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買早知道!”從蓉不以為意的揚唇一笑,又板著臉說我:“麻煩倒是輕的,主要就是嚇人!”


    她歎了口氣,不輕不重地瞥了我一眼,臉上盡是氣我不愛惜自己的神色:“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按門鈴敲門半天都沒動靜,打你電話又聽得見裏麵有鈴聲,我都嚇壞了,想著你是不是讓人入室搶劫了什麽的,要不是有許至在,我都準備報警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像不出來從蓉著急的時候該是什麽樣的。


    說話間,電梯正好到了,我和從蓉走了進去,按好樓層之後,從蓉又特別感慨地說:“現在想想,身邊有個男人照顧著還是挺好的,至少能壯膽。昨晚許至肯定也挺慌的,可他一直表現得很鎮定,打電話聯係房東拿了鑰匙,進屋看到你倒在地板上的時候,我腿都軟了,他慘白著臉湊過去,才知道你隻是昏倒。然後又趕緊抱著你送醫院。”


    她頓了一下,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可心,你真的不考慮給許至一次機會?”


    我低著頭沒說話,從蓉又歎了口氣,溫聲說:“其實你何必想那麽多,你躲他避他,未必就是最好的辦法,我知道你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可是可心,這世上的哪有絕對的相配?”


    我沒有反駁從蓉的話,隻微笑著比比自己的喉嚨,示意她我暫時不好多說話,疼。


    她斜睨了我一眼,頗有些興災樂禍地笑我:“活該!”


    從蓉留下來陪我住了一夜,許至倒是沒給我打電話,興許知道我喉嚨不舒服,改成了發信息,也沒說什麽,就讓我早點休息,如果不舒服,明天可以請假。我給他回複說沒事,我可以。


    第二天我起床時從蓉還在賴床,還特理直氣壯的說什麽這兩天照顧我她累極了,必須補眠。難得見她心情那麽輕鬆愉悅,連帶著我也心情愉快。


    起床洗漱完畢,收拾利落,檢查好要帶的東西,這才開門準備去公司,腳還沒邁出去,就看到等在門外的許至。


    我愣了愣:“你怎麽在這?”


    他卻一副很正常的表情,神色淡淡地說:“走吧!”然後就轉身按了電梯,好像他等在外麵是特正常不過的事。


    我微有訝異,心裏也是百感交集,但想著昨天從蓉說的話,似乎又有點躍躍欲試。(所以說女人善變都是真的咩?)


    我和許至似乎又回到從前的關係裏,又似乎多出來一點微妙的不同。


    這一場病,成了我和許至之間的一場契機。我清楚知道自己和他之間隱約有了變化,但又拚命的不敢去正視這其間的變化。


    醫院給我開了四天的藥,我吃了三天,基本上就不咳嗽了,喉嚨也好了許多。


    第四天的藥吃完,我給管衛東打了通長途電話,開門見山地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大約是我太過直接嚇到了他,他愣了半晌才回答:“你今天吃錯藥了是不是?”


    “管衛東,我認真的。”我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和嚴肅:“我年歲不小了,又是二婚,聽你第一回跟我說的意思,你姐其實是不太同意你找我這種二婚的,隻是因為你堅持,所以她才妥協。我對你所知不多,除了知道你家在哪今年幾歲,讀過幾年書,之後的很長一段歲月我們都沒有交集,我很想知道,你真的確定你想共度一生的人是我嗎?”


    管衛東沉吟了一會,才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我隻能說你是至今為止唯一讓我想娶回家的人,當然,我不能矯情地說這是因為愛情什麽的,我對你更多的是喜歡和欣賞,覺得跟你相處的時候很自在很舒服……”


    我打斷他的話:“其實你就是要找一個平平淡淡過日子的人,對吧?”


    管衛東笑了笑:“沒錯!”聲音特別爽朗。


    我也笑,半晌又淡淡地對他說:“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問我,為什麽結婚這麽多年,卻沒有要孩子。”


    “或者是你預感到自己和之前那個他走不到最後,或者這是上天的注定。”管衛東隻正經了一小會,又恢複成那種漫不經心極不著調的樣子。


    我歎了口氣,說:“是我有問題。”話剛落音,立刻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管衛東愣了一下,又有點不太利索地問我:“你……你有問題?”


    “嗯。”我長籲了一口氣,接受自己有這個毛病已經足夠艱難,此刻要這麽坦承地跟自己的相親對象說起,還是挺難受的:“之所以會離婚,也是因為婆家嫌棄我生不出孩子。雖然也不是百分百不治,隻是如果想要小孩,可能需要花錢去做試管嬰兒,但還不一定能成功。”


    管衛東沒有說話,顯然受驚不小。


    心裏苦澀不已,仍還得勉力維持聲音的平靜:“很抱歉,沒有一開始就說清楚,所幸我們並沒有真的開始,隻是相互熟悉了一下,希望沒有傷害到你。”


    說完這段話,管衛東仍舊沒有回應,我猜想他約摸是不好意思罵我,正準備跟他說“那就這樣吧我掛了”,他卻又突然出聲道:“雖然挺懷疑這是不是你找來搪塞我的借口,不過一想到如果這是真的,而你還能跟我坦白,其實還是挺感動的。”


    這下換我愣住了。


    他又說:“我不太懂什麽試管嬰兒,不過聽你的意思,大概是要花大錢且成功率不高,所以你才會這麽耿耿於懷吧。我這人沒什麽優點,但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活得真實,我不否認我確實接受不了這個問題,畢竟咱倆沒那麽深厚的感情,再者就算我能接受,到時候如果我姐知道了,恐怕還會鬧一場,我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讓你因此受第二次傷,所以對不起,我們還是繼續當同學朋友吧!”


