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本是不想搭理她的,可不知為何,覺得六哥身邊有這麽一個婆子在,萬一把真正地不行的六哥也帶壞了,上哪裏賠一個原裝的給她?


    是以,她轉身,看著章婆子一字一句道:“先不說做妻子的,該不該容忍夫君納妾。隻說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人之常情這句話,便是犯了大邯律例的!”


    章婆子發懵。


    虞聞卻眼底一亮,繼而笑了。


    “大邯從未有哪條律法規定,男人可娶三位妻子,便是平妻,那也不過是民間說說的,說到底,任何人家,隻有一位妻子,其餘的不外乎是妾和通房。而妾和通房,論其根本,都不過是下人罷了,當家主母若是不點頭,誰也進不得門,當家主母若是心中不順,也是可以將她們當做物什,隨意打發出去的。”


    章婆子張嘴想辯駁。桑榆卻一眼橫了過來。她嚇得閉了嘴,背脊也生出冷汗來。


    她隻當眼前這小娘子不過是個從虞家出走的小孩罷了,沒成想,不過是個眼神,卻也已經顯露出氣勢來。


    “再者,容氏並非不能生養,不過是不易而已。陸琛納妾,容氏也並非出於本意才答應的,如此卻被人蹬鼻子上臉,換做是你,你可忍得下?”


    章婆子早年守寡,如今被桑榆這麽一問,頓時想起那個死了也不安生的男人。想起有時候夜裏還夢見男人在下麵粘花拈草,章婆子恨不得老天有眼,讓這渾人下輪回的時候去個畜/生道。


    可就算心裏覺得男人這麽做太讓人生氣,章婆子嘴裏卻依舊咬得緊緊的:“娘子如今這麽說,實在是因為年紀還小。難不成娘子日後成親,還真不打算給夫君納妾,開枝散葉?”


    桑榆眉頭一挑,笑道:“我又不是不能生,為什麽要借別的女人的肚子為我的夫君開枝散葉?”


    她這話,雖有些粗俗了,不像是一般這個年紀的小娘子那樣嬌滴滴,一說婚嫁就赤紅了臉,可假若袁氏和柳娘子在身旁,聽了這話,定然是會拍手叫好的。


    又不是不能生,好端端地給自己樹個敵又是做什麽?


    自虐?


    桑榆自問沒這興趣愛好,加之上輩子接受的高等教育告訴她,所有的小三都不是好東西,不管你是被動還是主動,三就是三,甭想往臉上擦粉抹白自己。


    所以,要她這輩子嫁給一個會為了所謂的開枝散葉,納一堆小妾的男人,倒不如就這樣獨身一輩子。反正有養活自己的生意,不愁吃不愁穿,愁什麽沒男人嫁。


    大約是被她的話堵得太鬧心,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章婆子見著桑榆,都是繞著道兒走的。


    可即便如此,真聽到有人在嚼舌根議論桑榆,章婆子反倒生了火氣。


    這日,虞聞在縣衙忙得焦頭爛額,渾然不知內宅裏,章婆子和葉家的扭打在了一起,直打得廚房雞飛蛋打,柴火滾了一地,二人的衣裳都差點帶上火苗著起來。


    午膳已經讓人送到前頭縣衙去了,侍娘婆子們捧著碗筷在廚房外頭圍坐一圈吃飯。


    葉家的拿著筷子在碗裏攪了攪,挑出粥裏的幾段蔥花,甩到一邊去,旁邊的侍娘屁股挪了挪,躲遠點。


    “你們曉得麽,外頭都在說,那個談家的小娘子被人碰過了,不幹淨!”


    婦人最長舌,一聽這話都豎起耳朵湊了過去。


    “真的假的?”


    “騙你做啥,有錢啊?”


    “哎喲,那小娘子前幾天不是還在院子裏吃過東西麽,瞧著漂漂亮亮的,怎麽那麽可憐……”


    “誰曉得。反正被人碰過了,不幹淨了,以後也別想嫁人……”


    章婆子麵無表情地聽著。她雖然覺得那小娘子嘴皮子太厲害,可橫豎也是個嬌滴滴的女娃娃,哪裏可以讓人這麽說的。


    葉家的沒想過閉嘴,越說越過火,連會不會珠胎暗結這種事都扯了出來。


    章婆子沒忍住,摔了筷子,怒道:“胡說八道些什麽!吃東西都堵不上你們的嘴!”


    葉家的頗有幾分心高氣傲,又因為是被章婆子當著眾人的麵嗬斥,頓時臉色有些難看,撂下碗,回嘴:“幹嘛?不讓人說話了是不是?”


    “吃飯就好好吃飯,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哎喲!你不是才被那個談娘子教訓過嗎,幹嘛,現在幫她說好話了?給你銀子了還是給你胭脂了?你那臉都老成苦瓜樣了,胭脂給你都浪費,抹給誰看?你死了八百年的男人?”


    “胡說些什麽?”


