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圖南開車,把鹿子初帶回去。


    車到半路,他問,“怎麽不想化療?”


    “化療很傷身的。我又不是沒見過。本來,受病痛的罪就夠了,還要再承受治療的痛。劃不來。”


    江圖南也沒勸他,隻是靜靜聽著。


    快到家的時候,江圖南突然說,“快過年了,想怎麽過?”


    鹿子初覺得好笑,“才進臘月,過年還早著呢。”


    “哪裏早了?說到就到了。”


    鹿子初沉默半天,問他,“醫生有說嗎?我還有……多長時間?”


    江圖南告訴自己,不能在鹿子初麵前失態,他覺得這個時候,他害怕、恐懼、憋屈、憤恨。已經到了人生的頂峰,他無形中成為了他的依靠,他的主心骨,他不能比他還脆弱。


    “你別多心,現在很多治療效果都挺有效的,別說十來年,就是幾十年也是可以的。”


    “那也要看是初期,還是中晚期。初期的話,通過外科手術治療以後,是有可能得到根治的。而中晚期肺癌大部分是無法治愈的,隻能用一些手段來控製惡性腫瘤的發展速度。”


    江圖南停了片刻,“那不還有肺移植麽?”


    “肺癌是惡性腫瘤,即使經過手術切除的治療,也有很大的概率出現複發和轉移。這樣再移植新的供體肺,將來也有可能出現複發和轉移。


    “而且移植之後患者需要服用抑製排斥反應的藥,這會導致身體內的免疫功能下降,進而會使癌細胞大量繁殖,繼續導致癌症的複發。”


    江圖南無奈苦笑,“你什麽時候查的這麽清楚?我明明沒有把手機給你。”


    “你忘了,我爸是怎麽死的。”


    “當時你才多大。”


    “當時不明白,成年後也會去弄明白的。”鹿子初說完,開始惜字如金了。


    江圖南沉默好半天,突然覺得後悔,他覺得,鹿子初哪怕歇斯底裏,對命運的不公破口大罵也好,也比這樣逆來順受得好。


    他已經不哭了,也不鬧。隻是一臉死水般的平靜。江圖南看不得這個,他忍不住捫心自問,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其實,他不該告訴鹿子初的,他該胡謅一個借口,告訴他隻是肺部有一個結節,做手術拿出來就好了。


    而不是直接和盤托出,直言不諱和他說,得了癌症。


    別說被絕症打倒了,人先被這個結果嚇到了。哪怕本來有三年好活,一得知這個,說不定一年都捱不過去。


    江圖南的眼淚“刷——”下來了。他用手抹幹淨,“子初,我後悔了。我不該把這回事告訴你的,真的。我該聽鹿醫生的話,隨便說一個不痛不癢的病,來哄你先把手術做了。”


    看他這樣,鹿子初反而笑了,“我倒是謝謝你告訴我。這樣每天都可以當做最後一天來過。若是你沒說,突然有一天沒了,再回首往事,覺得自己多虧啊,活得不夠盡興。”


    江圖南忍不住,再次淚流滿麵。


    ***


    鹿青崖再一次見到鹿子初,已經是大半個月以後了。處在年關。


    這一次再見他,似乎覺得和上一次不一樣了。明顯看到他心情好轉一些,氣色也不錯。


    鹿青崖也心情不錯,但突然想到相見的是醫院這個地方,他就對見麵,不敢有太高的期待了,仿佛損功德一般。


    “最近身體怎麽樣?”


    鹿子初禮貌一笑,“還行。”


    “咳嗽厲害嗎?”


    “睡覺的時候頻繁一些。”


    “心口疼嗎?”


    “偶爾。”


    “有沒有喘不上氣?”


    “沒……吧?”


    鹿子初其實有些說了謊的,他並不想把自己的症狀說得太過嚴重,甚至於沒有說實話。他就是不想讓醫生覺得自己嚴重。因為一旦他覺得嚴重了,肯定會再一次聯係他進行化療,或者手術。


    真是進行手術了,誰來簽字?


    鹿子初不想給任何人知道自己得病一事。隻能一拖再拖。


    鹿青崖從鹿子初的語氣和閃爍其詞的神色裏,覺察到了他的小心思,於是朝著檢查室一勾頭,“躺上去,我做個檢查。”


    鹿子初隻能跟著他進到裏麵的檢查室,脫了鞋躺在床上。


    鹿青崖拿了聽診器,十分仔細檢查了他的肺部,收起東西起身才開口,“氣管裏有喘鳴音。平日裏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還有,咳血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鹿子初從檢查床上下來,輕輕“嗯”了一聲。


    鹿青崖看他臉色紅得厲害,下意識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有些滾燙,“溫度這麽高,你發燒了。自己沒覺得嗎?”


    鹿子初抱歉一笑,“沒。最近一直這樣,我也就沒注意。”


    “輸個液吧。我看溫度不低。”


    “輸液?”鹿子初一臉為難,“要不您還是給我開一些藥吧。”


    “若是平日便也罷了,可你現在情況不同。開了藥我擔心起效太慢。”


    鹿子初還是不同意,“沒關係的,反正我也不急著上班。”


    鹿青崖直視著他,終於直言不諱開口,“我擔心開了藥,某個病人也不太聽話,能夠做到按時吃藥。”


    鹿子初立刻臉紅了,他的確有些消極怠工,平日裏江圖南看得緊,他隻能裝一裝樣子,可是一等他出去,鹿子初總是記不得吃。或者是故意不想吃。


    不曾想,鹿青崖火眼金睛,竟然一眼看穿了。他遲疑片刻,還是問,“您是怎麽知道的?”


    “但凡你按時吃藥,五天前都該找我開下一次的藥了。”


    鹿青崖坐下,在電腦上寫病曆,開藥方。一邊隨口問,“現在已經要過年了,公司裏還很忙?”


    “沒……”鹿子初說,“公司裏有人看著呢,我一個月不去都成。”


    “那還是住幾天院吧。否則真是不退燒,這個年都過不好。”


    “我下午的飛機,要出國。”


    “要出國談生意?”


    “我去看我愛人。”


    清脆的敲擊鍵盤聲戛然而止。鹿青崖抬頭看他,“那江律——”


    鹿子初忙不迭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鹿青崖原本不是一個喜歡八卦的人,也從來不喜歡過多詢問病人的隱私,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忍不住對他產生濃烈的興致。


    這個時候,有醫生走過來,“老鹿,你午飯要帶——”


    那個醫生話沒說完,突然看到了鹿子初,人立刻不動了,盯著他看了好半天。直把鹿子初看得莫名其妙。


    那個醫生還不過癮,懟著鹿子初的臉,看了好大一會兒。最後看定鹿青崖開始數落,“老鹿,你不厚道。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你還有個弟弟。”


    鹿青崖一笑,“是呢,我也才知道。”


    “哎,小夥子不錯嘛。結婚了嗎?”


    鹿子初求助一般看向鹿青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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