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祥語氣平靜:“很好,大毛,你沒讓我失望,跟你回來的有幾個?”


    大毛答道:“三個,算上俺,四個人。”


    “好,每人報一下武器狀況,都有幾支槍,多少發子彈,身上帶沒帶苗刀,有幾把攮子和手插子?”


    攮子、手插子都是匕首別稱,長度不超過十五厘米,便於藏在身上,特工們至少人手一把,用於近身格鬥和投擲。


    而苗刀長約一米,屬於傳統長刀,刀身修長,兼具劈砍和突刺功能,卻不方便隨身攜帶。


    當時苗族人為了出行方便,通常攜帶短柄苗刀,刀長四十厘米左右,可以裹在大衣裏,或是藏在懷裏。


    聽到夏吉祥詢問,大毛第一個回答:“俺先說,俺有兩把馬牌擼子(手槍),子彈不到二十發,短刀和攮子各一把。”


    其餘三人紛紛報告:“我是馬牌擼子一支,兩隻滿彈匣,一把匕首。”


    “俺剩一把點四五,子彈八發,飛刀兩支·····”


    “我槍裏還剩三發子彈,一把短刀。”


    聽眾人說完,夏吉祥馬上吩咐:“好,你們互相調換一下彈藥,每人槍裏補滿子彈,然後咱們原路返回,回揚子飯店那邊。”


    “是,夏哥,我來探路。”


    大毛等人服從命令,沒有多問,當先向來路爬去,夏吉祥拉著金素貞,跟在最後麵。


    過了大約四十分鍾,六人摸索著來到一處次級管道口,憑記憶夏吉祥確定它是揚子飯店的排汙口,


    便命大毛四人圍繞出口,兩人一組,分左右兩邊埋伏起來,並仔細交代道:


    “日本人清理完飯店,就會察覺下水道裏有漏網之魚,憲兵們嫌臭不肯下來,估計就會調派附近的糞夫,強迫他們下來檢查。


    管道口這麽窄,他們就像我們出來時一個樣,隻能一個接一個的爬出來。


    大毛你們準備好刀子,望見亮著手電筒的,那都是日本工頭,出來一個收拾一個,統統割喉嘎掉。”


    當時手電筒要賣到十幾元一支,普通工人根本用不起。


    “明白了夏哥,嘎脖子這活俺擅長,”大毛答應道:“他們下來就是送東西的,咱們正好缺照亮的。”


    金素貞在後麵聽了,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糞夫不都是窮苦人出身麽,他們可能被日本兵拿刺刀逼著,不得不下來探路吧?”


    “那也絕不留手,全都宰了!黑燈瞎火的,哪能分清忠奸好壞,先下死手的才有活路!”


    夏吉祥解釋完,冷聲嗬斥:“男人拚命,女人不要多嘴!”


    金素貞就此默然,再無動靜。


    下水道陷入一片窒息般的寂靜,隻有汙水在冉冉流淌。


    過了許久,上麵管道裏突然傳來重物移動聲,骨碌碌滑動著,接著一束亮光透出,打在管道壁上,顯得分外刺眼。


    亮光是手電筒發出的,該來的終於來了。


    一個球狀物體滾出排汙口,砸在汙水裏噗通一聲,在通道裏發出空洞的悶響,除此再無其他動靜。


    顯然上麵的日本兵,投下一個類似詭雷的裝置,用來恐嚇管道裏的人,驅使可能的埋伏者逃離開來。


    當然這個詭雷是不會爆炸的,否則整個下水道都得崩塌。


    此刻,他們趴在上麵監聽著,若有管道裏有人跑動,聲音就會傳出來。


    然而下麵一片沉寂,隻有瓦斯氣味彌漫上來,帶來一陣陣的惡臭。


    “薩嘎叻!(下去)哈亞庫!(快點!)”


