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明白她問這個幹什麽,但還是點了點頭,手搭在肚子上,悶聲道:“快七個月了,聶長照將我看得太緊,我打不掉。”


    “打不掉?為何要……”


    嬈娘剛想問為何要打掉,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剩下的幾個字登時卡在了喉嚨裏。


    她怔怔地望著溫相宜瘦巴巴的小臉,一想到她和她的娘是為了給曲家報仇,才會被葉家利用,遠赴這塞北吃盡了她想都不敢想的苦頭,她心裏就一陣酸脹,難受得不行。


    嬈娘咬了咬口中的息肉,鼻翼酸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好半晌,想起此行的目的,才慌忙低頭,將姑姑寫好的信拿出來,放到她手裏,小聲道:“這是你娘寫給你的信。”


    說完,她望著她因為清瘦而顯得有些突大的眼睛,溫柔地又加了一句:“看完如果不想再待在這裏,我可以帶你離開。”


    溫相宜不認識眼前的人,可聽了她這話,鼻子莫名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她眼中醞滿了兩包淚,卻強忍著沒有哭,也沒有急著回答,直到看完了她娘的信,知道嬈娘是自己的姐姐,才再也忍不住,望著她委屈地落下淚來。


    嬈娘輕輕抱住她,自己也紅了眼:“對不起,是表姐出現得晚了,才讓你和姑姑受小人蒙騙,是表姐對不起你們!”


    “不怪表姐,是旁人太壞了。”


    溫相宜淚流不止,害怕外麵的人聽到,連哭聲都不敢發出來。


    嬈娘看得心疼不已,不用問便已經知道,她在塞北定然受盡了委屈,過得一點也不好。


    她不問,隻柔聲道:“相宜,表姐帶你走好不好?”


    溫相宜一愣,然後重重點頭。


    她早就不想待在這裏了。


    自從被人揭穿她來塞北的目的,處處遭人白眼那日起,她就想走了。


    可聶長照把她關了起來。


    她回不去江州,甚至連求死都不能。


    這些時日她使勁強忍著,不過是想最後拿命拚一拚。


    可現在,在知道她們母女皆是受葉家利用,萬惡的葉家才是害死外祖一家的罪魁禍首的那一刻,她除了慶幸自己沒有成功之外,更多的卻是解脫。


    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要想從客棧裏把溫相宜帶走,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容易是外麵那些人好對付。


    難是她沒想到溫相宜有快七個月的身孕。


    眼下塞北冰天雪地的,她就算將她順利帶出去,外麵天寒地凍的,也難保她和孩子受得住。


    為今之計,隻能從長計議。


    至少,也要等她家夫君回來再說。


    想到此,嬈娘低頭看著懷裏,摸著全是骨頭的表妹,終於體會到以前在雁州,燕風霽摸到她身上沒二兩肉的時候,是種什麽心情了。


    “相宜,好好吃飯,最多兩日,姐姐就帶你離開。”


    她忍不住叮囑著,卻也在這時候,房門被人從外敲響。


    緊接著,便聽到張九站在門外,出聲詢問:“少夫人,方才聽見您咳嗽得有些厲害,我找大夫開了些緩解咳嗽的藥,已經熬好了,您看您是現在喝兩口,還是明早再喝?”


    房門外,張九耳朵貼著門問完,等了片刻都沒聽到裏麵有動靜。


    擔心裏麵的人出什麽事,也不再繼續問,直接推開門,端著碗藥走了進去。


    一進去,便迎上對麵大敞的窗戶。


    刺骨的寒風刮來,猝不及防的張九冷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打個冷擺子,就看到他們家少夫人赤腳站在窗口,任由冷風吹得她臉色烏青。


    他大驚,忙大步走過去將窗戶關上,怒意上頭,語氣帶著責備道:“少夫人,您自己想作死,張九不會攔著您,但少將軍的孩子是無辜的,大人之間的恩怨,您不該加注給無辜的孩子。”


    方才開窗,地上飛進了不少飄雪。


    此刻窗戶被關上,角落裏燃起的炭盆溫度上來,那些飄雪瞬間化作了一攤雪水。


    溫相宜低著頭,麵無表情地望著被雪水打濕的腳,眼神冷冰冰地掠過旁邊的張九,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了床上,將雙腳捂進了暖和的被褥裏。


    待雙腳有了溫度,她才扭頭望向傻站著的張九,輕聲道:“把藥拿過來吧!”


    張九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還是先將藥交到了她手裏。


    看著她這次都不用勸,便將碗裏的藥一飲而盡,半滴都不剩,反常得他總感覺有哪兒不對勁。


    溫相宜喝完藥,將藥碗遞給他,留下一句:“明日我想吃些燉肉。”


    便縮進了被子裏,安靜地睡去了。


    就算再沒胃口,再難以入眠,她也要在這兩日盡量養好身子,攢足力氣,等表姐來帶她離開。


    張九眉頭皺得死緊,總感覺少夫人反常得讓他心裏格外不安。


    想了想,還是覺得得多派幾個人盯著為好。


    此時,樓下大堂裏。


    早間和嬈娘說話的那婦人,見她去後院如廁回來了,趕緊將她拉到自己護著的被褥底下,摸到她的袖子,小聲驚道:“你摔倒了嗎?怎麽這袖子濕漉漉的?”


    嬈娘順勢點了點頭,呼了口熱氣,將雙手伸到了炭火那邊烤了烤。


    婦人見她眼眶微紅,冷得牙齒打顫,以為是摔得不輕,趕緊趁著其他人不注意,悄悄用腳將炭火盆往她那邊推了推。


    嬈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也是在這時候,客棧緊閉的大門被人輕輕推開了一小道。


    外麵寒風呼呼地吹進來,將櫃台上厚厚的賬本翻起了數頁,離大門較近的人被吹到,打了個冷擺子,怒目圓睜地朝推門的人瞪過去。


    但在看到進來的人,眼神冷冽,周身帶著一股比寒風更瘮人的冷意,涼浸浸的,看著就不好惹後,便沒敢吭聲。


    嬈娘聞聲抬眼望去,在看到進來的是燕風霽時,眼中露出了欣喜。


    燕風霽視線在大堂裏掃了一圈。


    最後在看到嬈娘與幾個女人一起,擠在樓道口角落裏時,忙脫下大氅大步走了過去,將她裹到了氅衣裏,一把抱起。


    邊上的婦人小小驚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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