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我過得不錯,你呢,你也去轉世了嗎?”


    “這個世界上,有真靈轉世之說,這是確認無疑的。隻不過,絕大部分人,都無法堪破胎中之迷。再活一世,已是不同的人了。”


    “我就算找到了你,再喚醒你宿世的記憶。那喚醒的,究竟會是與我共度一世的你,還是再前麵幾世的你?”


    “所以,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要去找到你的轉世。就算以後碰巧遇到,我也隻會對你點頭微笑,然後擦肩而過。若你覺得我無情,那便如此吧。”


    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次轉世,身為吳國權相時,杜佑謙也有不少紅顏,而且家庭和睦。


    可正妻是貴族聯姻,雖然努力經營,但感情還是過於平淡。


    隻稱得上相敬如賓,在家庭裏各司其職。


    那些姬妾們,有的是貪其美色,有的是政治聯姻,沒有太多感情因素可言。


    更何況,作為權相,他忙碌一生,陪伴家人的時間,十分有限。


    稍有空閑,也多是用來教育子孫,又哪有時間,去經營感情呢。


    反而是和龍茹真那一世的相濡以沫,想來讓他最為留戀。


    雖然開局在一起時,覺得很勉強。


    最後卻又有點離不開。


    至於地球上的感情,更不必多言。現代人的愛情,能有幾分真誠?


    996打工人,一天通勤就要幾個小時,能有多少時間去經營感情和家庭。


    “很感激那一世,有你相伴,讓我體會到了從未感受過的深刻愛情。後會,無期。”


    等到忙碌完,杜佑謙站起身,又去看了看旁邊那株他於四十年前,埋葬愛妻時,順手種下的桃樹。


    清風吹過,桃花像是在點頭。


    樹葉沙沙作響。


    回蕩在耳邊,似是情人的呢喃。


    細聽時,又複歸為普通的樹葉聲。


    桃花落時,能否捎來你的隻言片語?


    傷感了一會,杜佑謙便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那情緒中。


    有情,而不累。


    這桃樹看上去花繁葉茂,可以想象入秋以後,沉甸甸的桃子掛滿枝頭的情形。


    杜佑謙用手按著桃樹的枝幹,輸入法力感應。


    已經開始學習靈植術的他,很快就判斷出,這株桃樹的情況不是很好。


    主要是它的自然生長年限快到了。


    用俗話說就是,老得快要死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附近有一條一階靈脈滋潤著它,估計它都不會撐到現在。


    現在雖然稍有點麻煩,但也不是沒得救。


    沉吟片刻,杜佑謙開始著手布置陣法。


    首先是一個小小的聚靈陣,讓桃樹周圍的靈氣更加濃鬱充沛。


    靈氣可謂是包治百病,能讓人、動植物都延年益壽,或是發生有益的變異。


    僅僅是這個聚靈陣,讓這桃樹多活一兩百年都不成問題了。


    再來一個雨雲陣,萬一遇到旱災,這個小陣法可以救桃樹一命。


    此外避蟲陣也要來一個,哦還有驅獸陣。


    這些都是簡單的一階中、下品小陣法,沒什麽難度。


    布置完陣法,杜佑謙又不惜使用自己的法力,按照靈植術裏的標準手法,給這株桃樹好好梳理了一番脈絡,治療暗傷。


    做完這些,他退了幾步,含笑看著自己靈植術的第一個服務對象。


    這樣一來,這株桃樹活過三百年應該沒問題了吧?


    草木不比人類。


    若是人類,他再怎麽施為,如果沒有高級的延壽天地靈物,也沒法讓人的壽命突破一百三十年左右的大限。


    練氣修士的壽命極限亦是如此。


    唯有晉升築基,生命層次得到了改變,才可以突破壽命的限製。


    所以還是草木好啊。


    生命上限沒有被鎖死。


    可以相伴他一世又一世。


    處理完這些,杜佑謙來到陶老道的墓前,先給陶老道倒了些美酒,然後拿出一架一階中品法器的古琴。


    作為法器,此琴唯一的特殊就是……音色更加飽滿。


    盤腿坐下,將琴架在腿上,給陶老道彈奏了一曲《笑傲江湖》。


    “我這琴藝是越來越好了……雖然隻是隨便彈彈,但架不住我每一世都會抽空彈一彈,日積月累。說不定再轉世幾次,我修仙未成,琴技已經成聖了……”


    然後照例也對陶老道說了幾句話。


    “師父啊,我這一世混得還不錯,比你當年應該牛掰多了。如果伱有在天之靈,希望你也能感到欣慰吧……不過估計你已經轉世去了。”


