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青玉案


    燕貴妃是在發覺南宮明有可利用之處的時候,才回過頭來找他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南宮明,他家三代在南宮府為奴,對南宮逸父子忠心耿耿。而終身未娶的他,有一個驚人的秘密:年輕的時候,他曾愛上燕貴妃的生母淩如馨。可惜,那是他一廂情願的愛戀,淩如馨最後終於嫁給了自小訂親的燕文軒。


    這是一場無望的單戀,從頭到尾都是南宮明獨自在自憐自傷,然而曾經滄海之後,他的心裏,再也住不下別的女人。因而,他終身未娶。


    燕貴妃的相貌幾乎與母親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使得南宮明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便深深震撼了。彼時淩如馨去世多年,他乍見到她的女兒,如同見到她複生一般。


    他會不遺餘力地幫助燕貴妃,是因為,他的背後,有對她母親的情意與思念……


    他曾經在南宮逸第一次與慕容雪顏大婚的時候,受當時還是雲妃的她的指使,在那杯給慕容雪顏喝的交杯酒裏下了媚藥,直到導致了那個真正的慕容雪顏的自盡;他曾經多次將南宮逸與慕容雪顏的感情進展“報告”給燕貴妃;他更是直接參與到了上一次她自編自導的那出“偷歡”的好戲中去……


    知道了真相的南宮逸,定然不可能原諒南宮明吧?他那麽信任他,一句句的“明叔”充滿著敬意,他待他,如待自己長輩一般,可他的明叔,卻間接參與了那個陰謀,並且,間接導致了慕容雪顏的死亡。


    燕貴妃所料不差,南宮明此時,的確已自請離開王府。起初,南宮逸是款留過的,而當他聽到了那天的事情之後,他憤怒得簡直想一掌殺了南宮明。


    果然,一切都是燕貴妃事行安排好的。這是一出戲,專門演給慕容雪顏看。


    燕貴妃編排好了一切,其他的人,通通都是棋子。


    有些事,知道了真相,不若不知道。慕容雪顏已死,這個時候真相再清楚再明了,又有什麽意義?


    南宮明是受到良心的譴責,才自請離開王府的。為了給燕貴妃留一點顏麵,他沒有將更早以前與她裏應外合,陷害慕容雪顏的事情說出來。


    就算要了他的命又有什麽意義?她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回來了。


    南宮逸最後留給南宮明的,隻有一個字:“滾。”


    他不想再看見他,不想再看見任何與燕貴妃有關的人與事。她早就不是他當年愛上的那個雲兒了,那個雲兒,單純善良、天真可愛。而這個燕貴妃,自私、冷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慕容雪顏已不在自己身邊,南宮逸唯一能做的,是每日沉浸於思念中,一遍遍回想她的音容笑貌。


    他的雪兒,也如天地間紛飛的皓雪,落去無痕。


    慕容雪顏頭七,南宮逸在王府後院的案幾上擺了幾樣她素日愛吃的小菜,並兩隻酒杯,一壺好酒。


    酒。看到酒,他想到那一次兩個人第一次發生實質性關係的情景。那次的媒介,便是酒。那是三年前的中秋節,那時他還沒有完全愛上慕容雪顏,隻是情不自禁,一點一點地被她吸引……那一日,她“酒後吐真言”,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世。


    她是來自未來時空的女子,說不定她這一次死去,她的魂魄,便能回到那個屬於她自己的時代了呢?有沒有可能,她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再次在那個時代複活?


    他這一層想象,完全是自我安慰。


    也隻有這樣,他的心裏,才能略略覺得好受一些。


    “雪兒……”他用嘶啞的嗓音,再喚一聲她的名字,一頭華發被月光照得雪亮。這是命運的懲罰,正是映照了李白的那一句“朝如青絲暮成雪”。那天在清涼寺,他若洞察先機,及早離開那個是非之地,也許接下來的那些事情,便不會再發生。


    也許,也許,也許……


    他們總是幻想著那麽多的也許,卻不知道,大部分的“也許”,是不允許存在的。


    南宮逸知道,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慕容雪顏。


    她最後一次在他麵前唱的那首歌,隱隱在耳畔響起:


    “每一寸目光,交錯成無言片斷。在心底還有今生無解的憂傷。隻因相遇匆忙,將那時光隨青春流放……”


    那一天,她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唱一首歌,為他們的感情訣別嗎?