    我揚唇微笑:“嗯,還是謝謝你,沒有怪我瞞了你。”


    管衛東不以為然地回應我:“那我也得感謝你,沒有一直瞞著我,哈哈。”


    我用管衛東的拒絕,掐滅了自己心裏對許至生出的那點非份之想。


    是啊,我憑什麽去接受許至的一腔情意?又憑什麽讓他的家人也一並接受這樣的我?


    突然覺得自己走到現在,真的特別挫敗。跟過去劃清關係又怎樣,要重新開始又如何,工作生活再順暢又怎麽樣,這樣沉重的現實將和我如影隨形,就像我媽說的那樣,知道我狀況的人,誰會願意要我,除非給人當後媽去!


    我頹廢了兩天,兩天後我突然收到杜桓給我發的QQ消息,開門見山的問我陸承恩有沒有跟我聯係。


    和陸承恩在一起之後,我跟他宿舍的幾個同學都混得熟,陸承恩的七個舍友,有三個都跟我加了QQ好友,和陸承恩離婚之後我拉黑了陸承恩,卻沒有拉黑他們,偶爾上空間,還能看到他們進來的痕跡。


    但饒是如此,私下裏我跟他們其實沒有聊過天,所以看著杜桓的頭像在跳躍的時候,我怔了好久。


    杜桓約摸是著急得很,又發來一句:“嫂子,我打不通你電話,如果不是十萬火急,我也不會來打擾你,老大失聯一個星期了,跟誰都沒有交待一聲,阿姨那邊都要急瘋了。”


    我其實想說你不用喊我嫂子,又很想追問,失聯是什麽意思,一個大活人失蹤了一個星期,不去報警卻來問我做什麽……


    但我愣了許久,在對話框裏打了很多字,又通通刪除,最後隻是淡淡的回了四個字:“報警了嗎?”


    失蹤了找警察,找我沒有用的,我跟他,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杜桓回複我:“報警了,暫時沒有下落,嫂子,如果他有跟你聯係,還請幫忙告知一下。”


    我回了個OK的手勢,然後對著電腦發呆。


    又過了一會,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被嚇了一跳,屏幕上跳躍著從蓉的號碼,接通後,是她略帶了點緊張局促的聲音:“可心,晚上陪我去相親吧!”


    我大吃一驚,隨即特高興地回答她:“好啊,一會下班你來接我還是你給我地址我過去跟你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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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蓉想也沒想地回答:“我去接你!”


    我的那次昏倒事件把從蓉嚇得不清,她似乎看透了許多事情,一直嚷嚷了好幾回要找個男人回來壯膽,我以為她隨口說說,沒想到這麽快就付諸行動了。


    看到她能從蘇立誠的執念走出來,我由衷覺得歡喜,這點歡喜,稍稍抵消了一點杜桓帶來的消息的沉重。


    晚上前往相親地點的途中,從蓉有些遲疑地問我:“聽說陸承恩失蹤了,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陸承恩有朋友和從蓉是相識的,她會知道,我並不意外。


    從蓉撇撇嘴,問我:“擔心?”


    我抿了抿嘴,搖頭:“一點點吧,畢竟在一起那麽多年了。不過想到他那個極品媽會因此受煎熬,我又邪惡的覺得這是報應。”停了一下,我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也不見得是什麽失蹤,他那個人,做事從來不會考慮後果,想到怎樣就怎樣,說不準是跑哪散心去了。”


    從蓉扭頭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淡地說:“我倒是不關心他幹嘛了,就怕你把心事憋著,不過話說你最近好像變了挺多,生一次病就脫胎換骨了嗎?”


    我瞪她一眼:“你都想到要相親了,還不允許我想開一點嗎?”


    從蓉的相親對象是個外科醫生,三十三歲,模樣算不帥,也不算難看,據介紹人說,他是去年離的婚,沒有孩子,前妻在日企上班,離婚前調去日本總部,最後決定留在那邊,兩人是和平分手的。


    從蓉跟他相談甚歡,我在介紹人離席之後,也找了個借口先走了,看著從蓉臉上的淡淡笑意,想到蘇立誠如果在天有靈,一定也會覺得寬慰不少。


    剛出餐廳,包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掏出來還沒來得及接聽,鈴聲又中斷了,一道熟悉地聲音隨即在我旁邊響起:“你好,介不介意一起去兜個風?”


