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遲鐵沒跟姚海棠喝過酒,但就那一次她尾隨自己回家。


    他就差不多能摸清姚海棠的量大概多少。


    於他而言,跟姚海棠喝酒便如同陪小孩兒逗悶子。


    當然,他本意也就是為了倆人能單獨嘮嘮,他自己也往前進一步試試。


    他跟姚海棠喝酒,絕對是喝不多的。


    可要是跟曹震,那就說不準了。


    “你還猶豫?”曹震不樂意了,啥都沒吃呢先灌了一口。


    “遲哥,你不是跟我說不至於麽。”


    “要真是不至於,你就跟我喝。”


    曹震看似是在拱火兒激他,實際上卻透著幾分虛。


    遲鐵知道他這是求他給個回應,讓他徹底踏實了,過了那個坎兒。


    於是眼一閉,粗啞歎息,“喝。”


    “先吃點兒菜吧,別空肚兒喝。”


    大約一個多小時以後,遲鐵才知道,自己的擔憂實在是有些多餘了。


    一般人都是很久不喝了酒量就會倒退。


    很顯然,曹震就是這種人。


    還有一種人呢,那就是氣氛到了,情緒也夠就容易喝醉。


    姚海棠就是這種人。


    這倆人直接碰一塊兒了,菜還沒下多少,臉就一個賽一個的紅。


    “姚,姚老板,”曹震打著酒嗝兒,舉起空空如也的酒瓶子哽咽著道,“我實話跟你說,”


    “打跟你頭一回見麵兒,我就,服你!”


    曹震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豎起大拇指,“真的!”


    “你說話說的,穩、準、狠!透徹!一下兒就能給我紮穿了似的。”


    “這也就你是個女的,你但凡要是個男的... ...”


    “遲哥絕對得靠邊兒站,我,你絕對是我大哥!我最崇拜的大哥!”


    姚海棠聽得都熱血沸騰了。


    竟也突然恨不得自己是個老爺們兒了。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這話說的,”


    “女的咋了?”


    “女的就不能——”


    姚海棠剛要邁腿,後脖領兒便叫一隻大手扥住了。


    沒使勁兒,但還是讓她步伐一頓。


    她嘖了一聲,皺起眉心扭臉兒哼道,“做啥,做啥攔我?”


    遲鐵沉著麵色,坐在沙發上沒動彈。


    堅挺森然,滿眸晦暗。


    他鬆了手,卻沒收回,反而去拉她的手腕兒,一下就把她又拽了回來。


    姚海棠順著他的力道噗通又坐下了。


    “要跟人勾肩搭背是麽。”


    遲鐵死盯著她,語氣冷冽淡漠,卻讓神智都不清醒的姚海棠心尖兒猛顫。


    很清晰地品出了幾分訓誡感。


    “... ...那我跟王忠漢也勾肩搭背啊。”


    姚海棠回答,不自覺變得很小聲。


    像在說悄悄話。


    “能一樣麽?”遲鐵看著她,“王忠漢還是個娃。”


    “... ...”姚海棠一愣,緊接著忽然深深彎起眸,眼底泛著濃豔水色貼近他,“誒,啥意思。”


    “管我呢唄?”


    “啥!什麽娃!”


    “誰說我是娃!艸!老子都奔三了行麽!”


    曹震已經暈得不行了,聽得東一耳朵西一耳朵的,晃裏晃蕩的又坐下了。


    遲鐵掃了他一眼,見他看著已經像是要趴下了、支不住了。


    直接起身一撈姚海棠,攥著她的細腰兒往身上一送。


    姚海棠就跟個樹袋熊似的,特配合地扒他身上了,倆腿繞著他緊繃的腰身一捆。


    遲鐵抬手護著她後腦勺兒,寬大粗糙的掌心將她纖細後頸全部掌握。


    嗓音極沉又極輕,還糅雜著喉嚨深處的嘶啞。


    他說:“嗯,管你了。”


    “甭鬧。”


    “回屋兒睡覺。”


    姚海棠是真多了。


    剛開始喝的時候曹震就吵吵鬧鬧的,她也沒想起昨晚的那些事兒。


    後來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她看著曹震嘻嘻哈哈的臉,忽然就想起他深重又愧疚的時候。


    她控製不住地順著回憶開始想起遲鐵身上那些充滿殘破和死寂的言行舉止,控製不住地開始揣測。


    她將他困於夢魘中那些零散的話語拚拚湊湊,麵上笑意逐漸淺顯,笑著灌下一口又一口的酒。


    遲鐵悄然無聲地將101號房門推開,末了兒把姚海棠極輕緩地放進陳舊卻柔軟的被褥。


    她翻了個身,下意識地裹緊被子像個毛毛蟲似的蛄蛹了兩下兒。


    閉上眼,細密的睫毛打著顫。


    已經開始做夢。


    遲鐵退身時,伸手捋下她發間頭繩,直接順著掛在了自己黝黑的手腕上。


    他又如同沒來過一般帶上房門回到大堂。


    卻被濃嗆的煙霧撲了滿臉。


    遲鐵稍頓,遂走回沙發坐下。


    撩起眼皮,“裝的?”


    曹震樂了兩聲兒,嘬了口煙,“啊。”


    他往腳底下易拉罐口兒磕了磕煙灰,“我不知道你跟姚老板說了多少。”


    “打算跟她說多少。”


    “就尋思搞搞氣氛,讓她先多了咱倆再嘮。”


    “她是那種有氣氛就容易喝多的主兒,我看出來了。”


    曹震遞遲鐵一根煙。


    “有啥可嘮的,”遲鐵扯了扯嘴角,笑得些許無奈。


    接煙道,“我不都跟你喝酒了麽。”


    “所以真不至於的,震子。”


    “嘖,你喝了麽你?”曹震抬抬下巴頦,指遲鐵跟前兒都沒下幾口的白酒,“你光看我倆喝了。”


    “別想糊弄過去。”


    “... ...”遲鐵神色微滯,不自覺地往一樓瞥了一眼。


    他想,反正姚海棠已經睡了。


    再一個說了就得做。


    落地得有聲兒。


    “行,”遲鐵叼著煙,在繚繞苦嗆的煙霧中眯起狹長冷眸。


    一擰瓶蓋兒,“喝。”


    “你幹脆就喝痛快了,一會兒我給你送樓上去。”


    “甭管了。”


    一看遲鐵這是真要開始正經陪他了,曹震心裏堵的那塊兒大石頭就好像咕咚一下兒,掉下去了。


    剛才是玩兒命似的喝。


    這下可好,瞅著直接端瓶子咣咣往下灌的架勢倒像是徹底不要命了似的。


    “震子,”遲鐵實在是怕他喝出事兒,看著直打怵。


    不忍抬手攔了一把,“差不多得了啊。”


    “你甭管我,”曹震一癟嘴,臉透紅的。


    眼淚兒跟開閘的洪水似的嘩嘩就往下流。


    “我高興,我痛快。”


    “你管我幹哈?”


    “... ...”遲鐵一時沒吭聲。


    曹震又提起酒瓶子要往下灌。


    “誒,”遲鐵嘖了一聲。


    “幹哈你!有完沒完!咋?這是要拿原先當我領導那套來壓我麽?”


    “... ...”遲鐵無奈,隻得重新閉上嘴。


    曹震噸噸噸地又往下灌了幾口,卻突然頓住。


    “嘶... ...這酒咋還鹹不滋兒的呢。”


    遲鐵:“我剛才就想跟你說來著。”


    “你大鼻涕淌嘴裏了。”


    曹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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