角後,才苦澀的闔上雙眼。


    遙渺渺的呼吸節律不是很平穩,節奏也快於她睡著時候的呼吸。


    漢武帝清晰的知到遙渺渺沒有睡著,卻隻能裝作不知。


    ···············我是根分界線啊!···················


    北巡之行到了預定要回程的時候,漢武帝卻猶豫了。


    匈奴望風而逃,刻意遠遁漠北以避大漢鋒芒,連小規模夜襲的挑釁舉動都沒有。


    照理說,此次北巡之行威懾的目的算是圓滿達成。


    可是,這僅僅是普通將士們在歡欣鼓舞,而漢武帝和衛青等人卻難掩失落之色。


    現在正是晚冬時節,匈奴的草原上牧草短缺,戰馬缺少食物必定馬瘦毛長、萎靡不振,作戰時也會耐力不足。


    大漢這邊攜帶的糧草充足,戰馬被養的膘肥體壯。更有漢武帝禦駕親征,對士氣能起到極大的鼓舞。


    若此時雙方作戰,大漢肯定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大漢渴求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最好是匈奴能夠精銳盡出,大漢自此徹底根除匈奴擾邊的頑疾。


    可是大漢懂的優勢對比,匈奴也懂,他們將自己遊牧民族隨時可以遷徙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


    若是漢武帝知道四百年之後,匈奴最終會和北方遊牧民族一起,導致了華夏曆史上的黑暗時刻“五胡亂華”,漢武帝還會就此止步嗎?


    遙渺渺抬眸看向漢武帝,隻見漢武帝眉頭緊鎖的盯著手中的竹簡,雷霆之怒隱隱欲發。


    跪在他身前的衛青、霍光等人亦是麵色沉重,冷汗津津,但依舊執意勸諫漢武帝北巡回程。


    竹簡上記載的是此次北巡的糧草用度,戰馬耗損。


    一旦行軍之路拉長,運輸糧草的成本就會呈現幾何式的增長。所以霍去病當年可以率領八百輕騎奔襲,但漢軍無法大規模行軍深入漠北。


    即便在場之人都知道“五胡亂華”,大家也都會不得不選擇回程。


    行軍所費不貲,連年征戰的大漢民生凋敝,已無力承擔了。


    若真的要大軍繼續北上,不一定能殲滅匈奴,但大漢一定會被拖垮。


    軍費無論以何種方式攤派,最終都是從百姓身上出,那是百姓難以承受之重。


    一旦大漢勢微,難保匈奴不會趁機南下,屆時又何嚐不是另外一場“五胡亂華”呢!


    世人皆言漢武帝窮兵黷武是出於他好大喜功,但何嚐不是他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大漢邊患,讓天下百姓再不被戰爭所苦,得以安居樂業。


    “你們都先退下吧。”遙渺渺出言打破了主帳內劍拔弩張的窒息氛圍。


    衛青等將領相互對視一眼,抬眸看向遙渺渺,麵上皆有驚愕之色。


    雖然遙渺渺現在和其他宮女一樣做男子打扮,也如同宮女一樣是侍立在漢武帝身旁,但遙渺渺是李夫人這件事,高層將領自然是知情的。


    讓他們驚訝的事,漢武帝平時議事之時也時常帶著遙渺渺在身邊,但遙渺渺從未對任何事置喙過,以至於他們經常忘記遙渺渺的存在。


    隻是沒想到遙渺渺會在此刻首次發聲,他們麵麵相覷,又瞧了瞧漢武帝麵色,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聽從遙渺渺的話,退出主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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