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的士兵們正在挨個盤查,長史鬱南則坐在一旁的方桌後,隨著士兵們的問詢做記錄。


    察覺到桌前多了兩道人影,鬱南頭也沒抬地說道:“去去去,往後排隊,別插隊。”


    “是我。”


    楊韻搶先一步,伸手在桌上敲了敲,主動出擊。


    鬱南手裏的筆停住,抬頭,頓時大喜:“楊縣丞回來了!您可算是回來了,您告假的這段時間裏,咱們縣可是鬧了大麻煩。”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楊韻巧妙地避開了稱呼,開門見山地問:“是出了什麽命案?”


    說到命案,鬱南有些激動。


    原來,出事的不是別人,正是看守沈巍的牢頭吳老四。


    兩天前。


    吳老四夜裏下值,在家門口被人砍中了背部,流血而亡。


    被人發現時,吳老四屍體都硬了。


    縣衙連夜搜查,卻沒抓到可疑人員,隻能出下策,在四處城門口設卡,盤查出入城的人,企圖在這裏麵找到些線索。


    可惜的是……


    什麽也沒找到。


    “既如此,那人可能還在城內。”楊韻回頭,招呼車夫將自己那一輛馬車牽過來,“我先將我母親送回家去,待會兒去縣衙找你,如何?”


    一回頭,沈栩安抄著手,含笑看戲。


    “你呢?”


    楊韻問。


    總不能跟著她回家吧。


    卻見沈栩安用拇指指了指城內,說:“你不用管我,我自有地方去,待你忙完了,我再上門拜訪。”


    行。


    楊韻如釋重負,告辭後,上了自己的馬車。


    好在,她還記得哥哥的家在哪兒,不至於一入城找不到路。


    但……


    令她頭疼的是,如何去麵對嫂子陳芙。


    離家越近,楊韻心裏就越是忐忑。


    馬車裏的柳如醒來後,倒是不哭不鬧了,精神卻不太好,時不時會念叨幾聲韻娘。楊韻怕她難過傷身,又喂了她一些安神的藥。


    不多時,楊家到了。


    作為縣丞,兄長楊禮成算是兩袖清風。他拒絕了縣令送的豪宅,帶著妻子住在縣東城的長餘巷子裏,身邊也沒有雇傭仆從婢女,隻有一個從陳家跟過來的姚嬤嬤。


    付過車夫酬勞,楊韻扶著柳如下車,喊了聲芙娘。


    應答聲由遠及近。


    陳芙穿著身粗布素衣出來,抬眸看到跨進門的楊韻,愣在了原地。


    “芙娘?”


    楊韻心裏一緊,擔心她看出什麽端倪來,忙道:“快扶母親進去,天冷,母親舟車勞頓,得好好休息。”


    回過神的陳芙說了聲好,快步迎來,一同扶住了神色懨懨的柳如。


    “夫君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陳芙問。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楊韻的記憶裏,她唯一一次見陳芙,是在兄長的婚禮上,那時的楊韻漂亮溫柔,聲音像是小橋流水一般沁潤人心。


    是有所感應?哭了許久?


    楊韻不得而知,隻能硬著頭皮回答:“家裏出了些狀況……先扶母親去休息吧,待我從府衙回來,再與你細說。”


    善解人意的陳芙沒有追問,而是輕聲道:“去府衙前先去抱抱小栗子,她這幾日一咳嗽就哭鬧著要見你。”


    楊栗瑩。


    她的侄女。


    楊韻怔忪片刻,轉眸,就看到姚嬤嬤抱著小丫頭過來了。


    “爹爹!”


    楊栗瑩欣喜萬分地張開雙手。


    “乖栗子,有沒有乖乖吃藥啊?”楊韻順勢將人抱過來,摸摸毛茸茸的小腦袋,又摸摸頭,“爹爹不在,你可不能鬧你娘親。”


    楊栗瑩肉乎乎的小手掛在楊韻脖子上,奶聲奶氣道:“小栗子可乖了,那些苦苦的藥,小栗子都不用吃糖,一口——悶啦!”


    “真乖。”楊韻伸手刮了刮她鼻子。


    一旁的陳芙已經扶著柳如去了偏房,楊韻又逗了會兒楊栗瑩,便將孩子交還到了姚嬤嬤的手裏。


    “勞煩嬤嬤了。”楊韻說。


    “老爺說的哪裏的話,都是老奴分內的事。”姚嬤嬤回道。


    如此應付一圈,出楊家時,楊韻輕出了一口氣。


    然而沒等她提步,就聽到後頭傳來了陳芙的呼喊聲。她回頭望去,瞧見陳芙提裙飛奔過來,手裏握著兩卷書。


    “夫君別忘了這個。”陳芙將書塞到了楊韻手裏,“先前夫君就說要把這東西好好整理的,這告假回來,莫不是忘了。”


    “沒忘,沒忘。”楊韻接茬,兩指撥動書頁。


    陳芙踮著腳幫楊韻整理了一下衣領,溫聲叮囑道:“聽說張縣令躲去了別莊上過冬,夫君最近隻怕要忙一些,若來不及回來吃飯,叫吏人傳個信便是,我到時候備好飯菜給夫君送去。”


    “好,辛苦你了。”


    楊韻也想表示一下親近,但又拿捏不好度,不知道哥哥以前的習慣,便隻能握了握陳芙的手。


    從楊家到府衙不遠,但用腳走,也得走上好一會兒。


    楊韻邊走邊翻書,越看,越是後背發涼。


    第一本書的內容是肇縣府衙的名冊,看上去是哥哥寫的,旁邊甚至配了畫像,標注了每個人的愛好。


    第二本更直接,是沈巍案件的卷宗。


    難道說……


    嫂子看出她不是他了,拿這兩本書來點她?


    因為這份擔憂,楊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府衙門口,連身邊多了個人都察覺,還是肩膀被拍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沈——”


    “栩安。”


    楊韻中途改了口。


    “這是想什麽呢?怎麽那麽出神?”沈栩安目光意味不明,忽而下移,落到了楊韻手裏的書上,“這又是什麽?”


    “在……在想為什麽凶手要殺吳老四。”楊韻匆匆將書收進袖兜裏,抬腳跨上台階,“沈巍在肇縣勢力不小,若是想救人,有的辦法,沒必要殺一個牢頭。”


    府衙門口的吏人紛紛向楊韻拱手問安。


    楊韻向他們頷首。


    後繼續說道:“這案子,更像是要把沈巍的案子鬧大,讓沈巍翻不得身。”


    “我也是這麽想的。”沈栩安挑眉,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柄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扇子,說:“看來,我與禮成你是真有幾分投緣,想事情能想到一塊去。”


    可別。


    楊韻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她可不想跟這種笑麵虎投緣。


    隻是她也不好把情緒擺在臉上,隻能幹巴巴地說:“僥幸,僥幸跟上了栩安你的頭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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