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金海:“無妨,我們並不動用所有,隻調取其中一部分,沒問題的。”


    徐平知道,以龐金海謹慎的性格,一定是從飛鴻那裏得到了非常確切的信息才敢這麽幹,看向飛鴻的眼神多了更多期待。


    飛鴻:“你們調錢、換錢都需要時間,三娘準備材料也需要時間,我們先出去吧,等這些都備好了再來,這裏怪陰濕的。”


    龐金海:“柳姑娘,你手裏不是正帶著一些化金水嗎?大的材料雖然還不能到,你可以先少點一些出來吧?”


    飛鴻:“就在這?”


    龐金海:“就在這。我想再看一遍你點金,也正好讓我徐老弟看一眼。”


    飛鴻:“我現在手裏材料不足,點不了。”


    龐金海:“那不如現在就讓我義妹出去買一些零散的?趁著成批的材料還沒來之前,你就先在這裏多少做一些。”


    飛鴻黯然:“我就知道,你也是要把我當奴隸的。”


    三娘:“要我女兒窩在這麽陰濕的地方幹活,龐金海,你的心未免太黑!”


    徐平突然道:“是啊大哥,柳姑娘纖纖弱質,還是別讓她太辛苦的好。”


    龐金海猛地盯住徐平。他們二人從來都是龐金海唱紅臉、徐平唱白臉,現在徐平突然替柳飛鴻說話,是想挖他牆角?


    龐金海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滿,溫和問徐平:“那麽賢弟覺得應該如何?”


    徐平:“不如讓柳姑娘住在錢莊廂房,我們給她備好最舒適的房間,讓她安心住下來。這樣等材料一到,她馬上就可以幹活,不耽誤。”


    三娘:“這還差不多。”


    龐金海看向洛承風:“洛大人覺得呢?”


    洛承風麵無表情:“你不如先說說看,這些金子打算怎麽分?”


    一句話說到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龐金海笑道:“還是洛大人看得明白。這些金銀大多都來自南城百姓的儲蓄,若能全部點成黃金,其中一成留作本金和貼息,剩餘的八成裏我和飛鴻各分三成,剩餘三成由洛大人、三娘和徐老弟平分,如何?”


    洛承風:“聞人指揮使的一百兩黃金從哪裏出?”


    龐金海:“自然是我們共同分攤,可按月輪流從每人賬上扣。”


    洛承風笑:“你和徐平是一夥的,春三娘和柳飛鴻是一夥的,你們各自分走四成,獨我一人分一成,還要輪次出一百兩?嗬,龐老板,你這算盤打得真響。”


    徐平:“洛大人,你看,所有本錢都是我們龐氏錢莊出的,所有活都仰仗著柳姑娘母女幹,那我們多分一些不是合情合理?”


    洛承風從包裹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在龐金海和徐平麵前晃蕩兩下,道:“你們應該不知這是什麽吧?點銅需要兩樣東西,一是倭鉛、一是化金水,據我所知,化金水最關鍵的就是這個小瓶子裏的東西,這瓶東西沒了,金山銀山也就沒了。”


    徐平和龐金海大驚,看向飛鴻。


    飛鴻淡淡道:“他說的沒錯,這是母水,所有化金水都需要母水配製。師祖娘娘隻留下這一瓶,沒有它,所有一切都白費。”


    龐金海聽完麵如死灰,原來剛才洛承風是為的這個去搶柳飛鴻的包袱。他上前一步緩聲道:“且慢啊洛大人,有話好說,如果您對這個分配不滿,我們可以商量。”


    洛承風:“沒的商量!你們賬上多少錢財我又看不到,你們說多少就是多少,一成和三成有什麽區別?我要你們給我一個準數!”


    徐平:“八字都還沒一撇,如何能給你準數?”


    “給不了大家就都別要!”洛承風把瓶子捏在掌心,“反正每個月要交一百兩黃金的是你們,我沒了這條路還有其他路,我倒是要看看,咱們誰比誰著急。”


    徐平都快把牙根咬碎了,早知道剛才就該在入口處讓暗器把這個武夫射個對穿!


    龐金海退讓道:“好,那洛大人說,您想如何?”


    洛承風:“母水放在我這裏,柳飛鴻要用的時候來找我拿。就算不用母水,她也必須每天來找我,跟我交代進度。你每個月給聞人指揮使一百兩,我嘛,也要一樣的數。”


    龐金海為難道:“兩百兩黃金……這,這也太多了!”


