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的儀仗出來了!”


    後頭一陣驚呼,引來周邊所有人的狂叫。人群像瘋了一般往城裏湧去,旁邊維持治安的人員根本無法阻攔,我夾在人群中間,毫無招架地被他們帶入了酆都城內。


    城內燈火通明,似是在過著什麽節,異常的熱鬧,縱然是三十五重地深的程度,魔炁醇厚,但似乎是經過什麽改造,我這仙體倒也能適應。


    被迫夾在人群中,我隻能看著那酆都大帝的儀仗浩浩蕩蕩地經過。


    “八條魔龍開道,真夠顯擺的。既然如此,幹嘛還要帳子半遮住,不讓看臉?”


    我小聲嘟囔,這欲看不看的當真是讓人好奇。


    “你懂什麽,我們酆都大帝愛怎樣就怎樣。他開啟整個三十五重天秘境,讓眾人皆可前往朝拜,不知造福了多少,別說八條,就算是八十條,酆都大帝也配得上,更別說他的尊容,君上不露臉,還不是為了大家的安全,不要造成踩踏事件。但凡見過他的,就沒有誰能淡定!”


    “就是!!!”


    周邊一群人怒衝衝的看著我,我瞬間不敢再說一句。


    儀仗經過我麵前,似是有什麽感應一般,我心髒突然一個收緊,同時,移動的紗帳內突然亮起一雙紫色妖冶的雙眸,向我的方向看來。


    內帳中斜倚著一位戴著紅色魔炁麵具的修長身影。


    雖然他隻是慵懶得倚著,那挺拔寬闊的身姿卻絕對是不容任何人小覷的存在。


    尤其是他臉上那肆意張揚的紅色火焰麵具,沒有高深的神力是不可能駕馭此種危險法術的。


    那是誰?


    我摸著胸口,不禁疑惑。我不在的一千二百多年裏發生了什麽?


    為何我明明不認識他,卻讓我的心如此無措?


    三萬年前,人間的三清山。


    畫麵一


    一個走路還東倒西歪的奶娃娃,在你們跟師父學本事時,而且是你聽得雲裏霧裏正想讓師父再說一遍時,他毫無顧忌的說道:“拙安散人我懂了,請說後續。”


    我:“··”


    畫麵二


    課後你打算放飛下心情,去打幾個新鮮果子給他們兩人嚐嚐鮮。奶娃娃又開始指點道:“如意,女仙不能爬樹。”


    “我現在還不算女仙。”


    “那你是女的吧。”


    “···我現在還小,還能爬樹玩···”


    “拙安散人不是剛教了你飛行術的最後一招嗎?”


    “···”


    以上畫麵中的奶娃娃叫做北微,是我從一個秘境中的星辰樹上摘下來的。


    師父那時為這娃娃掐指算了算,之後她便沒有抱過這嬰兒,隻是給他取名叫——北微。


    我問師父為何不收他為弟子,師父卻說北微隻是與我有緣,與她卻是無緣,她亦承受不起與他的師徒名分。隨後,師父還意味深長的對我說道:“如意,既然是你把他從星辰樹上摘下來的,你便得對他負責哦,他與你可有著極大的緣分呢?”


    那時我不懂,我隻知道與師父有緣是令我極其開心的一件事情,所以有緣應該是件頂好的事。但是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緣分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它有良緣亦有孽緣,而且北微和我應當就是孽緣。


    從我有記憶起,我就一直跟著師父,師父一直帶著我,師父說我是她從玉玨山撿來的,我卻是一直不信,總覺得我該是她親生的。每當我因此事生氣,師父便會笑著抱住我說:“可不是麽,我們親如一家。”雖然她老人家仍然沒有承認我,聽到這番話卻也多少讓我安心許多,我最喜歡她笑著抱著我的樣子,那是我覺得最溫暖的季節。


    不過,雖然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撿的,但我卻能確定北微是撿的。因為,他是我撿的,還有七朵這頭小奎牛。


    那時師父不愧她那拙安散人的仙號,帶著我四處遊蕩,今日是臨海之濱,明日便可能是山巔之上,隨心而飛,隨性而處,當真是顛沛流離好不自在。師父她老人家有一身的本事,也有一身的毛病,其中最大的毛病便是嗜酒,尤其是每一神年的朔和冬至,她必然要喝個爛醉,忘乎所以。


    因而那次她硬要乘雲飛行時,行雲不穩,從雲中落下掉落山穀,被山壁狠狠地在手臂上劃了幾道大口子。我嚼著淚給她包紮,忍不住罵道:“你要是不想活了,就走遠些別讓我看到。”她從來不氣我這般說話,隻會看著我輕輕地說,“以後不會了,我可舍不得我的小如意”,往往便也是她這樣的話讓我的淚水決堤,再也恨不起她來。


    因為我知道,她其實不開心,一直都在不開心地活著。


    為了給她找藥,趁她睡著,我翻遍了山穀裏的每一寸地,飛上每一塊我能夠著的山崖,眼見太陽馬上要落山,最高的山崖處有我需要的最後一味藥材,我貪快地飛騰,就在手夠著那株草藥的瞬間,腳下著力的石塊突裂。那時我年齡尚幼,飛行術還未練好,眼見著就要九死一生,卻不知何種神仙機遇,我掉入進一個不知名的仙境裏,那裏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我記得掉落時明明是日落西山之時,這裏卻是一切晴天安好的模樣,不但有許許多多我從未見過的花草植物,這裏麵的清炁更是純正無比,多呼吸幾口我都覺得自己身上拔藥時弄出的傷口快好了。