    “雪兒,你會好好的,對不對?”南宮逸慘然一笑,舉起一隻酒杯,將杯中之酒淩空淋下。


    他知道,他的一顆心,也隨著她的死去,一同死去了。從此,這顆心,再也不可能為別的女子跳動。


    長風獵獵,凝月冥冥,天地間,再度飄起大雪,隻是,當年那個陪他看雪的女子,已不在……


    忘記他,忘記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既然,已經成功逃離了他的世界,那麽,就絕不能逃―出自己的心。


    最後一次見南宮逸的時候,她曾說過,她就算死,也由自己開始,自己結束,絕不假手他人,她做到了。


    而死去之後她,要做的,是重新活過――同樣由自己開始與結束。當年她被推下十八層樓,通過慕容雪顏的身體重新得到了一次活著的機會,是上天的恩賜;而此番她在過無痕的幫助下,通過詐死的方式離開傷心之地重新活過,是她自己努力爭取得來的。所以,她更加不能浪費這個讓自己重新活過的機會。


    慕容雪顏告訴自己,從此以後,她就權當自己從來沒有愛上過。


    由愛故生憂,由憂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那段佛偈又浮現在腦海。年少的時候看書或連續劇,不能理解那些最終逃避了感情的女主,總覺得,若愛上了,便要轟轟烈烈至死方休,方不辜負了一番好時光。然而,當她自己一再被傷透了心之後,她終於知道,有時候,逃避隻是害怕被傷害。還記得曾經看到過一句古詩――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作詩的人,應該也被深深傷過心吧?唯有傷了痛了,才能如此感同身受。


    罷了,什麽都不想了。一切,從來到元京之後再想吧。


    十天的光陰很快過去,慕容雪顏人已在元京。按照某個特定的說法,東魏,北齊,西宋,這三個國家都可稱為“中原”,而南越,則是少數民族居住的“蠻夷之地”。通過車簾一角看街上風光,大抵與北齊京城麟興相似,路上行人的穿著打扮,也堪堪相近,並無區別。


    過無痕去找了客棧,典了兩個房間住下,宇文霜則親自照顧起她的生活起居。又是半個月的休養之後,她的體質終於調理得健康起來,與中毒前無異。為了個人安全,她平常出門,均扮作男裝。


    這是慕容雪顏生命的第十九個年頭。又是新的一年,又迎來新的氣象,而遠在異鄉的慕容雪顏,心底卻是蒼涼的。按照二十世紀的實際年齡,她今年,該是二十五歲了。二十五,在現代也算是談情說愛的好年紀,而她,卻對感情,幾近絕望。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何去何從。過無痕與宇文霜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永遠在此陪伴她,慕容雪顏覺得自己身體康複了之後,便將他們二人打發回去了。


    她終究住不慣客棧,對於做生意,也沒了往日的熱衷與興致,便去錢莊取了部分的錢出來,買下了一座建在元京城北向陽山下的房舍,收拾一番之後安居下來。


    平靜的時候,慕容雪顏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處於隱居的生活狀態。不問世事,不涉人間。


    元宵節那日,慕容雪顏百無聊賴之際,上了一次街。


    古人非常注重元宵節,每逢這個節便會在鬧市舉行熱鬧的燈會。賞花燈、猜燈謎,實為一大樂事。慕容雪顏讀過許多宋詞,都描述了元宵燈會的熱鬧。她最喜歡的,便是辛棄疾的那首《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寶馬雕車,鳳蕭聲動,該是多麽吸引人的盛況?就衝著這詞中所描述的,她就要出門去街上走走,一來當作散心,二來也是長長見識。2800


    慕容雪顏換了一套月白色外袍,手持一把畫了梅花圖案的折扇,在街上行走著。古人那些詩詞所寫的,一點也不誇張,但見處處懸燈,照得每一處都亮如白晝。那些花燈,別出心裁地製成了不同的形狀。有花卉、鳥禽、走獸、魚類,各種各樣的形狀。慕容雪顏在燈市中穿梭著,隨意翻起了貼在花燈之下的燈謎。


    “此花自古無人栽,每到隆冬它會開。無根無葉真奇怪,春風一吹回天外。”念完謎麵,她便猜到了答案。


    “是雪花。”一個男子聲音從背後響起。


    慕容雪顏回過頭,望向來人。


    那男子相貌清俊,身量高大,年紀應該在二十出頭,四目相對之際,她隱隱覺得,她在哪裏見過此人。


    而那與慕容雪顏相對而立的男子,在看到慕容雪顏的一刹那,竟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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