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終了,室內的空氣逐漸沉澱,隻餘兩人粗重又趨於平緩的呼吸聲。剛剛的激動與錯愕仿若一場風暴,席卷過後,閆鳳與高睿帶來的難題,像一座沉甸甸的山,橫亙在眼前,避無可避。


    桃花眉頭微蹙,貝齒輕咬著下唇,光潔的額頭上隱隱有愁緒堆積。她抬手將鬢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打破沉默:“飛揚,這麽幹耗著不是辦法,我先差人去摸摸那個高睿的底。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麽多年沒影,突然冒出來,肯定藏著咱們不知道的狀況。把他如今的營生、人脈,摸個清楚,才好想應對之策。”說罷,她抬眸望向劉飛揚,眼神裏透著幾分機敏與篤定。


    劉飛揚身形有些頹然,倚在舊沙發上,雙手揉搓著臉,指縫間泄出一聲長歎。聽聞桃花所言,他緩緩放下手,原本黯淡的眼眸裏燃起一絲微光,重重點了點頭:“也隻能這麽辦了。我料定,那高睿消停不了幾天,肯定還會找上門。我盡量穩住他,爭取點時間,等你查出眉目,咱們再合計合計。”他邊說邊攥緊拳頭,像是要抓住這縹緲的轉機。


    桃花輕輕覆上劉飛揚的手,指尖傳遞著溫熱與力量:“別太愁,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一起,沒什麽坎兒過不去。”


    劉飛揚反手握住,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多虧有你,不然我真要亂了分寸。”兩人對視,目光交匯間,有信任流轉。


    數日光陰一晃而過,果如劉飛揚所料,高睿再度現身。


    那天,日光斑駁地灑在街邊,高睿遠遠瞧見劉飛揚的身影,腳下步伐瞬間亂了節奏,一路小跑著過去。他的雙眼瞬間瞪大,裏頭滿是狂喜與激動,嘴唇微微哆嗦,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伸出去又縮回來,好似生怕眼前這一幕隻是幻影。


    眼前的年輕人身姿挺拔,眉眼間與自己年輕時的模樣重合得嚴絲合縫,高睿一顆心狠狠一顫,篤定這就是自己的兒子。


    劉飛揚瞧見高睿這副激動到失態的模樣,眉頭瞬間擰緊,眉心擠出深深的溝壑。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湧的複雜情緒,臉上竭力維持著平靜,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高先生,咱們去那邊茶館聊聊吧,那兒安靜。”那處茶館藏在小巷深處,綠植掩映,茶香嫋嫋。


    剛一落座,高睿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一把攥住劉飛揚的手,粗糙的手掌因用力而泛白,聲音也染上了哭腔:“兒子,爸爸可算找到你了!”


    劉飛揚眉心一蹙,不動聲色地抽回手,目光沉靜如水,直視著高睿的眼睛,淡淡說道:“高先生,我媽和你的過往,我都聽說了。但現在,咱們是不是父子,還沒個定論,您先平複下情緒。”


    高睿卻仿若未聞,自顧自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裏,眼眶泛紅,淚珠子在裏頭打轉,臉上洋溢著憧憬:“你就是我的兒子,錯不了!我知道劉濤已經走了,好在你媽如今單著,我也孤身一人,咱們一家人,兜兜轉轉,終於能團聚咯!”


    說著,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蜿蜒而下,那副模樣,任誰瞧了都要動容幾分,可落在劉飛揚眼底,隻覺無比諷刺,他微微別過頭,沉默不語,隻有緊抿的嘴唇泄露了一絲內心的抗拒。


    劉飛揚的目光冷若寒星,直直地刺向高睿,壓抑許久的疑問終是脫口而出,聲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既然你打心底認定我是你的兒子,那這三十多年,怎麽就不見你有半分動靜?我媽拉扯我長大,那些艱難日子,你在哪兒?”他微微前傾身子,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與不甘,一股腦兒全攤在高睿眼前。


    高睿被問得身形一僵,臉上的激動迅速褪去幾分,換上了凝重與愧疚。


    他搓了搓手,目光閃躲片刻,才重新看向劉飛揚,急切解釋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啊!前段時間,我偶然刷到網上有關你的消息,當時就愣住了,再點開照片一看,那眉眼、輪廓,跟我年輕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這心就‘咯噔’一下,立馬懷疑你是我兒子,一刻沒耽擱,就奔這兒找你和你媽來了。”


    劉飛揚冷哼一聲,並未輕易動容,緊接著追問:“那你的家庭呢?這幾十年,你就沒組建過自己的家,沒養兒育女?”