    正當我流連忘返之時,前方一陣牛叫聲把我驚醒,我抬步前往,在一處溢著濃鬱仙炁的洞口發現了七朵這頭奎牛,當時它警醒的盯著我,鼻中不時噴出它的牛氣發出警告,身上環繞著的七彩祥雲隨著他的哞叫聲不時流光溢彩,如同七朵不同顏色的仙花煉化而成的星光一般,這便是我給他取名為“七朵”的來由了。


    當時的他不愧有奎牛的彪悍,個大如書中神獸,壯如不周山的山脊,快要把那巨大的洞口給完全堵住了,看來它是這裏的守護者,而我於它來說則是入侵者。師父教過我,當與動物近距離對上眼時,尤其是大型動物,絕對不能跑,跑了就說明你怕了,輸了氣場,可是會被追趕的。


    於是我不敢上前,亦不敢掉頭逃跑,隻能死命的閉上眼睛,聽著它步步靠近的聲音。就在我能感受到他的牛氣快要噴到我臉上時,他突然不動了,隻聽“哧”的一聲,原來低吰的成年牛叫聲突然變成了小牛更加清脆的哞哞聲。我睜開雙眼,哪還有那壯如山的牛影,在我麵前是一頭像是許久沒見人,撒歡了鳴叫的小牛崽,好似要人陪它玩似得。


    看著它那大而圓的純真眼睛,我大膽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它哞了幾聲便安靜下來,調轉頭帶我往山洞裏走。


    山洞不深卻也分了幾間石室,最裏麵那間仙炁最盛,中間有塊巨大的石台托著一口石棺,周邊長滿了仙家花草,卻都自我井然有序排列在石棺的周身。石棺的正中央擺放著一柄通身翡翠的玉如意,我向來不識玉器珍寶的品類,隻覺得它不是一般的好看。


    不過最令我驚訝的是石棺前端長著一棵罕見的星辰樹,如同師父給我的《步天歌》書中所畫一樣,有十五顆星星依次懸掛在樹枝上,當真是點點星光,璀璨奪目。


    來不及細細欣賞,接下來看到的幾乎把我嚇暈過去。十五顆星辰的排列是為了圍繞著什麽,我上前走近一些,那中間的事物卻是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盯著我,驚嚇之中我慢慢回過神來,發現那竟然是個赤身裸體的小嬰兒,在金銀交錯的星光中顯得異常的寒冷。


    來不及細想,我趕緊上前將那嬰兒從樹上取下抱入懷中給他取暖,他也不哭不鬧,隻是整個安安靜靜的看著我。我猜這石棺中許是這小嬰兒的什麽家人,因仙逝了才置棺於此,不禁覺得他孤苦無依,便決定把它帶離這無人的仙境。


    於是,我一手摘下手中帶著的玉鐲,將其放置在石棺之上,恭敬的鞠了三躬。“這位仙家,小女如意不慎闖入您的仙境,多有冒犯請您諒解。如意猜這娃娃許是您的親人,如今您已仙逝,他一人該是難以存活,故如意今日大膽將其帶出給予師父代養,不敢說讓其生活有多好,但隻要有師父和如意在,定然不會讓其餓著。


    那是我自個雕刻的如意鐲,上有我用靈力刻畫的如意二字,雖靈力不強,卻多少能給您的棺木防塵,特此留下它陪您,願您仙靈康順,直達三炁聖境。”


    按規矩,拜完後以手扶棺以示感念,就在手撫上的那一刻,棺上的那柄玉如意突得閃爍出金黃色的光芒,覺著好奇,手不自覺的拿了上去,瞬間,那柄長有二尺的玉如意瞬間變成了鵝黃色三寸小如意,飛入我的手心。難不成這是棺中仙君念我禮儀周全,幫其照顧後人來賞我的?


    嗯,果然要做個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孩子,如此才能人見人愛呀。


    我抱著小嬰,再深鞠一躬,“如意謝仙君賞賜,必不負仙君之意。”我看向懷中的小星星,卻見他的星星眼一直盯著我,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出了洞府,正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化身小奎牛的七朵便緊緊的跟了上來。我問小奎牛可知怎麽走出這仙境,回到我原來的地方,他卻隻盯著我懷裏的嬰兒搖尾巴,我手足無措準備亂走時,小嬰兒突然舉起了他幾乎還分不開的手指,朝北邊指了個方向。我驚訝的看著他,他亦隻是舉著手靜靜的看著我。麵對這唯一的本地人,我隻好相信,便手懷一個,身後跟著一個的朝北走出了仙境。


    我開始後悔把北微帶出來是在他第二十一次拒絕吃羊奶,第五十三次不願一人獨睡,第七十六次對我的逗笑置之不理,第壹佰零八次被師父說北微比我聰明···這些還隻是早期的後悔,到後期的後悔程度直接讓我第一次覺得我前生一定是罪孽深重。


    北微的生長完全顛覆了我對天界嬰兒的認知,雖說天界不比下界,天界的嬰兒可通過吸食仙炁進行炁養培育,但主體食物仍是不可或缺。不過在北微身上,有沒有主食似乎於他沒有多大區別,虧我在他二十一次拒絕羊奶後差點都要擔心的跳腳。吃方麵還算好養,住方麵除了一定要我陪睡外,也不會對他特別煩,我唯一無法容忍的後期問題便是他的過於早熟,不對,應當是過於老成,


    我就這樣在北微毫無自知的折磨中,日漸悔恨的過了四萬年。在我已經習慣了三人走南闖北,遊東爬西的生活,想著今後等北微長到十五萬歲可獨立時就把他給扔了,然後我就和師父繼續快樂的雲遊四海。然而,還未到那一天,我的師父,拙安散人,卻被迫仙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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