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說,公主知道那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在離開前,便給了她們一人一塊這樣的白綢,另外安排了她們秘密出宮。”


    “這樣的白綢一共有十二塊,是公主送她們的保命手段。可玉娘覺得,她寧願死,也不想讓這個東西落到那些人手裏。”


    於梨說著說著,嗚咽了起來。


    她知道玉娘是個死腦筋的,所以才會一路跟著玉娘回來,但萬萬沒想到,還是疏忽了。


    楊韻捏著白綢,指腹細細摩挲。


    “水蝶香哪裏有賣?”


    “大人不知道嗎?水蝶香是禁香。”於梨解釋道:“自公主去了之後,水蝶香就被禁了,不許點也不許製。”


    市麵上最後一次售賣水蝶香,還是改元那年,之後就連黑市都不常見。


    但真要找……


    興許也是能找到的。


    於梨思索片刻,說:“你要是想找,我可以給我爹寫信,讓他幫忙。”


    “好。”楊韻點頭,收起白綢,“我會送你們離開這裏,從此以後,不要再提到榮慶殿,也不要再提公主,免得引火上身。”


    說罷,楊韻撿起被吏人們帶來的那柄屬於於梨的寬刀,翻手在自己手臂上劃了兩刀後,又解開了於梨手上的鐐銬。


    等這些都忙完了,楊韻才不急不慢地踉蹌著走去門口,開了門。


    院中的杜偉等人見楊韻受了傷,臉色大變。


    “快保護縣丞!”


    緝捕手們應聲圍了過去。


    “沈巍意圖謀殺本官,是這位於梨女俠相救,本官才躲過一劫。”楊韻虛弱不已地喊道:“照律例,救九品以上品級的官員性命者,視情況論功,可免死罪。”


    杜偉的心都涼了。


    沈巍一死,沈家人不得恨上他們府衙?但這會兒他也來不及想別的,急匆匆喊緝捕手們去傳大夫過來,先救了楊縣丞的命再說。


    “讓我的幕僚到近前來。”


    楊韻低喘著吩咐。


    遠遠看戲的沈栩安見杜偉招手,便提步迎了上來。


    “沈巍被殺,沈家必然嫉恨,你速去安排車馬,將於梨女俠和董二丫送出肇縣。”楊韻神態虛弱,步履不穩,語氣卻不容置疑。


    說話時,楊韻特意鬆開了杜偉。


    而杜偉也很是識趣,退到了一旁。


    沈栩安一眼看穿楊韻在裝腔作勢,倒也沒拆穿,而是打袖拱手應是。


    楊韻在沈栩安即將要轉身時,突然伸手拽著沈栩安的衣領,將人拉了回來:“不要給我耍手段,將她們二人平安送出去,安排好她們的生活,我便願意將我手頭的東西分享給你。”


    兩人隔得很近。


    近到……


    沈栩安能聞到麵前這個少年郎身上的墨香和血腥味。


    墨香怡人,血腥味卻帶了些甜味。


    像是……


    我在想什麽?


    沈栩安收回思緒,臉色略微古怪。他清了清嗓子,以拳抵嘴道:“自然,我辦事,禮成你放心就好。”


    “最好是。”


    楊韻沒看到沈栩安的眼神,鬆了手,轉身衝廳內的於梨和董二丫招了招手,讓她們出來。


    於梨還好,董二丫是沒反應過來眼前發生的這些事。她懵懵懂懂地跟在於梨身後,又跟在沈栩安後頭,幾人往回廊下走。


    等走遠了,董二丫又倒回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楊韻麵前。


    她腦子笨,想不明白那麽多事。


    但她清楚一點,殺她阿姊的凶手死了,是眼前這個大人辦的,而這個大人要放了她們。


    “您是個好官,比我見過的都要好。”


    董二丫帶著哭腔道。


    好官嗎?


    哥哥當然是個好官。


    楊韻指腹摩挲著袖擺,低聲道:“我也會是一個好官。”


    很快,於梨和董二丫就被送走了,但隨之鬧上府衙的,就成了沈家的那些人。他們與於梨不同,他們有錢有勢,連上府衙鬧事,都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倨傲。


    “我兒死在你們這兒,你們得給我們沈家一個說法。”


    沈家家主沈飛白端著茶坐在政務堂的主位上,臉色極差,說一話,手裏的茶蓋就撞一下茶盞。杜偉和鬱南一左一右地站著旁邊,卑躬屈膝,盡是諂媚。


    堂內還站著不少沈家人,或是不屑地看著楊韻,或是怒目相視。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沈飛白是縣令大人了。


    楊韻倒也不怪鬱南和杜偉這種態度,沈家勢力大,他們兩個是肇縣本地人,家裏多少都跟沈家沾了幹係,畏懼是情理之中。


    但——


    “誰讓你坐主位的?”


    楊韻叱了聲。


    她抽出一旁緝捕手腰間的長刀,提著刀就走向了主位,一刀橫劈在沈飛白麵前的長案上。長刀砍得木屑紛飛,也砍得沈飛白手裏的茶盞灑了一身。


    “你你你!”


    沈飛白嚇一大跳,蹦著就起了身。


    “誰給你的膽子在這政務堂動刀?”


    “你還知道這裏是政務堂?”楊韻橫眉冷笑,鬆開刀,抬手道:“給我將這些人拿下!藐視公堂,以白身坐縣令之位,我看……這沈家是要謀逆!”


    起初緝捕手還不敢動,但見自家縣丞大人已經率先將那沈家家主給反扣住了,便將堂內的沈家人一一圍住,反剪雙手。


    “不至於不至於。”


    “楊縣丞,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人家畢竟是沈家家主,楊縣丞你輕些。”


    “楊縣丞您身上還有傷呢,仔細傷到自己!”


    鬱南和杜偉你一言我一語地勸。


    勸歸勸。


    這兩位還是沒敢上手拉扯。


    “怎麽不至於?本官不過是去換了個官服,上了個藥,回來便看到這人坐在主位上,以上位者姿態拷問於本官。”


    楊韻死死扣住沈飛白的雙手,將人壓在桌上,涼絲絲地說:“本官雖然隻是區區八品縣丞,卻是陛下欽點!閣下是長了幾個腦袋這般恣意?還是覺得天高皇帝遠,陛下管不著這肇縣了?”


    每一句,都是往大了說。


    大到聽者肝顫。


    沈飛白呢?


    他可沒想過這個小縣丞有這般魄力,甚至張嘴就是謀逆那樣的話。一時間,他不知道從哪兒辯解起,反應過來時,已經受製於人了。


    “放開我!”


    沈飛白大喊。


    “沈巍殺人毀屍,本就是重罪,如今又加上一條意圖謀害本官,死不足惜,本官倒是不知道你們沈家有什麽臉麵上門來討要說法。”楊韻麵色陰沉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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