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染站在原地,目光緊緊盯著慕容暉的一舉一動,內心暗暗估算著他的存在會產生什麽樣的變數。


    慕容暉反而放鬆了下來,卸下滿身戒備,輕輕抬起手,尖利的指甲也全都縮了回去。


    嶽染立刻後退一步,卻見慕容暉手邊的蠟燭自己點燃了起來。


    慕容暉轉過身背對著嶽染走到桌邊坐下,輕歎了一聲:


    “嶽將軍殺了個回馬槍,果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說話間,他再度抬手,房門的門閂自己移開,趴在門上的拉達一個趔趄跌了進來。


    拉達迅速站穩身體,看見嶽染之後不由得瞠目結舌,再看清慕容暉此刻的模樣更是大驚失色:


    “殿下!你怎麽!”


    怎麽就在外人麵前露出原形了!


    慕容暉微微一笑,碧綠色的眼眸漾出清泉般的笑意:


    “罷了,瞞不住的,嶽將軍既然生了疑心,就不會輕易被我們蒙騙過去。”


    模樣發生變化之後,慕容暉的聲音也變得更攝人心魄。


    原本低沉悅耳的男子嗓音中多了一層空靈與魅惑。


    這音色仿佛能夠穿透心靈,帶著不易察覺的野性,即便是簡單的一句話,也因他那獨特的聲音而變得意味深長,直抵人心最柔軟之處。


    嶽染的唇緊緊抿著,麵對這樣一個令人難以抗拒的魅惑男子,她再也不會輕易放下內心的防線。


    她看慕容暉的目光中既有對美的欣賞,也有絕不放棄的警惕,這讓她的眼神像出鞘的劍般鋒利。


    “十一皇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日來大理寺的那兩人,是不是為你而來?”


    如果慕容暉才是那個妖胎......


    嶽染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眼底湧現出殺意。


    拉達緊張地上前一步擋在慕容暉身前,長刀出鞘。


    慕容暉瞥了眼嶽染的手,低頭端起桌上的冷茶,神情自若地喝了下去,雖衣裳破碎,雖隻有一桌兩張椅,卻優雅地仿佛倚坐瑤台。


    “是,也不是。”


    嶽染明眸微眯,低聲道:


    “馮小樓?”


    慕容暉端著茶杯,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嶽染:


    “嶽將軍就是嶽將軍,看人真準。”


    嶽染並不高興,如果慕容暉和馮小樓都有問題,那豈不是意味著大楚京城同時出現了兩個妖胎?


    一個妖胎便能天下大亂,如是兩個,人間會變成什麽樣?


    “你跟她,究竟誰是妖胎?”


    還是說,兩個都是?


    慕容暉收斂了唇邊笑意,安靜地看著嶽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妖胎。”


    “但是,我能感知到她身上的妖力並不如我。”


    正如此刻,他的意識蔓延開來,能夠清晰地感知馮小樓的行動。


    “她今日受傷比我重,回到梨花巷之後,那裏有另一個妖力更純粹的存在為她療傷。”


    一旦身體發生變化,周邊方圓十裏之內的妖力動向都在他的腦海中自動形成圖像。


    嶽染此刻是真的震驚了。


    還有另一個妖力更純粹的存在?


    大楚京城竟然已經是妖類紮堆了嗎?


    他們來幹什麽?總不會是來安居樂業的!


    而且,那個妖力更純粹的人是誰?


    嶽染迅速鎮定下來,一個名字便在嘴邊呼之欲出。


    莫非是盧清容?她也是妖?


    嶽染神情凝重起來,這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異族,前世她是半點都沒察覺到。


    如今她既然知道了,便不可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十一皇子,妖胎現世,國將不國,我是大楚人,吃的是大楚百姓的供奉,今日隻能得罪了!”


    嶽染眸光淩厲,手中匕首揚起,如同猛獸張開攻擊的尖牙。


    拉達足下馬步拉開,長刀與嶽染對峙:


    “殿下,我來斷後,您快走!”


    慕容暉並未起身,看嶽染的目光溫柔而遙遠,仿佛藏著訴不盡的心緒。


    嶽染麵容冰冷,緩緩上前一步,眼角忽然被地上一點金光吸引。


    她隨意看了一眼,隨後眼瞳微震。


    腳下不遠處躺著一個精巧的犀角梳篦,上麵鑲著的金紋光亮如新,雖然光線昏暗看不分明,嶽染卻能猜到那梳篦上麵的一行小字,寫的必然是“一歲一歡喜”。


    那獨特的鑲金手法和雕刻花樣,全天下隻有她父王做得出來。


    嶽染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匕首,驚疑地看向慕容暉,仔仔細細地看著他頭上那對毛茸茸的尖耳。


    原來......是他?


    嶽染的眼神與慕容暉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慕容暉也看見了地上的犀角梳篦,他連忙一摸胸口,這才想起胸前衣裳被嶽染一匕首切開了一大塊。


    他遺憾地歎了口氣。


    跟了他十年的小東西,終究要物歸原主了。


    嶽染將匕首收起上前幾步,蹲下身撿起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犀角梳篦,手指在那行字上細細摩挲。


    這梳篦是母親帶回的材料,父親用了幾個月才做好的。


    小小的一個梳篦,凝結了父母對她的疼愛。


    當年母親的話言猶在耳:


    “這犀角來自西王母族,供奉百年壽終正寢羽化之後,隻留下這樣巴掌大的一塊犀角,母親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來。”


    “染染戴著它,百毒不侵,邪祟不近,妄念不生,足能保你一生神台清明。”


    嶽染捧著梳篦站起身,鼻尖微有酸澀之意。


    對她而言,這梳篦已經是隔世再見母親的遺物。


    一旁的慕容暉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碧綠眼眸認真地看向嶽染:


    “我生於北涼,長於北涼,即便我是妖胎,也是北涼的妖胎,對大楚並無任何冒犯之意。”


    “嶽將軍對我大可放心。”


    嶽染聞言回頭深深看了慕容暉一眼,將梳篦捏在了手心,收斂心神之後,對著慕容暉拱手一禮:


    “嶽染並非恩將仇報之人,我欠你的,必會找機會回報。”


    說話之間,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冷厲:


    “然而個人之上還有家國,若十一皇子有朝一日禍亂人間,嶽染將是第一個斬下你首級之人!”


    慕容暉唇角微微牽動,似是要笑,卻又含著苦澀。


    如果他真是妖胎,若他有朝一日神智昏聵,他與嶽染之間,真的要刀劍相向,你死我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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