    洛承風:“你當我不會算數嗎?一貫銅錢重七十四兩,兩百兩的黃金不過三貫不到的銅錢就能點完,剩下的全由你們自己分,我要的已經很少!”


    龐金海終於問出自己的疑惑:“怎麽……洛大人是母水也知道,能點多少也知道……這……”


    飛鴻:“當初洛大人為查案,去搜了師祖娘娘的廟宇,這才發現我們的秘密……點金需要的倭鉛也得洛大人幫忙才進得了南街,這是朝廷才能煉製的東西……”


    “原來如此,難怪洛大人根本不擔心柳姑娘會跑,原來最關鍵的東西都掌握在您手裏。”龐金海心道晦氣,看來這個洛承風是無論如何繞不過了,“洛大人舉足輕重,一百兩黃金的價錢確實合理。隻是不知,這次洛大人能否為我們尋來足量倭鉛?咱們一次性把事情給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洛承風:“買倭鉛還得春三娘去辦,我能保證的就是她買多少都能進得來。”


    龐金海:“好好好,有您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徐平突然對飛鴻道:“我和千紅都住在錢莊,我們會給你們準備最好的廂房,最貴的用度,你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和千紅喝茶彈琴,我讓她別的事情都不幹,隻來陪你。”


    龐金海意味深長地看向徐平。


    飛鴻:“徐老板終於答應我和千紅來往了?”


    徐平:“從前是我不懂事,錯怪了柳姑娘,我給柳姑娘賠不是。”


    飛鴻:“你不用跟我賠不是,你對我怎樣我根本不在乎,你隻要對千紅好就行。”


    徐平套近乎套了個寂寞,訕笑道:“一定!一定!在下還有一樁小事相求,請柳姑娘千萬不要把點金之事告訴千紅。”


    飛鴻:“為何?”


    徐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嗎?”


    飛鴻:“她不是你的妻子?你連她也防?”


    徐平:“這是為她好。”


    飛鴻心中鄙夷了他一萬遍,嘴上同意道:“嗯,有道理。那你自己也小心著些,別我這邊辛辛苦苦瞞著他,你那邊說個夢話就把實情全抖落給她。”


    徐平:“在下一定注意!”


    龐金海:“那飛鴻是答應住在錢莊了?”


    飛鴻看看三娘:“您覺得如何?”


    三娘一聳肩:“我得出去辦貨,又沒時間住這裏,如何不如何的你自己看。”


    飛鴻:“好,那我便住下。這回需要買的料子很多,三娘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龐金海:“我親自陪同妹妹出去買料!”


    三娘上下打量他:“怎麽,不相信老娘?還得跟著我去?”


    龐金海:“哪裏的話,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護你周全!”


    三娘:“得了,什麽妹妹不妹妹的,外頭裝裝也就罷了,在這的誰不知道你是什麽算計?虛情假意的給誰看?”


    龐金海哈哈大笑:“好吧好吧,開誠布公,也罷也罷。那我也學你說句不客氣的,既然合作,那便要讓大家都安心才好,我若把錢給你,你跑了怎麽辦?”


    三娘:“我女兒都押在你這,我跑哪去?”


    龐金海:“這話難說得很。天下不全是舐犢情深的爹娘,真窮起來易子而食的都有,你們不過是半路結成的母女,誰能知道你心裏作何打算?有我陪著你,那我們大家才都能安心。”


    三娘:“安心個屁!我看你就是想跟著我學配方!姓龐的,我話就放這,要是你硬跟著我,那東西都別買了,你什麽都別想得到。”


    徐平:“嗬,你要是真能豁得出去也不會跟我們到這裏,實話說,你自己也想要那些金子吧?”


    三娘:“你好聰明啊!都知道我要金子了還怕我拿錢跑人?”


    龐金海的話頭被徐平給帶跑偏,一時找不到其他話來堵,又不想真的讓三娘就這麽跑外頭去,道:“地庫裏逼仄陰冷,站久了確實不舒服,不如我們先上去,大家坐下來吃飯,慢慢聊?”


    洛承風:“飯我就不吃了,外頭事情忙得很。要我說,龐老板出錢,我出力,我們一起盯著春三娘買料,這樣你既不擔心錢沒了,她也不用擔心被你們知道了配方去。”


    龐金海:“怎麽盯?”


