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整,依舊明亮的光透過火車窗灑進來。


    閉目養神的林茂聽見響動,發現她身邊的人竟然到站將要下車了,見狀她連忙也動了起來,熱心幫忙,進而認清了那些東西是她帶上車的,還好還好,這原身姑娘是有行李的不算很多,但也不少,林茂站起來比劃一下,發現正好是她這個體格能拿的過來,打包的人要不是她自己,那就是家人有心了。


    被幫忙的人道過謝,林茂才看向一道之隔的對麵,發現對麵曹盛的同座人也下車了,心中一喜就要坐過去。


    可是看曹盛的眼神,是不行?


    當然不行,原地輕輕跺了跺腳林茂醒神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這是她想就行的嘛。


    真是糊塗了,可坐回去還是忍不住低眉耷眼。


    “咳咳,抬頭”。


    ?


    這音色她可熟悉了!


    林茂抬頭過猛,脖子都疼了一下,不過還是樂的很。


    看了眼對麵的人還沒回來,過道也沒人,林茂才小聲問:“你怎麽坐過來了?”。


    “我找乘務員同誌換了座位,畢竟這邊都是要下鄉的”。


    “對對”,林茂一下就放心了,那怕接下來還是不好說話,可這人坐過來了就足夠她安心,這可是大佬,真真的,含金量十足那種。


    雖然現在可能沒有‘金’了,但是智商始終在線啊,比她強多了。


    林茂其實有點不愛說話,不是很能和陌生人溝通,但是熟悉之後她又有點話嘮,在曹盛看來就是一直沒怎麽長大,習慣性找家長,雖然這種性格形成他功不可沒,但到了外麵也確實狗讓人不放心。


    “還好你也在”,林茂忍不住吸鼻子,還沒等她醞釀好情緒一張柔軟的衛生紙已經遞了過來,伴隨著一聲涼涼的“擦擦鼻涕”,真是什麽都好了!


    眼看離再次發車的時間越來越近,兩人還是先正經起來。


    “我現在的名字還是曹盛”,他低聲道。


    然後遞過一個打開的本子,第一頁上寫著那兩個字,“比你應該是早來一周,你剛剛合著眼,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是誰,別怕,好好想想,雖然不能知道全部,但是大部分還是沒問題的”。


    林茂還真沒有,她剛剛就想邊上這人怎麽回事了,聽話的合眼之前還嘀咕道:“這裏我比你熟”。


    眼睛合上,陷入黑暗,慢慢的回想。


    她就像是觀影一樣在腦海中看過這個女孩短暫的人生,畫麵是閃現的偶爾連續、偶爾斷開。


    這個女孩也叫林茂。


    今年十六歲,高三畢業。


    家裏就在首都父母雙全,還是在藥廠工作的雙職工,一共四個孩子,她是老三,上麵有哥哥姐姐,下麵有弟弟。


    哥哥最大今年二十四歲,早早結婚和同樣在藥廠工作的嫂子搬出去單過,姐姐今年十九歲,當年念不進去書初中畢業就開始工作,一開始是臨時工但現在也進了紡織廠做正式工了,剩下就是弟弟今年才十二,身體也不是很好,而且年齡也沒到下鄉的線兒,就她一個高中畢業就大病一場,沒來得及找工作不說,恰恰好的趕上了這場運動,街道辦一趟趟的找,廠裏也有話說,所以家裏不是不疼她,但誰讓趕上了這麽一場,大環境之下,不可避免的下鄉了。


    好一點的是,這個時候工人階級也算根正苗紅,不用擔心背景問題。


    忍著頭疼慢慢睜開眼,時間應該過去許久了,過道重新變得擁擠,窗外一片橘紅,林茂心裏暗道,很好,1972年!


    睜眼就見對麵的姑娘正在看她,見她醒關切問:“你還好嗎?胃還在疼?”。


    一個激靈,林茂趕忙道:“好多了,還要謝謝你之前的熱水”。


    “沒關係,咱們都是一起的同誌,熱水我還有,在給你倒點吧”。


    “謝謝,我正好渴了”。


    捧著自己已經磕掉不少搪瓷的水缸,林茂也不敢直接當著對麵和曹盛說話,現在這個年代她記得電視劇評論區有人重點說過男女關係問題,人們都很敏感。


    輕輕隨著火車廂的晃動搖晃水缸,看這裏麵的熱氣,再看看外麵白色的搪瓷上印的鮮紅色一圈‘為人民服務’五個打字,還是忍不住心情低落,她在家裏新買了一套天青色的茶盞,很是漂亮,可惜沒機會用了。


    “怎麽不喝,還燙?我剛剛喝了一口覺得溫度可以入口了”。


    對麵的姑娘還是很熱心,正在擔心林茂的胃疼是不是還沒好徹底。


    林茂隻能笑笑,沒說剛才還在走神,隻是道:“剛剛有點想家”。


    哪曾想剛說完,對麵的姑娘一臉正色“主席教導我們,大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的革命同誌,不分你我,放心吧,大家都是你的家人...”。