    高睿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眼神瞬間黯淡,緩緩低下頭,沉默了一瞬才開口,聲音低啞又落寞:“我……離了,孩子跟著他媽去了國外,現在就我孤家寡人一個。”說著,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哦,身邊沒親人了,這才想起我,想起我媽,想湊個團圓家庭共享天倫之?”劉飛揚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眼神裏滿是譏誚,審視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突然闖入生活的男人。


    高睿“撲通”一聲,膝蓋竟不受控製地彎了,差點直接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苦苦哀求:“我知道,以前全是我的錯,我虧欠你們娘倆太多了。這些年我渾渾噩噩,錯過了最該守護的人,你就給我個機會,原諒我這一回吧,往後我發誓,一定把你們娘倆捧在手心裏,好好補償!”他額頭冒出細密汗珠,眼神裏滿是焦灼與懇切。


    看到高睿這般狼狽又懇切的模樣,劉飛揚心底那處最柔軟的角落,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泛起一絲難過與不忍。


    他眉頭微擰,長腿一跨,幾步上前,伸手用力拽起高睿,語氣裏仍殘留著幾分疏離:“別這樣,您這是何苦,別拿這副樣子來道德綁架我。我媽雖說認定我是她兒子,可沒承認我是你兒子,到底真相如何,我心裏也沒底。”


    高睿一聽這話,立馬瞪大了眼睛,脖子上青筋暴突,情緒再度激動起來,雙手在空中慌亂比劃:“我肯定啊!飛揚,你就是我的親兒子,我拿這條命擔保!你看咱倆這長相,這還能有假?”他的眼神滿是篤定,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盯著劉飛揚,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到認同。


    劉飛揚垂下眼簾,沉默片刻,似在斟酌措辭。良久,他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又不容置疑:“就算您認定我是您兒子,可這些年,我媽被傷得太深了。她現在不想見您,隻想圖個清淨。這段日子,您離我們家遠點,也給我媽個緩口氣的機會。至於咱倆是不是親生父子,往後再慢慢查證,眼下,我希望您能安分守己,別再去攪亂我媽的平靜生活。”


    高睿張了張嘴,滿心的不甘如潮水般洶湧,還想再爭辯幾句,可對上劉飛揚那不容辯駁的眼神,話語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紅印,隻能憋屈又無奈地點了點頭。


    高睿眼眶泛紅,裏頭蓄滿了委屈與焦急,他往前湊了湊,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像個討要糖果卻被拒絕的孩子,可憐巴巴地望向劉飛揚:“那你也得給我個準話兒,要讓我等多久啊?好歹給我個期限吧。”


    劉飛揚心中“咯噔”一下,麵上卻依舊沉靜,他佯裝沉思,心裏實則飛速盤算。目前勢必要先拖住高睿,留出空當去徹查這人的底細,絕不能貿然應下。短暫沉默後,他抬眸,不緊不慢吐出幾個字:“三個月。”


    “不行!”高睿瞬間拔高音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額前幾縷頭發都被甩得淩亂,“三個月也太久了,我一天都等不了!”他眉頭緊鎖,眼神裏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略作停頓後,咬咬牙說道:“就一個月,我給你和你媽一個月時間緩緩,去消化這個衝擊。可一個月之後,要是你還不認我……”


    高睿微微眯起眼睛,話語裏裹挾著一絲威脅,“我就直接去你學校,把這事捅給老師、學生們,讓大家都看看,他們尊敬的校長,居然不認親生父親,把親爹拒之門外!”


    劉飛揚眉心狠狠擰成一個“川”字,心底騰起一股無名火,又混雜著幾分憂慮。他死死盯著高睿,試圖從這張臉上找出一絲虛張聲勢的破綻,可對方滿臉的決絕讓他愈發困惑。


    劉飛揚暗自思忖,難道眼前這個行事莽撞、不擇手段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生父?想到這兒,他不禁自嘲一笑,這算哪門子“福氣”,隻怕是禍事臨門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冷冷回應道:“您先別衝動,這事急不得,一個月就一個月,不過您要是敢亂來,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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