    葉家的哼了一聲:“城裏現在誰不知道談娘子清白被毀了。胡說?你倒是給我胡說看看呐!”


    章婆子氣竭。


    葉家的得瑟道:“我要是那小娘子啊,就找根繩子上吊死了算了。這沒出嫁呢,就不幹淨了,還有誰敢娶!”


    “好端端的小娘子,就這麽被你們毀了名聲!”章婆子摔了碗,站起來指著葉家的鼻子就罵,“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就揍你了!”


    葉家的瞪眼:“你發什麽神經?”


    “葉家的,你忘記談娘子跟虞家是什麽關係了?好歹人也算是你半個主子!”


    “啊呸!年紀輕輕一個人跑出來住了兩年,又被人擄走過,誰知道還是不是完璧,就這還半個主子?笑話呐!”


    章婆子氣不過,又沒她嘴皮子厲害,當場抓著人就打。葉家的也不個會忍氣吞聲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被下了麵子,哪裏還願意忍,二人頓時扭打成一團。


    雕著四五朵辛夷花的檀木盒,被桑榆輕輕推到一位年輕婦人的麵前。


    打開盒子,裏麵是一隻白瓷小盒,瓷麵上是紫色的辛夷花,花形似蓮,清淡雅致,隱隱有一股近似蘭花的香味從裏頭飄散出來。


    那婦人拿起小盒,放在鼻下輕輕一嗅。


    “這味道真好聞。”婦人道,“先前從娘子這兒買了胭脂,回去用過了之後家中親眷們都說顏色漂亮極了。”


    “這盒子裏裝的,是敷麵桃花末。”桑榆笑道,“夫人先前說是為了就要出嫁的妹妹準備的,不妨就用用這個。”


    “談娘子。”婦人雙目灼灼,“這當真是用桃花做成的?我瞧著顏色真好,不知像我這年紀,能用嗎?”


    說完,她低下了頭,輕輕絞著帕子,好像有些不大好意思,眼睛仍舊時不時地往那白瓷小盒上偷瞄幾眼。


    “這香粉,用的是仲春時節收的桃花,陰幹之後研磨成末,再於七月初七的時候取竹絲雞血混合。”桑榆淡淡解釋道,“桃花本就是好物,這竹絲雞,又是上好的藥用珍禽,滋陰清熱,兩者合在一起用,能使麵部雪裏透紅、幹淨光潔。這桃花末夫人自然也是可以用的。”


    說到這裏,桑榆的眼眸裏浮起一層明光,嘴角微微揚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夫人若是想要,我可以再給夫人備上幾盒,至於價錢,自然好商量。”


    那夫人眼前一亮,伸手握住她的雙手:“自然!”


    桑榆看著她笑。


    看著侍娘懷中抱著的幾個檀木盒,夫人心滿意足地離開。


    桑榆送她到門口。門外過路的男女無一不是帶著古怪的眼神,打量了眼一撚紅的招子,又看著門口顯然還未出閣的小娘子指指點點。


    夫人看著門外那些異樣的目光,心底有些不忍,抬手拍了拍桑榆的手背,歎息一聲:“這世上,最傷人的就是流言蜚語。我信談娘子你是清白的,卻並非所有人都信,隻怕日後,你要麵對的會是那些暗地裏的竊竊私語。”


    桑榆微微歎息。她也知“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當初陸琛既然敢讓下人帶著人硬闖一撚紅,分明就存了毀她名聲的惡毒心思。至於究竟是他還是月娘的注意,桑榆如今並不想多加猜測,也實沒哪個必要。


    “日後的事,自然要等日後再說。”桑榆回了個無奈的笑,“我這兩年得蒙各位夫人娘子的關照,也算是賺得缽滿盆滿,假若真有一日人言可畏到我再不能住下去,興許就帶著阿芍和五味連夜搬走了。”


    “那可不成!”夫人詳裝吃驚,眼睛裏帶著濃濃的笑意,“你走了,日後去哪兒再買這麽好的胭脂和香粉。大都的夫人娘子們隻怕要哭壞了。”


    “怎麽不成?”桑榆眨眨眼睛,一身緋色襖裙,看起來豔麗非常,“我這兒不做生意了,定然很快會有別的人補上位置,到那時興許還會有更好的東西供夫人們用。”


    說完,她送夫人上了馬車,獨自一人站在門前,望著來來往往的鄉鄰,沉默不語。


    她去容氏墳前看望的時候,沿途就聽到了那些流言蜚語。阿芍氣得不行,當場就想跳下馬車去和那些人理論,可嘴巴長在人臉上,又有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讓他們閉了嘴,再不胡亂傳謠。


    陸琛和月娘都已經伏法。她如今又能找誰算賬?桑榆想了想,左右想不出還能遷怒的人來,隱隱有些小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跪了……中秋加班後還得因為地方上的節慶繼續接連上班到下周四……


    更新不會斷的,請放心,我這就繼續碼存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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