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淵聞言心中一痛。


    他做的隻是所有正常父親該做的事,都說有了後爹才有後娘,當父親的若不能保護孩子,後娘當然會肆無忌憚磋磨孩子。


    當年清月病逝前,他一再發誓要保護好兩個女兒。


    如今染染陷入這樣的困局,多半還是因為他這個父親無能。


    染染此刻竟然會開口謝他,想必也曾以為他不會處置宋氏吧。


    “是父王老了,不中用了,才會讓宋氏一再作妖,否則她也不會有這個膽子。”嶽淵艱難地開口。


    他的染染若不是個女兒身,怎會受到這樣的汙名羞辱。


    若是個男子,什麽獸人,什麽婚前有染,在擊敗北涼的軍功麵前,傳出去也都無傷大雅。


    更何況他不信他的女兒眼光會那麽差,非要吊在一棵歪脖樹上。


    “這個世道,對女兒家實在是不公平啊。”嶽淵澀著嗓子歎息。


    嶽染抿唇笑了笑,長睫垂下,臉上有一絲無奈。


    雖然父親重罰了宋氏,但她明白,自己的婚事依然是父親的一塊心病。


    然而自打她重新活過來,就沒想著男女之情,也沒想過要嫁人。


    陛下封她為驃騎將軍的同時,也給嶽染賜下了一座四進的宅院,規格比照同一品級的將軍府,什麽都不缺。


    她這一生,靠自己就能活得很好,並不需要依附於任何男人。


    但若要說服父親,隻怕還得慢慢來。


    如今宋氏十有八九是會自己收拾進家廟,讓她自請下堂,估計她情願一頭撞死在王府門外。


    宋氏一旦受製,她那兩個兒子便會跟著受到約束。


    定北王府無法從她這裏繼承下去,這一點她和父親都心知肚明。


    而嶽子寰與嶽子禹都是文人,想讓定北軍服從這兩人幾乎難於登天。


    這也是嶽淵發愁的原因。


    膝下兒女說來不少,可是最有出息的卻是個女兒,不能繼承王位。


    兩個兒子有宋氏那樣的生母,今後還不知道品行會如何。


    嶽淵想到長子偷偷站隊太子被晟文帝厭棄,太陽穴就忍不住突突直跳。


    嶽子寰在他心中已經是廢了。


    至於次子嶽子禹雖說是借了盧氏大舅子的名義送去了西鹿書院,但次子從小性子驕縱頑劣,被老王妃和宋氏一起嬌寵著長大,五年前送嶽染出征之時能把嶽染氣得鞭撻他二十下,更是讓人頭痛。


    偌大的定北王府,難道就這麽後繼無人?


    嶽染一邊推著父親的輪椅,一邊鎮靜地開口:


    “父親不用著急,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您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您能長命百歲,才是女兒的福分。”


    嶽淵長長歎了口氣,不得不讚同女兒是對的。


    既然這世道對女兒家不公平,他就得做好女兒的後盾。


    隻要他還活著一天,家族中就沒人敢坑害嶽染,外頭的人也要掂量掂量得罪定北王府的後果。


    嶽染抬起頭,眼看著空中點點細雪飄落,星眸微眯。


    這是今年的初雪。


    上輩子這場初雪來臨之時,她已經被楚寒天等人廢去了武功,手腳筋脈盡斷,除了每日聽到父王在後院憤怒咆哮,對自己的命運一籌莫展,隻能任人宰割。


    而今她重活一世,到目前為止她已經連著闖過幾道陷阱。


    她記憶中的那幾個死局已經很難對她產生威脅,而之後馮小樓還打算怎麽做便不得而知,她隻能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嶽染看著越來越大的雪花漸漸染白定北王府花園,腦海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父王,我記得母妃給我留了一個莊子,就在京郊清泉山對不對?”


    嶽淵聞言一愣,略一思索便點點頭:


    “你三歲時跟著我們去清泉山遊玩,站在山腳指著那個莊子怎麽都不肯走,你母親被你逗得前仰後合,便買下了那個莊子,當做你的嫁妝。”


    回想起盧清月當年音容笑貌,嶽淵眼神不由得癡了。


    當年他們一家三口,是多麽幸福啊。


    嶽染推著嶽淵進了回廊避雪,回想起前世此時,母妃留給她的所有產業都被宋氏霸占,而馮小樓特地向宋氏要了清泉山的那個莊子。


    隨後沒幾天,嶽染便聽見王府下人們傳聞馮小樓在清泉山的莊子裏發現了神跡。


    具體是什麽神跡,下人們沒有詳細說,彼此間也都是口口相傳。


    但她記得,所謂神跡被馮小樓發現後出現了衝天的金光,那個莊子也湧出了大量溫泉。


    這場初雪將在十天後成為百年難遇的暴雪雪災,馮小樓發現了“神跡”之後,那“神跡”的金光在大楚京城周圍形成了一道無形屏障,京城百姓因此避開了這場雪災。


    彼時馮小樓已經被封為玉樓郡主,得此神跡相助,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頓時如神女一般。


    朝中百官也不再反對楚寒天將馮小樓立為太子妃。


    過了幾日之後,晟文帝因病駕崩。


    楚寒天順利登基稱帝,馮小樓也順理成章成了皇後。


    這些人的計劃,在前世真的十分順利就實現了。


    可是幾乎每一步都是踏在她的屍骨之上。


    到底憑什麽?


    如今回想起前世種種,一抹譏諷的笑意緩緩浮現在嶽染的唇角。


    那個馮小樓,到底在她身上偷了多少東西?


    話說回來,馮小樓怎麽就逮著她一個人薅呢?


    她嶽染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嗎?


    老天既然讓她重新再活一次,她一定會把屬於她的東西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裏。


    梨花巷。


    馮小樓披著狐裘站在庭院中的八角亭裏,看著漫天大雪飄落,一向清冷淡漠的眼神中隱隱透出一絲焦慮。


    這場雪果然如她所料按時到來,可是除此以外,該發生的一切幾乎都沒有發生。


    那個嶽染,怎麽會如此難殺?


    按照她的計劃,嶽染此刻早就不是障礙了,她現在應該已經去郊外拿下那個莊子才對。


    然而嶽染不僅沒事,她派去聯係宋氏的人也進不了定北王府,沒有那個莊子的地契,她就不能光明正大將那個莊子據為己有。


    就算她現在去了清泉山,進不了那個莊子也白搭。


    雖說可以讓太子楚寒天派人強行進莊子,若是打草驚蛇引起嶽染的注意,反而會壞了事。


    那個東西是需要不少人挖地三尺才能找得到的,這麽大動靜,必須秘密進行。


    馮小樓的手指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明明掌握了這麽多線索卻不得寸進,她必須設法先除掉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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