    “你上一世的恩怨,我會想辦法替你報的。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下一世,我就想辦法拜入崇真宗吧!不過如果運氣不好,加點沒加到火靈根上,導致沒有中品靈根,不夠崇真宗的收徒標準,那就沒辦法了,隻能等下下世,或者下下下世了。”


    “不過你老人家放心,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做到。你師兄那一脈,我一定讓他徒子徒孫、徒重孫、徒玄孫都不舒服。”


    祭奠完妻子和陶老道,杜佑謙又看了看道觀。


    雖然四十年沒住人了,年久失修,但是因為陣法的影響,倒是沒落太多灰塵,稍稍清掃一下就能住人。


    杜佑謙也不是矯情的人,打算在這睡一晚,明天去起開藏寶庫,重新布置一下,然後就找個坊市去租個洞府,服食雪蒿扶陽丹修行到練氣圓滿再出來。


    順便再煉製一爐天魔舍身丹,隨時可以突破到築基戰力。


    奈斯。


    這時,隨著風兒,似有微弱的聲音飄來。


    杜佑謙的體魄,比之練氣後期也絲毫不差,耳聰目明猶有過之。


    凝神一聽,便捕捉到了那微弱的聲音。


    “先祖,不肖子孫廖敏敏,請您出山!廖家已經被滅門,敏敏是僅存的獨苗,請您為廖家主持公道,為您的子孫報仇雪恨!”


    杜佑謙心中一動,法力運於雙目,用力看去。


    卻見那個之前驚鴻一瞥的少女,衣衫襤褸,蓬頭垢麵。


    她的臉頰有被樹枝抽打出來的細小血痕,雙腳鮮血淋漓,疲憊不堪,眼神卻依然堅定,似有著火焰在眸中燃燒。


    廖家子孫?


    杜佑謙並不關心。


    整個廖家,唯有廖磊中,因是他一手帶大,所以寄托了些情感。


    隻要廖磊中能夠壽終正寢,他便無牽無掛。


    說起來,也隻有廖家欠他的,他卻不欠廖家分毫。


    不過這少女卻引起了他的興趣,從陣法的反應來看,這少女竟是個有靈根的?


    要知道靈根實是稀有物。


    從離開飛仙峰福地後,杜佑謙途經三國,一路見過千萬人,卻也隻有那個船夫之子申淼,和這個叫廖敏敏的少女,身具靈根。


    杜佑謙沉吟片刻,將他自己煉製的紙鶴擲出一隻。


    紙鶴迎風就長,迅速長到丈許大小,展翼有兩丈,撲棱撲棱,便飛到了少女麵前。


    廖敏敏雖然意誌堅定,但長途跋涉,數月來饑一頓飽一頓,到了這蕩魄山上。


    按照烈祖筆記裏的指引,卻始終找不到先祖,正是內心懷疑、猶豫、憤怒等種種情緒煎熬之時。


    驟見一隻紙鶴,栩栩如生,靈動飛來,便知自己這幾個月的煎熬終究沒有白費,那位仙師先祖,出手了。


    “先祖!”廖敏敏悲泣一聲,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倒下。


    ~~~~~~~~~~


    好溫暖……就像是小時候,大家一起圍坐在火爐邊,聽烈祖講故事時的感覺。


    那時候,烈祖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但精神還好得很,每餐能吃三大碗飯,吃一斤肉,晚餐時必喝一壺酒。


    烈祖是個豪邁的老人,聽說年輕時長著漂亮的虯髯。


    即使後來老了,胡須雪白,還是很威武。


    烈祖脾氣很好,可能是年輕時經過些坎坷,所以對家人都很寬容,甚至溺愛。


    就算自己這樣一個庶出的孩子,在他眼中,依然和正牌的子孫一樣疼愛,從不歧視……


    烈祖啊……就是家裏的擎天柱。


    哪怕那個時候,大家都知道他已經年老體衰,就算是先天宗師,也不可能將體力保持到一百二十多歲。


    但隻要烈祖在,就沒人敢動廖家。


    甚至都不敢背地裏陰謀算計。


    那個時候,家裏是多麽幸福啊……


    ~~~~~~~~~~~


    杜佑謙注意到廖敏敏的眼珠子快速轉動起來,知道她要醒了,便給她輸入一道法力。


    這法力對凡人而言,乃是大補,廖敏敏的臉色頓時變得紅潤,發出小孩子撒嬌似的呻吟,睜開眼睛。


    片刻後,她的視線重新有了焦距,落在杜佑謙的臉上。


    哪怕這位神態悠閑、坐在粗陋老舊椅子上的人年輕得過分,簡直就像個風流少年郎,但她毫不懷疑,這一定就是傳說中那位仙師先祖。


    普通少年,怎麽可能有那麽溫潤而充滿智慧的目光?