    是許至。


    我這才知道原來從蓉做了兩手準備,她老早通知了許至,甚至約好了時間,如果超過十分鍾沒給他發信息,讓他就直接來這邊等著我這個電燈泡自動離席。


    我覺得好笑,這姑娘不愧是玩文字的,想事情總特別周到細致。


    許至載我沿著江濱路兜了一圈,最後在回去的路上狀似隨意地問我:“蓉蓉都相親了,你呢,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麽打算?”


    他狀似隨意的聲音裏夾帶著微微的緊張。我心裏微微一動,抿嘴笑了笑,良久才特別矯情地低聲對他說:“許至,你值得更好的人!”


    他沒有說話,微微扯了扯嘴角,隻是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節略微有點泛白。


    一路無話,直到車子駛時小區的地下停車場,他停好車,才低著頭輕聲說:“其實你沒必要擔心那麽多問題,我不覺得離過婚就沒權利尋找下一任幸福,也不覺得沒辦法自然受孕是多大的問題,更不擔心你會沒辦法像年輕時那樣愛得用盡全力,你不用在這些問題上麵耿耿於懷,然後一再的拒絕我。”


    我微微一震,心裏慌亂不已,直覺想下車逃開,手剛碰到車門把手,立刻被他俯身過來握住,許至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挑,眼裏滿是從容不迫的淡定:“還想逃?”


    我忐忑了兩天,才給我媽打電話說了許至的事。


    我媽上次因為我自作主張跟管衛東攤牌的事把我狠狠臭罵了一頓,後來再有打電話什麽的,一直都有點硬聲硬氣的,顯然還在為我的不聽話別扭。


    乍一聽我提到許至,她怔了一下,才訥訥地問我:“你這是跟我編謊話呢吧?”


    我哭笑不得地反問她:“我敢嗎?”


    我媽默了一下下,大約是覺得我應該沒這個膽,又立刻心花怒放地問我:“那他對你的狀況都了解?”


    “嗯。”我頓了頓,在我媽發出連環問題之前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了底:“不隻他了解,他家裏也都了解。他爸媽都挺開明的……”


    想起那天許至為了讓我相信他家裏不會對我心懷芥蒂,特意讓他媽媽跟我通電話的情景我就窘得要命。


    大約是因為許至有個大哥已經結婚生子,外加他姑姑是做醫生的,許至爸媽對我隻能通過試管嬰兒孕育下一代的這個問題壓根就不以為意,寬容得讓我覺得特不真實。


    最後還是許至媽媽一句肺腑之言讓我徹底安了心。


    她說:“雖然我們也會擔心你們將來要孩子會艱辛點,但是對於我和小至他爸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小至他過得開心高興,這麽多年了,小至一直不找女朋友,我和他媽差點都要以為他性取向有問題了!”


    我媽聽完我的話,顯得非常開心,連著說了好幾聲“好”,又頓了頓,問我:“這叫什麽許至的小子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我愣了愣,一頭霧水地“啊?”了一聲。


    我媽的語氣十分嚴肅認真:“他條件那麽好,為什麽要找你?你眼睛可得睜大點,別又看走了眼……不行不行,你還是把他帶回家讓我和你爸幫你參考一下!”


    我撫額無語,這真是我親媽嗎?一邊急著把我往外推,這終於有人要我了,她又懷疑有問題!


    不過我媽考慮的問題其實很符合情理,如果不是因為知道許至對我有著這麽多年沉默不語的情意,我恐怕也無法相信他會能接受一個二婚且身有隱疾的三十歲女人。


    因為這個,我樂此不疲地追問許至,問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我,可他每次總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揚著嘴角特別得意地吐給我兩個字:你猜!


    怎麽從前都沒覺得他這麽欠扁呢?


    國慶放假的時候,我答應許至隨他回家見家長,臨行前一天,我收到了來自陸承恩的郵件。


    他先是說他徒步去西藏了,接著又寫了許多路上的見聞,還有他自己內心的感悟,末了,他又告訴我:“可心,這些日子來,我終於清楚地意識到我把你弄丟了,一直以來,我懦弱地逃避所有不能麵對的問題,以為自己不去正視,一切就都可以忽略不計。你說的對,走到今天這個局麵,我們彼此都有問題,而我,顯然問題更大。可心,我很抱歉沒能陪你到最後,很遺憾答應你的事通通失約。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也知道你不需要我的懺悔和道歉,無論如何,願爾餘生靜好!”


    關掉信箱的時候我心裏很平靜,我知道陸承恩會和我一樣,從失敗裏獲得教訓,從過往裏吸取經驗,總有一天,他會結婚生子,他會真正放下我,開始他的新生活。


    而我們曾經的深愛與爭吵,都會淡薄成彼此生命中的一縷輕煙。無論曾經多相愛,因為沒有攜手到最後,那些曾以為重如生命的東西,都會因為失去原來的意義而坍塌。


    但廢墟之上會有新的東西緩緩生長,覆蓋所有殘缺,延續美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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