    抬手先打斷,林茂忍不住嗆咳了兩聲“咳咳……”,“抱歉抱歉,我知道的,以後不會在多想了”。


    說完,咕嘟嘟幾口把水喝光,杯子放回手邊挨著窗的位置道:“我看外麵這麽黑,看窗戶上都有水汽了,我先套件厚衣服,你也先睡吧,剛才的水謝謝你了”,一口氣說完,林茂沒看對麵的臉色,連忙彎腰夠腳邊上的藤箱,她之前看過了這裏麵最像是放衣服的。


    一邊換一邊想,以後還是要少說話,這裏的思想和以後上不一樣的,萬一禍從口出就不好了,她現在又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首都一大家子人,雖然她不熟可原身的感情還是能體會到的,可別連累了。


    套好外褂低頭掃一眼,就見人家曹盛正一臉認真的捧著語錄,另一隻放在小桌上的手還不忘時不時記上一筆。


    這模樣,讓林茂覺得既喜感又無奈。


    這是自己時代的過去,卻不是他的,那怕一樣的古代也很少遙遠了,但情況就是眼下的情況,已經在了,容不得兩人拒絕。


    曆史的車輪從來滾滾向前。


    在現代長大的自己都覺得很難了,曹盛怎麽辦,靠後在微微偏頭看一眼車窗上的影子,摸摸心口,感覺有點心疼對方的自己是不是哪出了毛病。


    雖然小時候因為對方的一個失誤導致自己高燒不退,最後兩個人有了莫名的牽連,對方也對自己的世界有了一些了解,但比起對方在原本世界的淵博知識來說並不夠多也不夠廣,深度...深度更是別提。


    兩個人根本沒法比。


    一隻手小心的碰了碰對方,對視一眼,林茂盡力的表達著‘我在’。


    曹盛對此,回以一個安撫的笑。


    當年是,現在是,他都是始作俑者,所以林茂真的不需要擔心他,既然做了那就有心裏準備麵對,不過白得的安慰他也不會拒絕。


    車廂漸漸變暗,那曦微的天光再也沒了作用,緊靠兩盞昏黃的燈光,對坐的四人也已經看不清彼此,要是想看點什麽怕是隻能湊到眼前才行,慢慢的,車廂內變得靜悄悄的,大部分乘客都已經入睡,沒睡著的也不在發出聲音打擾別人。


    這時,曹盛才輕輕的碰了碰林茂,遞了一張紙過來,展開上麵的字湊到眼前還是看不清,正要問,林茂想起什麽摸了摸紙,果然上麵的字是加重了力氣寫的,他們倆以前研究過一段時間盲文,林茂放下心,仔細辨認著紙上的字,一個個的認過去 最後組合起來,是一句“h、有記憶、不好說話、別擔心”。


    林茂把紙張貼身收起來,捏了捏手指暗道,真是誰擔心他了,一肚子黑水,有那閑心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最後兩人也沒在說上話,林茂可能是之前一直提著心,突然鬆了口氣很快就睡著了,連半夜曹盛給她蓋毯子都不知道,一覺睡到將要進終點站。


    這酣睡不設防的樣兒,看的曹盛笑了笑,不過見對麵有了要醒的跡象,還是把毯子收回背包,順便把人推醒。


    提醒的聲音再次響起,越來越多的人起身原地活動著筋骨,曹盛擔心林茂在不醒等會兒下車會著了風寒,他透過車窗看外麵的景色可不像是之前待了一周的首都,感受著此時車廂內的溫度就知,兩邊溫度相差不小,他們初來乍到還是小心為上。


    感覺有人推,林茂猛地睜眼,就見對麵的姑娘也正好醒來,兩人互相看看,又對著笑笑,彼此點頭開始收拾各自的物件,雖然不習慣,但馬上進站了,林茂也不會鬧著想要洗漱什麽的,隻是揉了把臉就起身,就學著對麵仔細的清點起家當,這可都是她之後生活的本錢。


    都請點好,就聽身邊曹盛和對麵的男同誌說道:“一會兒車站人多,咱們都在這下,我看你和那位女同誌也是認識的,要不要一起下車,也能照看一二,丟了東西事小要是人出了事就不好了,當然我也就是提議,畢竟出門在外小心無大錯”。


    曹盛說看這對麵像是要同意,又有點不太好意思就加了一句“我和林同誌之前是同學,說過幾回話”。


    “行啊,李響學你幫我拿這點這個箱子”,女同誌沒想到是更大方的那個,說這就遞了之前放腳邊的小木箱,不大,估計也是怕對方拿不過來。


    “哎,好好,我幫你拿”。


    就這樣四人裏,兩個男同誌一前一後護著慢慢挪騰這順利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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