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正緊趕慢趕終於趕到大理寺,一見門前車水馬龍圍了個人山人海,便覺自己原本就稀疏的胡子都要多掉幾根。


    好不容易分開人群,他又在這人山人海中看見了好幾輛富麗堂皇的馬車,想必來的人非富即貴。


    杵在大門口翹首以盼的大理寺少卿裴度見了周文正如同見了救命稻草,將他請到一旁悄聲道:


    “今兒來的人多,太子殿下來了不說,他還請了北涼的那幾個質子一同聽審。”


    周文正聞言額頭青筋暴突。


    太子到底想幹什麽?


    定北王一案本是大楚朝國內之事,邀請北涼的質子來湊什麽熱鬧!


    他沉著臉定了定神,昂首闊步地向大堂方向走去。


    大理寺大堂之上,一打眼便是一個身穿紅色錦衣的窈窕背影,烏發梳成雲鬢,纖細卻結實的腰背挺得筆直,如同標槍一般令人無法忽視。


    嶽染聽見了動靜,轉過身來向周文正施了一禮。


    周文正淡淡頷首,瞥了眼被捆成粽子扔在地上的嶽子寰一眼,抬起了視線,眼皮子不由地一跳。


    大堂的正位之上,太子楚寒天正安靜地坐在周文正熟悉的座位上,他的臉龐如雕塑般沉靜,但那緊抿的薄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峰,明顯能看出心底的不滿。


    太子身側站著一位俏生生的女子,雖是一身男裝高束著烏黑長發,細膩光潤的肌膚與嫣紅的唇一眼便能看出是位美嬌娘。


    ...想來這位便是太子新納的東宮奉儀,馮小樓。


    太子到大理寺都要帶著她,想來是相當得寵。


    隻是又要穿男裝又要塗脂抹粉,給人的感覺十分怪異。


    周文正的視線從馮小樓身上快速掃過,對著太子拱手一禮:


    “臣大理寺卿周文正,拜見太子殿下!”


    楚寒天伸手虛服了一下:


    “周大人免禮,本宮今日來倒也並非越俎代庖,實在是茲事體大,本宮不得不親自前來聽審。”


    話是這麽說,他的屁股挪都沒挪一下,隻伸手指了指身旁臨時擺上的桌案,今日周文正便隻能在旁邊的桌上審案。


    太子的嗓音低沉寒涼,聽得周文正心裏微微一沉。


    沒等他開口,旁邊便有人陰陽怪氣地一笑:


    “咱們來了這麽久,這案子到底打算什麽時候開始審?我今兒可是起了大早啊。”


    眾人視線看向說話之人。


    隻見大堂右側擺著幾個圈椅,三名容貌俊逸各有風姿的高大男子端坐其上,個個人高馬大,眉眼氣勢與大楚人並不相似。


    說話的正是坐在當中的一位容貌妖嬈眼神不善的青年,北涼的十皇子慕容簡。


    他翹著二郎腿,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節奏時快時慢,瞎子都能看出他內心的迫不及待。


    在場的大楚官員隱忍著眼中不快,就當沒聽見。


    沒辦法,太子親自請來聽審的人,他們也沒膽子把人趕走。


    嶽染隨意瞥了眼那幾名質子,並不在意。


    皇家這幾位不知是有何執念,從太後到楚寒天,都喜歡看見她在北涼人麵前顏麵掃地。


    仿佛她在北涼人麵前被下了臉子,大楚皇家的尊榮就能多上一分似的。


    隻是這隨意一瞥之間,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便牢牢盯在她身上。


    出於軍人的直覺,嶽染再度警惕地回看過去。


    凝視著她的人,是坐在最末位的慕容暉。


    自從那日清泉山一別,嶽染大約有好些天沒見過他。


    根據暗探來報,這三名質子平日行動還算循規蹈矩。


    慕容遲成日足不出戶,似乎有些不足之症,前些日子運了好些佛經進府。


    慕容簡愛出入花柳巷,但都是聽清倌人唱曲,出手闊綽,在花街十分受歡迎,加之他容貌長的極好,已成了花魁們心中的最佳恩客。


    慕容暉的行動幾乎是兩點一線,除了在府中,便是去仙人醉喝茶,近期卻不知何故在梨花巷買了個宅子,距離馮小樓的宅子很近,也不去住,不知道想做什麽。


    嶽染深深看了慕容暉一眼,臉上看不出喜怒。


    慕容暉卻坦坦蕩蕩對著她露齒一笑,潔白的牙齒相當晃眼。


    他一頭黑色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下來,增添了幾分隨性和瀟灑,更顯出他劍眉星目鼻梁挺直,眉宇間英氣逼人。


    今日他依然穿一身黑色的長袍,上麵繡著繁複的花紋,腰間一條金色的腰帶勾勒出瘦削的腰身。


    他的右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姿態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展現出一種貴族般的氣質。


    此刻大理寺大堂中皇子雲集,卻無人能忽視慕容暉的存在,雖是陪伴末座,氣勢上比楚寒天也不遑多讓。


    嶽染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整個大堂,有趣地發現,就連馮小樓也忍不住頻頻看向慕容暉。


    若非楚寒天注意力都在嶽子寰身上,隻怕要開始吃幹醋。


    “嶽染,嶽子寰是你兄長,你如此對他未免太過無禮!”


    不等周文正屁股落座,楚寒天已經對嶽染發難。


    嶽子寰嘴裏塞著布團,聽見楚寒天的話幾乎掉下眼淚來,他嗚嗚直叫,滿是血絲的眼睛狠狠瞪著嶽染。


    嶽染並未退縮,反而一腳踏在了嶽子寰的後背上,看著楚寒天的雙眼宛若晨曦初照下的雪山湖泊,清澈透亮中蘊藏著凜冽的寒意。


    “啟稟太子殿下,嶽子寰身負重罪,買通太醫毒害親父是其一,誣告親生父親弑君是其二,如此窮凶極惡之人,微臣綁著他也是無奈之舉。”


    嶽染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馮小樓眼神微動,心中湧出強烈的不甘。


    這個嶽染,動不動便要在她麵前顯擺自己功力深厚。


    誰還不會點武功呢?


    馮小樓細眉微凝,不讚同地開口:


    “姐姐,大表哥是你手足兄弟,無憑無據,你怎可如此血口噴人?”


    她聲音溫柔,竟也能讓大理寺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嶽子寰聽見馮小樓說話便停止了掙紮,眼睛直直看向她,眼底有淚光閃過。


    小樓與嶽染那個冷心冷肺的女人不同,她是真的時刻關心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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