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樓原本已經趴在床邊睡著,聽見聲音頓時驚醒。


    她連忙爬起身,膝蓋跪久了酸麻不已,卻也顧不上。


    “殿下!”她將還在打盹的楚寒天推醒。


    楚寒天猛地睜眼,飛快伸手便要掐住馮小樓的脖子,等碰觸到馮小樓纖細的脖子才清醒過來。


    “殿下,外麵開始了!”


    馮小樓指著寢殿外頭,眼裏不見驚恐,倒是充滿了激動和興奮。


    楚寒天豁地站起身,傾耳聽著皇宮中的動靜,眼底的神色一會兒興奮一會兒驚恐,身子卻仍站在原地未動。


    “殿下,我們...?”


    馮小樓見楚寒天還是沒有太大反應,心底有些著急。


    晟文帝昏迷七天,距離斷氣也就一兩天的事了。


    壽寧長公主三日前主動與皇後和楚寒天交底,說要在今日發動宮變。


    當日她記得,皇後與楚寒天都沒有出言反對,也不曾阻止壽寧長公主的行動。


    現在宮變已生,楚寒天還杵在這裏,難不成真的打算看著壽寧長公主做女帝?


    那怎麽行?!


    馮小樓輕輕咬唇,眸中滿是不甘。


    壽寧長公主野心勃勃且驕縱自負,可不像楚寒天這麽好控製。


    “慌什麽?你一個小小奉儀,操心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林皇後不知何時已從軟榻上坐起身,妝容精致,一雙眼清醒冷靜,仿佛壓根就不曾入睡。


    楚寒天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快步來到皇後身旁,躬身道:


    “母後,兒子覺得,父皇和您都在此處,萬一叛軍攻到這裏,你們的安危可怎麽辦?”


    他眼中閃著精光:


    “不如兒子取了父皇的虎符,設法去京畿大營調兵?”


    到那時,宮中兵荒馬亂,刀劍無眼,父皇若是就此死在亂箭之中,也就不必再等幾天了!


    林皇後靜靜看著楚寒天,唇角緊抿,看得楚寒天有些不知所措。


    “母後?”


    他看不明白母親為何用如此失望的眼神盯著他。


    林皇後站了起來,沉聲道:


    “去你父皇病床前,跪下!”


    楚寒天猛然抬頭,瞪視著林皇後。


    他知道母親的顧慮,可是他的這個計策,明明就是最好的辦法。


    不論父皇是真的昏迷還是假的昏迷,都難逃一劫!


    林皇後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兒子,用最低的聲音道:


    “你父皇的虎符,早就不在此處了!”


    楚寒天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與惶恐交織的光芒。


    他那原本篤定的氣勢被無形之手猛然抽離,隻留下空洞與顫抖。


    一滴冷汗沿著額頭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洇濕了一小片,冷卻不了他心中的恐懼之火。


    他緩緩移動眼珠子,再度看向沉睡在陰影之中的晟文帝,喉頭上下動了動。


    知子莫若父,父皇似乎早就預判了他所有的行動。


    可是他這個兒子,卻從來看不懂這個父親。


    馮小樓站在遠處聽不清母子二人的交談,但看著楚寒天的模樣,她的心也緩緩沉了下去。


    今夜是萬萬指望不上楚寒天了。


    她將目光投向寢殿之外,不遠處的天空中,有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整個皇宮都躁動了起來。


    王春手拿拂塵,守在寢殿大門口,看著天空中的血紅,平靜的雙眼微微眯著。


    他一個人站在宮門口,仿佛便足夠了。


    慈寧宮,太後剛從床榻上起身,昏花的眼裏還帶著迷茫和震驚。


    “壽寧,外頭是怎麽了?”


    等她問了這話,才發現女兒竟然穿著一身甲胄,手中提著一把長劍。


    太後如同當頭被敲了一棍,瞬間清醒過來。


    壽寧長公主轉過身,看著太後的眼神依然是嬌憨而純真的。


    “母後,皇兄已經變得不一樣了,您沒發現嗎?”


    她微微撅起紅唇,眼底的野望之火熊熊燃燒。


    太後看著女兒,唇瓣忍不住顫抖起來:


    “壽寧啊,快收手,母後會跟你皇兄解釋,就說你是被人蒙蔽......”


    壽寧長公主仰頭大笑起來,笑聲傳遍整個慈寧宮,所有宮女太監如同鵪鶉一般縮著頭,不敢多看這母女一眼。


    “母後,您糊塗啊!”


    “皇兄剩下的日子沒幾天了,您看看您那個孫兒,愚蠢好色,耳根子極軟還自負!”


    她冷笑著撫摸手中長劍:


    “我與皇兄一母同胞,自幼皇兄為我請的都是當世大儒,我的才能難道還比不上楚寒天那個廢物?”


    太後呆滯地坐在床上,渾濁的老淚緩緩從臉上滑落:


    “是我把你寵壞了,你怎能,怎能有這種心思......”


    一旦落敗,等著她的女兒的,隻剩下死無全屍這條路。


    壽寧走到太後身邊,蹲下來扶著太後的胳膊,半是撒嬌地輕晃著太後:


    “母後,您當女兒為何非要嫁給兵部尚書的兒子?”


    “這些年,女兒過得並不是坊間傳聞的那般奢靡,您給女兒的賞賜,還有女兒的俸祿,有一半都在訓練私軍。”


    她眉梢高揚,唇角的弧度充滿自信:


    “這幾日趁著皇兄昏迷,我的人已經替換了皇宮中大多數宮殿的太監與侍衛!”


    “母後,前朝亦有女帝登基,女兒差了什麽?為何女兒不能走上這條路?”


    太後沒有看壽寧長公主,隻是將視線投向還在一旁呼呼大睡的一對外孫外孫女,絕望地閉上了眼。


    造孽啊。


    宮門外,中城兵馬司的人馬依然守在宮門口。


    隻有一名侍衛略帶驚疑地開口問道:


    “頭兒,宮裏頭的動靜越來越不對勁了!”


    鄭明樓薄唇微微彎起,瞥了他一眼:


    “怕什麽,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身後的宮內,慘叫聲,廝殺聲越發嘈雜起來。


    鄭明樓握著橫刀的手緩緩捏緊,眼神中陰翳密布。


    直到腳下地麵傳來了微微的震動,鄭明樓猛然抬頭看向遠處的街道。


    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


    遠方的地平線上,起初隻是幾點模糊的黑影,在晨曦微光的勾勒下逐漸顯現出磅礴的陣勢。


    隨著距離的拉近,低沉整齊的馬蹄聲開始回蕩在所有人耳邊,大批騎兵攜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直奔皇宮而來,馬蹄揚起的塵土形成一條翻滾的黃龍,遮天蔽日,將整個隊伍籠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隨著他們越來越近,大地似乎都在顫抖,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而又令人興奮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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