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霽初晴,天空在重重鉛灰色雲朵之後露出了幾抹湛藍天光。


    嶽染先是去探望嶽淵和寧馨。


    嶽淵被小廝扶著坐在輪椅上,雙手伸直手背朝上一邊頂著半碗水,咬著牙麵紅耳赤。


    “染染,這位寧姑娘是不是看為父不順眼啊?”


    他自從斷腿之後,便很少鍛煉筋骨了。


    寧馨一大早就說他四體不勤,再不動動渾身筋骨恢複起來會更慢。


    嶽淵嘴上抱怨,心裏自然知道寧馨的話沒錯。


    嶽染抿唇微笑,蹲在嶽淵身旁乖巧抬頭:


    “父王您可要好好配合治療,女兒今後會不會被人欺負,可就全看父王的身子骨了。”


    嶽淵一聽如同打了雞血般,雙目圓睜吐氣開聲:


    “不就是端水嗎?本王還能再堅持一個時辰!!”


    嶽染笑著點點頭,起身去看寧馨,迎麵就被寧馨塞了一張紙,上麵寫滿了藥材:


    “你來的正好,王府藥房被燒得連根毛都不剩,我已經為王爺開好了藥方,你若是沒事就去抓藥。”


    嶽染愣愣地接過藥方,滿眼的藥名看得她眼花,父王竟然需要這麽多味藥?


    寧馨又皺著眉拽住她的袖子,湊近耳邊低聲道:


    “王爺自己臥房留的那套金針,我發現上麵也被抹了藥,你留意些帶一套新的金針回來,注意看我的藥方,每味藥第二個字順著讀,才是我真正需要的藥。”


    這姑娘再怎麽耿直,也發現了定北王府中暗潮湧動,危機重重。


    可憐定北王唯一能信任的,估計也隻有嶽染這個女兒了。


    嶽染不動聲色地將藥方收進袖中,對著寧馨恭敬一禮:


    “大恩不言謝,我父王就拜托寧姑娘了。”


    出府之前,嶽染抽空去見了柳側妃。


    沒多久她便離開了柳側妃的院子。


    嶽子寰的小廝金豆躲在假山後麵看著嶽染的身影遠去,這才悄悄地離開。


    他走後沒多久,柳側妃院門打開,兩名丫鬟跟著走了出來,遠遠盯著金豆的背影,彼此交換了個眼神,跟了上去。


    棲雲閣。


    嶽子寰坐在書房中提筆練字,筆跡雋秀有力,這是他最為自傲的地方。


    自幼老王妃以及母妃都把他作為王府繼承人培養,雖然鼓勵他讀書,但並不讓他參加科考。


    老王妃最愛掛在嘴邊的便是:


    “我的子寰將來是要繼承定北王府當王爺的,參加什麽科舉啊?跟那些沒有祖宗萌蔭的人一塊兒削尖了腦袋往上爬豈不是掉價?”


    受到這種觀念熏陶,嶽子寰對科舉同樣瞧不上。


    然而今年他都已經二十一歲了,父王還是遲遲不肯給他請封世子,他就算不為前程著急,婚事上也耽擱了好幾年。


    當年老王妃和母妃眼高於頂,對於京中適齡的官家貴女們並不中意。


    那時母妃看中了丞相趙繼思的嫡孫女趙蘭因,幾番舌綻蓮花哄了老王妃給他提親。


    老王妃也覺得趙蘭因勉強配得上自己孫兒,於是便帶了中人親自去丞相府說和。


    沒想到丞相夫人聽了老王妃來意,隻笑著將趙蘭因叫出來與老王妃見上一麵。


    嶽子寰當時就跟在老王妃身後,親眼見著趙蘭因扶著兩個丫鬟的手一步一頓走出來,話還沒說一句,先咳嗽了好一會兒。


    老王妃的笑臉在趙蘭因咳了快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掛不住了,當場站起身告辭。


    等回了王府,老王妃把母妃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左挑右選,最後給我選了個病秧子,那趙蘭因一陣風都能吹倒,今後要是進了門,怎麽給子寰開枝散葉?”


    這事若就這麽作罷也沒關係,他隻有些可惜,趙蘭因那麽秀美清雅的女子,竟然身子骨不好,他確實不能娶她。


    讓嶽子寰深感屈辱的是,王府提親之後一個月,趙蘭因便和光祿大夫之子合了八字定了親。


    半年之後,趙蘭因歡歡喜喜做了新娘子,第二年就誕下一對龍鳳胎。


    到了這時候,嶽子寰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那趙蘭因是壓根就沒看上自己,故意裝病罷了。


    說到底,就因為他是個庶子,父王也沒有給他請封世子。


    父王,看不上他這個庶子。


    嶽子寰垂眸凝神,手腕紋絲不亂,紙上洋洋灑灑一篇心經即將完成。


    小樓說過,嫡庶之分是這世間最大的不公平。


    為人父母者對待子女不應隻看嫡庶,更應該看人品才情。


    “大表哥,小樓相信,總有一天王爺會看到你的才華,他會知道隻有你才是最優秀的世子人選。”


    馮小樓的聲音不時在他心頭回響,讓他的心情從暴戾中獲得平靜。


    金豆進了書房,躬身站在一旁不敢打擾嶽子寰練字。


    等嶽子寰放下筆,向後靠在椅背上,這才緩緩開口:


    “今日父王那邊是什麽情況?嶽染又在做些什麽?”


    金豆連忙回稟:


    “大公子,王爺今日開始鍛煉筋骨了,至於郡主則被那寧醫女叫去抓藥。”


    “對了,郡主出府前還去見了柳側妃,不過我不敢靠近柳側妃院子,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麽。”


    嶽子寰神情陰沉,雙眸深邃而銳利,閃爍著不易察覺的寒光。


    王府藥房被燒光,那個醫女要給父王治病,自然要抓新的藥材。


    他得知道都抓了什麽藥,到時候設法送去給小樓。


    “你出府去,想辦法找人偷了那藥方看看,不管用什麽辦法,一定要看到藥方內容。”


    金豆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藥方在嶽染手上,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從嶽染手中搶東西啊。


    嶽子寰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


    “沒用的東西!你不知道等嶽染抓藥離開後去問藥鋪抓藥的夥計?”


    金豆臉上一喜,連忙躬身退下。


    嶽子寰疲憊地閉上眼。


    嶽染在王府內大刀闊斧動了不少人,眼下他手頭能用的隻剩下金豆這幾個書童和小廝。


    如今嶽染又帶了一個寧馨進王府,他與母妃謀劃了五年的事,竟然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功虧一簣。


    嶽子寰臉色陰沉如水,雙拳緊握在一起,後槽牙狠狠咬著。


    他怎麽能甘心?如果沒有嶽染插手,他跟母妃此刻都已經成功了!


    一旦父王陷入昏迷,定北王府群龍無首,晟文帝必然會順理成章封他為世子。


    他距離那一步,就差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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