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張明遠


    那人慢慢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個戴著麵紗,體態婀娜的女子。


    那女子見他醒來,伸手遞過來一顆赤紅的避瘴丹,朱唇輕啟,聲音十分清冷:“把這個吃了。”


    那人凝視著林婉城,頗有些戒備。過了好一會,他又把目光轉到林婉城的手上。林婉城一雙纖纖玉手早就被水痘折磨的不成樣子。那人緊緊盯著林婉城的手,並不去接她的藥。


    林婉城以為自己被嫌棄,不由到:“我隻是中了毒,手上的水痘並不會傳染。”


    那人依舊有些愣神,過了許久才冷冷道:“你這個鐲子倒是漂亮,哪裏來的?”


    鐲子?林婉城垂頭一看,自己手腕上竟還帶著崔叔明送的那個紅瑪瑙的鐲子。曾經,為了救落紅,她把這鐲子當了。後來,她從崔佟氏手裏奪回了嫁妝,為防有人借此生事,就趕忙將它贖回來。現在,自己淒淒慘慘被趕出定遠侯府,落紅也慘死在街頭,唯有這個鐲子,仍舊似從前那般鮮豔欲滴。林婉城不禁就有些物是人非的傷感。


    那男子見林婉城呆住了,不由一勾唇,邪魅笑道:“怎麽,情郎送的?”


    林婉城見他如此戲謔,不由怒火中燒:“關你什麽事。”一邊說一邊狠狠將手垂下來,袖子一掩,那鐲子便看不見了。“不吃算了,讓這裏的毒瘴毒死你。”林婉城負氣地轉身就要走。


    那男子一伸手:“拿來啊,誰說我不吃?”


    林婉城初見這個人的時候覺得他是個冰山,三兩句話下來隻覺他是流氓無賴,就半句話也不想跟他多說,頭也不回的道:“安蘭,再給他拿一顆避瘴丹。”


    那男子見林婉城被自己氣到了,竟然低低笑出聲來:“我不吃她拿的,我就要你手裏那顆。”


    安蘭看林婉城一眼,聽話的取出一顆丹藥遞到那男子麵前:“公子,請。”


    那男子略偏著頭、皺眉回頭淡淡看一眼安蘭,安蘭被他一個眼神嚇了一跳:這人是什麽人,氣場竟然如此強大。安蘭瞬間熄火,兩隻手捧著丹藥遞不出去又不敢收回來。


    林婉城回頭瞪他一眼,他竟然又恬不知恥地回了一個燦爛笑容。林婉城負氣似的狠狠把手裏的藥丸往那人身上一扔:“給你吃!”


    那人十分隨意的抬起手,兩根手指一夾,夾住了,往嘴裏一送,仰脖吞了下去。


    林婉城轉身便走。卻聽那人又在身後叫住她:“剛剛也是你把我救醒的嗎?”


    林婉城頭也不回,隻從嗓子眼裏冷冷擠出一個“嗯”字。


    那人沉吟道:“咱們總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什麽意思?林婉城回頭盯著他:“你什麽意思?”


    那人一笑:“沒,沒什麽。我叫……張明遠,你叫什麽名字?”


    林婉城頭也不回地走開:“敝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小姐。”


    張明遠一挑眉:“果然是姓林的?!”


    ……


    不多時,季北就帶著絲竹、費明帶著清水回來了。費明見張明遠醒來了,自是好一番激動,不過,張明遠的臉色始終是淡淡的。仿佛又變回了一個高冷男神。


    林婉城看著張明遠,不禁在心裏暗暗搖頭:神經病!


    張明遠卻似乎知道林婉城在看他,一抬頭,給她一張燦爛的笑臉。不得不說,人長得帥,笑起來果然是摧枯拉朽、毀天滅地,林婉城幾乎被他電到。她趕忙一轉身,避過去了。


    一行六人收拾妥當就繼續往前趕路。


    眾人往前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林婉城忽然腦袋一蒙,幾乎同時,她的臉色竟漲成紫黑色,她隻覺心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掌,一口黑血“噗”就吐出來。


    林婉城站立不穩,眼見就要倒下去。幸虧張明遠眼疾手快,一步衝到她背後,用手在她腰間一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婉城、婉城,你怎麽了?”


    林婉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意識模模糊糊的,連是誰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周圍好吵,有人在哭,是誰在哭?又是誰的手在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好溫暖,手掌寬大,真有安全感!可是他的手為什麽在顫抖?……


    “婉城、婉城,你醒醒,你怎麽了?”張明遠急的冷汗直流,一手抱著林婉城,一手抓住她的手,一聲一聲叫的身嘶力竭。


    絲竹急的快哭了:“安蘭,破生丹呢?快把破生丹拿出來,那是小姐的救命靈藥,一定能讓小姐轉危為安的!”


    那藥竟然是她用來救命的嗎?她卻拿來救了我……張明遠隻覺的心頭最柔軟的部分被人輕撫著。他握緊了抓著林婉城的手:婉城,你怎麽這麽傻?


