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客棧斜對麵。


    方才的熱鬧,不光頂樓的嬈娘和燕風霽看到了,斜對麵的酒樓裏的人也都瞧到了。


    “程北望,你不是說帶我下山吃好吃的嗎?咱們都幹坐一上午了,除了兩盤花生米,你倒是給我買幾個肘子啊!”


    酒樓雅間裏,胖果沒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嚼花生米都把腮幫子嚼酸了。


    早知道她就自己帶銀子了。


    程北望收回視線,斜躺在窗下的躺椅上,雙手枕在腦後,淺淺笑望著她,漫不經心道:“付賬的人來了,想吃什麽,自己去找小二打包。別到處亂走,我一會兒去找你。”


    胖果一聽,眼睛瞬間亮了。


    不確定地問:“真的想吃什麽都可以全部打包帶走嗎?”


    程北望最喜歡看她眼底閃著的亮晶晶,心情都愉悅了不少,點了點頭,但笑不語。


    得到肯定,胖果趕緊背上自己的小挎包,興奮道:“那我直接去後廚點菜去了啊!”


    說完,拉開房門,一溜煙地就跑了。


    “跑慢些,摔了可別給我哭。”


    程北望嘴角彎起,揚聲叮囑了句。


    跑遠的胖果沒聽見,連門都沒關嚴實。


    他也不惱,視線再次移向了四方客棧的那邊,直到房門再次被人推開。


    一個像是有什麽大病,青天白日怕人家注意不到他,非用個黑披風從頭遮到腳的人走了進來,他才斂去嘴角笑意,眼神冷漠地掃了過去。


    旋即,略帶打量地望了來人一眼,沒忍住,嗤笑道:“你們粟陽葉家倒真是慣會出人才。”


    這話諷刺意味十足。


    畢竟就這人這身行頭,別說大白天了,就是大晚上丟人群裏也格外顯眼。


    來人一聽他直接暴了自己的身份,神情緊張地忙往外看了一眼。


    見無人路過,才趕忙關上房門,麵帶慍怒道:“程寨主到底是年輕氣盛了些,連隔牆有耳都不知道。”


    程北望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反唇相譏道:“百聞不如一見,如此膽小怕事,可是你們葉家的家風?”


    難怪幾代人了都還沒成什麽大事。


    從燕府偷摸出來的葉敬來褪去披風,大步坐到了桌前。


    聽出他話裏的譏諷,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謹慎乃成大事之首要,程寨主一介山匪,不知其意,葉某便當寨主無拘了。”


    程北望聞言抬眸又瞥了他一眼。


    麵上冷然,心裏卻在盤算這葉家派了這麽個蠢貨過來,自己若與他們聯手,有幾成勝算不被他們拖下水。


    而葉敬來想的卻是,葉家與這乳臭未幹的小子聯手,這小子如此張揚,會不會壞了他們家的大事?


    二人心思各異,各自懷揣想法。


    而一街之隔,待嬈娘睡下後,燕風霽便去樓下找了正在看賬目的蒹葭夫人。


    蒹葭夫人見他來,將正在過目的一遝賬冊遞了過去,笑道:“這是我們顧家商鋪近幾年來的盈利,瞧著還行,我都加到了給嬈娘準備的嫁妝單子裏了。不過她不愛打理這些,日後我老了打理不動了,你就幫著瞧著點。”


    自從兩個孩子的關係過了明路,她就一直在準備這些。


    但她沒嫁過女兒,也沒經驗。


    當年她自己嫁給燕東肖時,因兩人年歲都不小,也都隻是辦了場喜宴,拜了個天地。


    縱然當時她們母女身上錢財不少,然於明麵上,在外人眼裏,她除了帶著一個女兒,便什麽也沒有。


    是以不少人都覺得,她半老徐娘了還嫁給燕東肖,圖的是他的家財。


    但燕家的家財,她是真不稀罕。


    她承認確實有所圖。


    不過頂多圖的,是一時的庇護罷了。


    話說回來,所以她希望嬈娘的大婚,不求多麽隆重盛大,但至少得有讓人羨豔的嫁妝,八抬大轎更是必不可少。


    燕風霽接過賬冊,沉眸翻開看了兩眼,又側頭看了看另一冊上,蒹葭夫人給嬈娘準備的陪嫁單子。


    看完,他默默地從懷裏取出一份,也加了進去。


    這份是他幾年前就準備好的。


    那時他對嬈娘雖有心思,卻顧忌頗多,以為這份心思難有光明正大的一天,便在聽到有多嘴的婆子背後議論,說蒹葭夫人帶著那麽大一個女兒嫁到燕家,日後燕家少不了要陪上一筆嫁妝。


    當時那些多嘴的婆子,都是燕老夫人的人,說話的語氣滿是鄙夷,似像是蒹葭夫人嫁給他爹,就是為了讓女兒圖一筆嫁妝一般。


    他聽得心裏異常不是滋味。


    於是就悄悄給她置辦了一份。


    想著日後她若好了,想嫁人了,那就當是他這個繼兄給妹妹的一份心意。


    畢竟女子的嫁妝厚重些,也沒人敢輕視她。


    但後來嬈娘病雖好了,卻沒想過嫁人,他置辦的這些田莊鋪子,也就一直放著了。


    不過現在這份嫁妝,他終於能送出去了。


    想到給嬈娘添嫁妝,而她要嫁的人是自己,燕風霽把那遝賬冊和嫁妝單子放回到桌上時,眼底眉梢都透著毫不掩飾的喜悅。


    喜歡的姑娘要嫁人了,嫁的還是自己。


    這種喜悅自是要炫耀不必隱藏的。


    蒹葭夫人看到他加進去的那份添妝數量,愣了下,什麽也沒說,眼底卻有些羨慕。


    幸好這孩子全隨他娘。


    當年的燕東肖要是有他一半的堅定和擔當,那他們……算了,幸好沒有。


    人心易變,就燕東肖那樣的人,就算有一半的堅定和擔當,誰也無法保證隨著時間推移,有他那瞧不上她,還喜歡作妖的老娘在,他們最後會不會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


    她這輩子,苦就苦些吧!


    但至少前半生能和小嬈兒親緣一場,後半生能和嬈娘母女一場。


    給她們兩個姑娘當過娘。


    她這輩子,也值了。


    想到這,蒹葭夫人將賬冊都挪到一旁。


    隨即,起身從木架上拿下一個小錦盒,從中拿出一張紅紙,指了指上麵的字道:“這是我今早找雁州城最能掐會算的道長算的,用的是你們的生辰八字,看到沒,是頂好的金玉良緣。”


    農曆三月十一,那日是穀雨。


    嬈娘真正的生辰。


    燕風霽盯著那幾個字,暗暗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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