    隨著一疊聲的命令,終於有人滑下管道,向排汙口爬來。


    結果第一個家夥頭剛探出來,黑暗中同時伸出幾隻手,噗嗤幾聲嘎了脖子,接著合力嗖得一聲,將屍體拽出來,扔在一傍汙水裏。


    管道裏非常滑膩,人下滑得很快,緊接著第二個冒出來,又被迅速嘎掉,將屍體擱在一旁,摞了起來。


    飯店排汙口裏,一個個人頭不停冒出來,像屠宰場的流水線似的,被大毛四人宰殺後,屍體摞了一堆。


    一直嘎了十四個人,管道裏才沒了動靜,顯然這波人下完了。


    大毛他們共繳獲三支手電筒,遞給夏吉祥一支,照亮地上的屍體堆,開始搜索槍支,檢點收獲。


    夏吉祥用手電照亮死者衣著,細細觀察一番,低聲下了判斷:


    “這些人有幾個是在鄉軍人,剩下的是虹口僑民區的賤民,專門從事汙垢清理工作,


    對憲兵隊來說,賤民死不足惜,所以就算他們許久沒有動靜,日本兵也不會下來,隻會用其他手段逼迫我們上去。”


    大毛這時從屍體上扒下一雙水靴,正往自己腳上套,聞聽此話問道:


    “夏哥,你看他們會用什麽手段?”


    “不好說,可能會用水淹,或是用毒瓦斯熏我們,”


    夏吉祥晃了晃手電,拉著金素貞,示意說:“走吧,這不會再下來人了,我們離開這。”


    大毛見夏吉祥走得是相反方向,不由提醒說:


    “夏哥,你往哪邊走,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錯,這邊通往虹口日租界,俗話說燈下黑,憲兵隊會重點封鎖滬西地區,這個地段負責警戒的,都是武裝僑民和在鄉軍人,


    警戒看似嚴密,其實很鬆散,我說得一口僑民日語,蒙混他們很容易,你們跟著見機行事就是。”


    “哦,好勒夏哥,”大毛心悅誠服,對著三個同伴一揮手:“夏哥負傷了,跟上攙一把,讓夏哥多攢點體力。”


    眾人相互攙扶,潛行了兩三個小時,漸漸感到管道裏汙垢漸漸深厚,汙水漫過了胸部,前行變得困難起來。


    斷後的大毛有些恐慌,不由問道:“夏哥,路走得對不對啊?這臭水越來越深,再往前去怕是要沒頂,別把咱們活活悶死在這,


    依俺看不如掉頭,咱換一個方向吧?”


    “不用換,我故意走這條低窪管道的,以前在中區(英租界)投托在幹過糞管事,熟悉下水道的線路圖。”夏吉祥答道:


    “英國人修的排汙管道都是南北向,分為五主二輔七條串聯,我走得這條汙水最多,連老鼠都不多,所以日本人不會重點警戒。”


    探路的一名戰士不禁抱怨:“可是···夏哥,再往前走,糞水就沒到下巴了,大家都得喝糞湯了,隻要一個踉蹌,不喝也會灌一嘴。”


    “再往前走走,找個一個窨井蓋就上去。”


    糞水漫到胸前,夏吉祥感到非常吃力,幸虧有金素貞在一旁攙扶,其實他累得站都站不穩了,卻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著說:


    “大夥加把勁,我們就快脫困了,這裏地勢低,出了窨井就能找到一處水塘或是河道,到時候洗淨汙濁,便又是一條好漢。”


    這幾句鼓勵,卻無人應和,糞便的臭讓眾人心情糟糕透了。


    如果不是別無選擇,沒人會跟他走到底。


    夏吉祥心裏焦急,他清楚自己身體狀況,此時就算從下水道裏出來,他也沒有氣力脫險,況且身邊還帶著一個女人。


    “不行,必須不惜代價,不擇手段,把大毛他們籠絡住,為我所用!”


    他表麵不動聲色,暗自思忖著,很快有了一個主意,思路清晰起來。


    “這裏有個窨井蓋!”


    一個苗族戰士的聲音傳過來,頓時把大毛他們三個吸引過去。


    鑄鐵井蓋封得很嚴實,可再嚴實的井蓋,也抵不過四個壯漢抵著肩膀硬往上扛。


    經過一番角力,閌閬一響,鑄鐵井蓋被頂起來,推到一邊。


    幾個黑漆漆,臭烘烘的腦袋拱了出來,大口喘著粗氣。


    “先扶我上去,然後是大毛,其餘人警戒,素貞也待在下麵。”


    隨著命令,夏吉祥當先爬了出來,他舉目四下一望,見麵前是一片低窪沼澤,四周長滿了蒿草。


    百餘米外,一條小河,猶如一條銀帶子,蜿蜒在荒野上。


    此時外麵一片昏黑,大概是後半夜時分,三四點鍾光景。


    夏吉祥目光一抿,發現不遠處有棟崗樓式建築,孔洞中依稀透出些光亮。


    大毛見狀低聲驚呼:“壞了,那裏有日本兵!”


