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文帝見太後如此不管不顧地使性子,忍不住又覺得腦子隱隱作痛。


    老太太明麵上是為了馮小樓的位分跟他鬧。


    實際上,還不是在埋怨他奪了壽寧那對兒女的封號與俸祿?


    不過是找個借口賭氣罷了。


    太後心裏清楚,壽寧犯下謀反重罪,一對兒女還能全須全尾留在慈寧宮長大,已經是絕無僅有的例外開恩。


    可是太後依然不滿意。


    晟文帝心中忍不住生了怨氣。


    壽寧會有篡位之心,與太後這些年種種出格偏寵脫不了幹係。


    當然…他自個兒在這方麵也好不到哪去。


    被壽寧逼宮,是他活該。


    慣子如殺子,古人誠不欺我。


    好在,他自己的那些兒女,倒沒有一個是像壽寧這樣無法無天長大的。


    盡管如此,太子的那份心思也快藏不住了。


    生在天家,想要民間那份天倫之樂,本就是奢望。


    晟文帝眼神陰鬱地盯了眼馮小樓,倏地站起了身。


    “母後何必為這點小事動怒,不就是個東宮良娣嗎,兒子答應了!”


    馮小樓掐了自己一下,連忙滿臉驚喜地上前跪下謝恩:


    “小樓謝萬歲爺恩典,謝太後娘娘恩典!”


    可惜了,太後提的可是側妃,皇帝卻硬是舍不得一個側妃的位子。


    馮小樓雖然失望,但並不氣餒。


    隻要楚寒天的心還係在她身上,早晚有一天她會登上後位!


    晟文帝臉上看不出喜怒,隨意地拂了下袖子:


    “往後你要愈加用心伺候好太子,未來等太子妃與二位側妃進了宮,你作為太子身旁的老人,更不可恃寵而驕,忘了自己身份!”


    馮小樓的臉色微微一白,連忙恭順地行禮:


    “小樓謹遵陛下教誨!”


    太後見晟文帝終究是退讓了一步,臉上這才緩和了些許。


    正打算留晟文帝用膳,晟文帝卻推說奏折太多,毫不猶豫婉拒了。


    太後目送著兒子離開的背影,捏緊了手裏的錦帕,心頭陰霾逐漸擴大。


    壽寧謀反一事,到底還是在他們母子之間留了嫌隙。


    皇帝他這是怪她寵壞了壽寧呢!


    太後眼眶微紅,心口有些發堵。


    早知如此,還不如母子三人一直活在冷宮,不坐上那金鑾殿龍椅,也就不會有這麽多事了。


    馮小樓見狀,連忙向太後柔聲道:


    “太後娘娘,小樓再給您揉揉肩吧。”


    太後無可無不可地靠在軟墊上,眉目間是遮不住的厭倦:


    “哀家確實身子不舒坦,傳哀家旨意,明日便讓寧馨回宮!”


    算算時間,寧馨在定北王府呆了一個多月,那嶽淵早該沒事了。


    一想到宮變那天嶽染擊倒壽寧讓壽寧不得不束手就擒的畫麵,太後心底便止不住湧上恨意。


    連帶著對晟文帝的怨氣也跟著上升。


    若是嶽染沒打落壽寧的匕首,如今會是怎樣?


    頂多壽寧將她劫持去三百裏外,她受些委屈也罷,至少壽寧不會死。


    不,打從一開始,皇帝就不該裝病!


    若是皇帝並未向親人隱瞞裝病一事,壽寧也不會謀反。


    好端端的,裝什麽病啊!


    馮小樓為太後捏肩,瞅見太後眼角的恨意,唇邊忍不住微微揚起。


    然而想到方才晟文帝提及了太子妃,馮小樓心底又是一沉。


    這個皇帝,為何總是不死!


    方才晟文帝坐在太後身邊時,她又悄悄動了些手腳。


    如果這回晟文帝還是沒事,那隻能說明他身上有超凡脫俗的保命神物。


    馮小樓思及自己痛失交臂的那個神跡,狠狠咬住了唇。


    十有八九便是那東西!


    可恨,嶽染與晟文帝,但凡按計劃死了一個,她都不會被逼到這種窘境,早該成事了。


    梨花巷。


    盧家宅子被人敲響時,年輕的門房並沒想到門外站著的不是別家小廝,而是一位穿著很是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


    他訝異地睜大眼,隨後不知不覺禮貌問道:


    “這位夫人,敢問您是誰家女眷,來盧宅有何事?”


    中年美婦身後有幾名仆婦捧著些禮物,一看便是來拜訪的。


    那披著狐裘的美婦抿唇一笑,這才柔聲開口:


    “還請你通報一聲家主,就說,清容來拜見兄長們與嫂嫂。”


    門房臉上浮現出茫然,身後已有一位年長的門房走過來將他扯到身後,隨後笑眯眯對著中年美婦躬身一拜:


    “原來是清容小姐。”


    “家主與三老爺還未起,如今隻有三夫人在正廳。”


    盧清容眼眸中微微一動,又再次笑道:“那便勞煩通傳一聲,我與三嫂也多年不見了。”


    齊氏自從得知盧清容也住梨花巷,便暗暗留了個心眼。


    聽了門房來報,她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冷聲道:


    “讓她進來!”


    若馮小樓與妖胎有關,其母盧清容便有很大問題。


    齊氏捏著手裏的精鋼佛珠,溫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寒意。


    她生於安西,百年前安西國都妖胎現世,引發妖族圍城和獸人叛亂,直接摧毀了安西國百年基業,如今隻是個邊陲小國。


    安西人,無人不恨妖胎。


    如果能早出生一百年,她一定會與當時的國人一同抵抗妖胎帶來的國難。


    今日若發現盧清容有問題,她不介意將之當場格殺。


    思忖間,便見到廳外走來一個明眸皓齒的美貌婦人。


    齊氏仔細端詳盧清容,回憶起多年前見過幾次的那張臉,眉眼間的確是當年那個沉默寡言少女的輪廓。


    若說有什麽不一樣,大約是眼前婦人身上被歲月賦予的萬種風情。


    盧清容的肌膚甚至比小姑娘還要吹彈得破,眼紋斑點什麽的是完全沒有的。


    “三嫂,多年不見,您還是老樣子。”


    盧清容落落大方地任由齊氏打量。


    當她看到齊氏隨意擺在茶幾上的精鋼佛珠,眼角微微一跳。


    對於齊氏,盧清容印象最深的便是她外表嬌俏靈動,卻動不動便能捏碎一張桌子。


    是個實打實的怪力女子。


    將近二十年過去,隻怕這女人的怪力更勝當年。


    齊氏臉上淡淡笑著:


    “你倒是有些不一樣了,今日族長與我夫君都還醉酒未醒,你若是無事……”


    盧清容有些哀傷地抬眼:


    “都是女人,三嫂也與男子一般看不起我嗎?”


    齊氏垂眸端起茶抿了一口:


    “女子出嫁從夫,我自然是事事聽夫君的。”


    從見麵到現在她故意逐客,盧清容身上的氣息都一如既往的平和嬌弱。


    難道真是嶽染疑心太重?


    便在這時,廳外忽然有年輕人嘰嘰喳喳說話聲。


    “嶽子禹,咱們說好了啊,下午就去你那莊子看看!”


    四五個少男少女未經通傳一窩蜂湧進了客廳。


    盧清容將眼眸轉向那幾個容貌標致的少年男女,最後定定看向其中最年長穩重的少年,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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