    洛承風:“還能怎麽盯?不過就是沿途派人遠遠跟著,從前我就是這麽辦的。怎麽?這還不滿意?”


    龐金海:“那……那我也出個人,我們一起盯著,這總可以?”


    洛承風:“行吧,正好可以互相監督,誰都別想偷走配方。”


    三娘冷笑:“當著我的麵聊怎麽監視我,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不見外!你們既然都說定了,那給錢吧,我要去買料子。”她朝龐金海伸手。


    龐金海從身後拿出一隻小箱子,問:“這些夠嗎?”


    三娘打開一看,大笑道:“你要點的是三萬五千貫銅錢!你居然用一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


    龐金海:“那要多少?”


    三娘:“三千兩。”


    龐金海:“三千兩白銀?!”


    三娘:“怎麽?三千兩白銀折算黃金不過三百兩,你這三千五百貫銅錢要是全點成金子值多少?會不會算賬?”


    龐金海:“若直接帶走未免太過顯眼,不如……”


    三娘:“那就用你們還沒入庫的唄,反正你們晚上也要運進來,還不如直接讓我運走。”


    龐金海:“這……”


    三娘:“有洛大人在,你還擔心我攜款潛逃?”


    龐金海:“不……我是擔心太顯眼。”


    徐平:“深夜行事,應該不會有問題。”


    外頭傳來尖銳的哨子聲。


    洛承風:“我的人在找我,你們要是沒別的事我可要便出去了,否則他們找不到我,遭罪的可是你們。”


    ……


    龐金海在這場談判裏虧得厲害,等安頓好飛鴻,他叫來徐平:“徐老弟,剛才銀庫裏是怎麽回事?”


    徐平一臉迷茫:“什麽事?”


    “嗬,我們兄弟這麽多年,這點默契都沒有?”


    “大哥,您說什麽小弟真的不懂,還請大哥明示!”


    “剛才你為何屢屢對柳飛鴻示好?”


    徐平大驚失色:“冤枉呀哥哥!你誤會小弟了!我對柳飛鴻說那些話就是想讓她安心住下來,這不是哥哥之前說過的嗎?不能對她來硬的,不然她不會心甘情願替我們幹活。”


    龐金海:“好,那你又為何屢屢替春三娘解圍?”


    徐平回憶片刻,焦急道:“您是說她要三千兩白銀的事吧?我那就是覺得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咱們與其浪費時間和她打嘴仗,不如快些定下一個章程,反正我們會派人跟著她,也不怕她跑了。”


    龐金海:“那再之前呢?我說她未必疼愛柳飛鴻,你為何插嘴?”


    徐平:“我那不是替哥哥罵她嗎?咱們向來如此配合的,小弟做錯什麽了?”


    龐金海笑眯眯的:“你看似罵她,實則把我的話帶進了死胡同,讓她可以輕鬆堵住,老弟,你覺得我看不出?”


    徐平直接跪地:“龐大哥!真的冤枉,我沒有任何想要違逆您的意思!我那句話確實說得不好,可我真是無心的!”


    龐金海垂眸凝視他:“行這麽大的禮是何必?”


    徐平:“大哥對我恩重如山,當初要不是您帶著我入行,我還在山溝裏挖樹根吃,哪裏能有今天的富貴日子?大哥對我有疑便是我做得不對、做得不好,該跪!該罰!”


    龐金海和善道:“其實如果你真的有想法,大可以跟我說,比如想要多些銀錢花銷、想要改行做正經生意,等等,隻要你說,哥哥會替你想辦法的。”


    徐平堅定拒絕:“不,現在有的這些我已經很知足!再多的我也不配要!”


    龐金海:“你怎麽不配?要不是你付出那麽多,咱們也不能有今天,你配。”


    徐平:“不,我不配,要不是大哥辛苦栽培,我就是個屁!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的恩賜,我不配要更多!大哥若再說這樣的話,小弟便長跪不起!”


    龐金海又盯著他看了許久,這才伸手去扶他:“好弟弟,這麽見外做什麽?我們兄弟有什麽話坐下來說就是。”


    徐平挨著他的手站起來,轉身倒了一杯茶,雙手奉給龐金海:“哥哥教訓得是,哥哥今天辛苦,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龐金海接過茶水沒有喝,問:“今天這些事,你怎麽看?可有什麽我沒考慮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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