    夏吉祥從容更正:“不,那是日本人建的防火樓,裏麵有守夜的和更夫,執役的都是孤寡賤民。”


    “現在怎麽辦,夏哥?”


    夏吉祥笑了,悠然說道:“咱們早飯有著落了,還問怎麽辦?那就聽我的,讓弟兄們上來把衣服都脫了,趕緊去河道裏洗洗,把臭味大致去了。


    然後你們不要穿衣服,摸上去把崗樓端了,幾個日本老頭還對付不了?


    要注意別走上風口,也別留一個活口,找到糧食就做頓飯,衣服讓我的女人洗,咱們吃飽了就撤,聽明白了沒有,快去吧。”


    “明白了,夏哥,你就瞧好吧。”


    大毛答應一聲,便依計行事,他返回窨井口,把三個戰士和金素貞都拽了出來,先潛進河裏,洗去滿身汙穢,


    然後四人嘴裏銜著短刀,借著夜色掩護,散開向防火樓摸去,身影瞬間消失在黑夜裏。


    夏吉祥與金素貞來到河邊,不緊不慢的解衣下水,一起清洗身上汙穢,


    兩人曆經磨難,不禁相視一笑,頗有些恍若隔世,再次相聚的感慨。


    盡管沒有脫離險境,夏吉祥不擔心大毛他們會失手,因為苗族人都是優秀獵手,


    他們勇猛無畏,擅長廝殺,夜襲更是小菜一碟。


    果然過了不久,防火樓裏便傳來夜梟的叫聲,叫聲兩長兩短,這個暗號意味大毛他們偷襲得手,召喚他倆過去匯合。


    夏吉祥匆匆穿上濕衣服,帶著金素貞來到防火樓裏,就見大毛四人圍著一口鐵鍋,正用手抓著米飯狼吞虎咽。


    不遠處的地上,倒伏著兩具老頭屍體,都穿著小日子的灰色國民服。


    那鍋米飯本是白色,此時被四個苗族人的手,染成黑乎乎,黃寥寥的大醬色。


    “夏哥,嫂子,要是不嫌棄,你倆也將就吃幾口?”


    夏吉祥與金素貞同時搖頭,拒絕的很果斷,大毛邊吃邊說:


    “夏哥,等俺吃完這一餐,你指定一個地方,但是不能太遠,俺們兄弟再送你一程,就得返回寶山路,再晚怕是回去也保不住飯碗了。”


    夏吉祥表情詫異:“怎麽了,大毛,折損這麽多弟兄,就不想要個結果和回報嗎?”


    大毛回頭,看了看僅剩的三個族人,搖著頭說:“夏哥,俺們這次舍命幫你,就當報答你以前的恩德了,什麽回報都不敢想了,”


    夏吉祥卻堅持說道:“大毛,你夏哥說話,從沒有不算數過,答應給弟兄們一場大富貴,那就真得給你們,


    你以為這次我不惜代價,硬闖揚子飯店,僅僅是為救自己女人嗎?


    你知不知道,那許季紅不但是軍統特工,還是密碼專家,她掌握一筆天大的錢財,就在一張圖裏。


    你來看,這是什麽?”


    說著他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一張地圖,遞給了大毛。


    “關東軍···給水···倉庫?”


    大毛吃力的念出幾個漢字,困惑的說:“鬼子話太難懂了,這是一張倉庫地形圖吧,裏麵除了軍火,還能有什麽?”


    “軍火?倉庫裏沒有軍火,但是有十幾噸上等煙土,隨時可以變現成上萬兩黃金,在東北煙土可是硬通貨,比銀洋外幣都受歡迎。”


    夏吉祥強調說:“而且這張圖現在標示出來的,隻是財富總數的八分之一!


    許季紅、詹森作為軍統的王牌特工,就是為了這張圖而死,


    所幸這張寶貴圖紙,最終還是被我得到了,它的名字就是~~八寶提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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