    至於這麽年輕的外表,仙師長生不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


    而先祖與家傳畫像中似乎不一樣,那也沒什麽,是烈祖的畫技不夠罷了。


    “啊!先祖!”她急匆匆跳下床,翻身跪倒,以頭搶地,“先祖!請您為廖家報仇!”


    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


    “磊兒是怎麽死的。”


    聽到這位年輕的先祖口中“磊兒”,廖敏敏半天才回過味來,原來指的是烈祖廖磊中。


    “先祖,烈祖他老人家是活到127歲,壽終正寢。在烈祖老人家仙去後,家族每況愈下,有不少覬覦我們家傳承的壞蛋,勾結青竹堡,對我們家發動了突襲。”


    “短短幾個月時間,家族就分崩離析,家人死傷殆盡。隻有我一個活了下來,就連那些繈褓中的嬰兒,都……都……”


    說到這,廖敏敏已經泣不成聲。


    杜佑謙聽著,也不由得有些惻隱。


    “我知道了。隻是,我並非你們廖家的先祖,磊兒是我的養子,除他之外,廖家的人,都和我沒什麽關係。”


    聽到先祖這番話,廖敏敏如遭雷殛,臉都木了,愣在當場。


    終究,她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而且雖是庶女,在那個大富之家裏也是錦衣玉食地長大,缺乏生活經驗。


    察言觀色什麽的,都是出身微寒,或生於內鬥嚴重之家,朝不保夕的孩子才能學會的。


    何況,就算她真的善於察言觀色,又怎麽可能看透一個活了快300歲的老東西?


    其實呀,杜佑謙這麽說,並非他打算袖手。


    而是先不給對方太高的期待,這樣自己才能進退自如。


    另外,他也想看看這個少女的成色。


    這少女雖說是廖磊中的後代,但隔了太多代了,與他已幾乎是毫無關係之人,連香火情都算不上——人家家裏都不見得給“方英”上了靈位牌,沒給“方英”上過香。


    所以,雖然這少女有著靈根,但如果心性不過關,他也不會搭理,隻視作陌路。


    若是心性尚可,乃可造之材,那麽與之結個善緣也無妨。


    至於給廖家報仇……哪怕是殺光廖家的仇人,對他來說是小事一樁,他也不見得去做。


    首先他不確定這少女說的是不是實話。


    就算這少女沒有欺瞞,可或許年幼的她,也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廖家真的是受害者嗎?


    有沒有可能,這些年廖家也做了不少惡事,現在隻是報應來臨?


    這些都需要去調查,杜佑謙可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疏忽,殺了屠掉惡龍的少年。


    至於殺人本身,那是極簡單的。


    凡人而已,能有什麽難度?


    哪怕屠光一個青竹堡,對他來說也是簡簡單單。


    簡單到,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影響到他的臨終評價。


    他根本就沒有糾結該不該做。


    可做,也可不做。


    看因果,看心情,也看是否順手吧。


    “你多久沒吃東西了?我給你弄了點獸奶,你喝完好好休息,等身體恢複點就下山吧。”說著,杜佑謙便起身離開了廂房。


    廖敏敏繼續跪在地上發愣,眼睛失去了焦距。


    過了不知多久,她慢慢地,機械地動作起來,端起桌上盛著獸奶的瓷碗,小口小口地啜飲。


    很快她就仰著腦袋,噸噸噸地大口喝了起來。


    喝完獸奶,她的眼睛裏恢複了些神采。


    “廖敏敏,你要振作,廖家隻剩你一個人了。你要是放棄了,廖家上下幾百口人就全白死了,再也沒有人會為他們討回公道了!”


    捏緊拳頭揮了揮,廖敏敏感到活力又回到了身上。


    “先祖……先祖是烈祖的養父,那我就該稱呼他太祖了。太祖不願替廖家人報仇,因為他隻寵愛烈祖,烈祖仙去後,太祖對廖家其餘人都沒有感情。”


    “那我多給太祖說說家裏的事,讓他知道廖家都是什麽樣的人,或許他就會生出惻隱之心,願意替廖家報仇了。”


    廖敏敏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


    不過在她正準備行動時,卻發現床上有一套新衣服。


    低頭看了看掛在自己身上的破布條,遮擋不住的已經髒得失去原本顏色的皮膚,以及身上那許多的擦傷,廖敏敏有些赧然。


    “沒關係,被太祖看到了也沒事,太祖都幾百歲了,還是仙人,才不會在意這些。”


    “話說回來,太祖倒是位麵冷心熱的長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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