    安蘭也急的哭起來:“那藥剛剛……用來救張公子了!”


    季北幾個取水回來時,林婉城為了防止絲竹幾人擔心,特意叮囑過安蘭,讓她暫時不要把用破生丹救張明遠的事說出來。所以絲竹幾個並不知情。


    絲竹大怒,也顧不上張明遠就在身旁,厲聲罵道:“你怎麽能這樣做?那是給小姐救命用的,你不知道嗎?小姐如果有什麽三長兩短,咱們要怎麽辦?”


    安蘭隻是垂著頭抹淚,一句也不狡辯。


    “好了!”張明遠一嗓子吼出來,他平日嚴肅慣了,本就十分有威嚴,更是自帶一種讓眾人低頭膜拜的氣場,此時他驟然發作,一下子就將眾人鎮住。“季北,楚玄子的藥蘆還有多遠?”


    季北皺眉一想:“就在前麵,大約半個時辰的腳程。可是林小姐身上的毒驟然發作,毒性剛猛,恐怕她撐不了那麽久了!”


    張明遠慢慢將林婉城靠在安蘭身上,抓起季北,一提起,就跳到樹上。他在樹幹上稍微一借力,“蹭蹭”兩步就爬到樹頂。張明遠對季北道:“你指給我看,藥蘆在哪個方向?”


    季北猛然被他提到樹梢上來,不由暗暗心驚:這人一路上不顯山不露水,不曾想功力竟如此深厚。這樹五丈有餘,他身負重傷,還拉著我,沒想到竟然毫不費力的就跳了上來!


    季北不敢怠慢,趕忙指著原處冒起青煙的地方道:“就在那裏!”


    張明遠看著遠處嫋嫋升起的炊煙,暗暗點頭。一閃身,隻聽耳邊“呼呼”風響,他們兩人就穩穩落在地上。


    張明遠打橫將林婉城抱起:“我現在帶著婉城去找楚玄子,你們慢慢跟在後麵。”


    費明趕忙道:“主子,你重傷未愈,還是我去吧!”


    張明遠直接道:“你功力不夠,腳程太慢。剛剛我吃了破生丹,感覺體內的毒性已經被暫時壓製住了,料想應無大礙。”張明遠一邊說,一邊就提氣衝了出去,一轉眼就消失在毒瘴之中。


    林婉城被毒氣攻心,隻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火辣辣的疼。忽然,她感覺自己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腦袋靠在一個堅實的胸膛上。她的耳邊回蕩著的是有力的心跳聲。


    那人用低沉、溫柔的嗓音告訴她:“抓緊我。”


    林婉城不自覺的就點點頭,伸手抓住那人的衣服。


    那人又道:“剛剛還衝我張牙舞爪,這會兒卻乖得像隻小白兔。你放心,婉城,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一定不會!”


    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張明遠抱著林婉城像大雨中的一雙青鳥,在樹枝間跳躍穿梭。


    大約行了一刻鍾。張明遠遠遠瞧見不遠處有一處茅屋。那裏綠樹掩映,繁花似錦,好像一片世外桃源,與外界這淒苦的寒冬格格不入。


    張明遠麵上一喜,正要提氣飛奔,忽然感覺丹田一震,他忽的兩腿發軟,直愣愣從樹杈上摔了下去。眼見林婉城就要落地,他緊皺雙眉、奮力一轉,“普通”一聲墊在林婉城身下摔落下來。


    是毒發了。張明遠清楚的知道,他剛剛提起運功,消耗不少真氣,真氣升騰之下,破生丹壓不住毒性,毒藥要發作了!


    他低頭一看林婉城,頓時嚇了一跳:林婉城的一張紅唇已變成黑紫色,她眉頭緊鎖,額上大汗淋漓,嘴裏不停囈語。林婉城快不行了!


    張明遠一咬牙:不行,自己絕對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藥蘆外邊,不然婉城她……


    張明遠勉強定住心神,扶住身旁的一棵枯樹慢慢站起來,他伸手摩挲著林婉城的眉眼:“婉城,你放心。我就算拚上性命,也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張明遠抬手封住自己的督脈,阻止毒氣往全身運行。這樣能夠暫時護住真氣,讓他能夠施展輕功,但是時間久了,他便要血脈不通,爆血管而死。


    張明遠管不了那麽多了。此時此刻,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婉城不能死!他已經拋下他一次了,絕不允許自己再有第二次!


    張明遠抱著林婉城跌跌撞撞闖進楚玄子的藥蘆,他幾乎也耗盡了真氣。張明遠咬牙用身體將藥蘆的門撞開,隻見一個慈眉善目的白須長著正坐在藥蘆裏碾藥。


    張明遠心中一喜:“楚神醫,救命……”張明遠心神激蕩,一句話尚未說完,隻覺眼前黑氣籠罩,他身子一軟,就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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