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皇家的醜事雖無人敢高聲議論,但私下仍是傳開了。


    薑娩特意去了一趟醉音樓,果然關張了。


    聽街坊說,一夜之間醉音樓就閉了店,像逃命似的不見一個人影。


    看來當真是如阿芸所說,醉音樓背後是三皇子的手筆。劫持她後再嫁禍給寧祉,以此製衡太子擴大勢力,這的確是他能做得出的事。


    醉音樓的朱漆牌匾被取下,放在角落堆積了些灰塵。往來的人經過,目光匆匆,無人留意此處。


    橋下的船夫撐著小舟劃過,哼著小調與船客寒暄,就如那日她來找蕭珩之一樣。


    那天好像也是在這裏,人聲喧鬧中她與他做了一場短暫的夫妻。


    如今街巷依然是人來人往,但醉音樓沒有了,蕭珩之的影子也一點點淡了,往日的畫麵像被衝散在了人群裏。


    寒意愈加凜冽,薑娩抬頭望向灰白的天空,期盼著能早日見到第一場雪。可天光始終陰沉無垠,像是籠著一層厚重的霧,讓人透不過氣。


    她的日子也漸漸習慣沒有蕭珩之,清寡而寧靜,宛如一張沒有波瀾的白紙。


    偶爾她會與聞淺一起翻話本、看戲,甚至偶爾小酌幾杯。前世那些與李知景一同玩樂的事,如今竟然都與他的夫人做了,命運的錯位讓她心中多了一絲唏噓,但每日也還算是充實。


    可有時夜裏醒來,她心底浮起的,竟是空白一片。


    就像是簷角掛的占風鐸,有風時便能發出清脆歡快的響聲,可一旦無風,就靜默著,空蕩蕩,又沉甸甸。


    這些天她也想過寧祉,有時會夢到前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還有他被蕭珩之開膛破肚倒在宮門的那血淋淋的一幕。


    她沒有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去寧祉身邊,伴君側,清阻礙。


    薑娩始終覺得她是喜歡寧祉的,與寧祉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她過的最好的時候,她沒有理由不喜歡。


    可每當真的要付諸行動時,她卻總覺胸口發沉,腳步難以邁出。


    她活了這麽久,但偏偏在感情這件事上,始終看不透。


    這日,她與聞淺從外麵閑逛回來。


    進門時,恰好撞上一人。


    她抬頭,見是薑潯送段知安出來。


    “見過太師。”二人行禮。


    聞淺低著頭站在一旁,心裏不由得想到那日段知安當著眾人的麵為她解圍。


    她一直想好好謝謝他,但總是沒有機會。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她卻又緊張得不知說什麽。


    薑潯歉然道:“小女莽撞,衝撞了太師。”


    “無妨。我恰好有些話想問薑小姐,還請......”


    薑潯一愣,片刻後拱手道:“那在下就先告退。”他瞥了薑娩一眼,示意她態度得體,不要失禮。


    薑娩望著段知安,略帶疑惑:“太師有何事相問?”


    她心想,段知安近日出宮的次數,未免也太多了些。


    自上次在聞家大張旗鼓地宣稱是聞淺的舅舅後,都城就沸沸揚揚地傳了一段時間,又是說他芝蘭玉樹,又是說他氣宇軒昂,連帶著街頭畫師靠想象畫的美男子,頂著‘太師肖像’的名頭,竟也有不少姑娘家爭先去買。


    聞淺站在一旁,見他二人有話說,低聲道:“我就不在此叨擾了,先行告退。”


    “等等。”


    聞淺正欲離開,段知安輕聲喚住她。他走上前,拿出手帕,伸手拂去她嘴角的一點糕粉,微微一笑:“都是大姑娘了,怎麽吃東西還沾得滿嘴。”


    那隻是粘在嘴角的一點的糕粉,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聞淺感受著他隔著手帕的指尖摩挲過嘴角,隻覺麵上一陣發熱,耳根也染上薄紅,手忙腳亂地接過帕子:“我,我自己來吧。”


    她胡亂地抹了抹嘴,看著手裏揉成一團的帕子,說:“我拿回去洗幹淨後,差人送到舅舅......”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找段知安,他住在皇宮裏,她根本進不去。


    段知安倒是不慌不忙地開口:“擇日我差人去世子府取就是。”


    聞淺點點頭,臉色緋紅快步離去。


    薑娩看著聞淺的背影,又看看段知安似逗貓似的笑意,隻覺得十分驚異。


    這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前世今生,她可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


    他看聞淺的眼神,既不不像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懷,也不像是故意逗她,倒像是......


    她心頭一震,暗暗搖頭,告訴自己是多慮了。


    聞淺已是有夫之人,他定然不會……


    “薑小姐。”


    段知安轉身,打斷了她的思緒,目光沉靜地看向她。


    “在下是想問,薑小姐為何會對三皇子的事,如此清楚?”


    薑娩一愣,他這一問十分突然,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段知安挑眉,薑娩為了阻止薑潯出征,交給他的那封信上,十分直白地點明,三皇子暗中繡製龍袍,藏於何處。連如何去探,都寫得清清楚楚。


    他借故去三皇子府上拜訪時,本還帶著一絲懷疑,但那路徑與薑娩說得,竟一模一樣。


    他索性一探到底,果不其然,龍袍已繡製大半。


    此等殺頭的把柄,三皇子當即就被嚇得腿軟。


    段知安摩挲著指腹,逼迫的目光壓著薑娩,讓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薑娩心裏打了個圈,她記得前世皇上知曉此事後,將三皇子府上人盡數處斬......


    頃刻間,心裏便已經有了說辭。


    她從容回答:“前些月裏,我聽說三皇子府上嬤嬤找了許多繡娘,還要會繡碧璽珠的。那工藝,隻有從前趕製過龍袍的繡娘才會......”


    “哪位嬤嬤?”


    “張嬤嬤啊。”薑娩輕鬆回答。


    她就是料定如今三皇子府上人等俱已處斬。


    既死無對證,她怎麽說都行。


    “那你是如何知曉龍袍藏於何處?”


    “我給那位嬤嬤塞了金子,她透露給我的。”


    段知安眯著眼,又問:“憑這一點消息,就敢來與我談條件,薑小姐怎的像個賭徒一般。”


    “我這不是賭贏了嗎?”


    她眨眨眼,笑得十分自然。


    段知安看了她片刻,覺得這女子的言行自信從容,透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狡黠,心思膽量卻全然不符她的年紀。


    他心有疑惑,但又自知問不出什麽,隨即笑道:“罷了。段某沒有信錯人,答應薑小姐的事,定會作數。”


    說完他便轉身上了馬車。


    薑娩看著他漸行漸遠,心頭微沉。進屋後,丫鬟過來帶著她去了書房。


    “父親。”她推開門,“父親找我,是有何事?”


    薑潯麵露愁色,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麽,片刻後又苦笑著搖頭,欲言又止的模樣令人看不透他心中究竟是憂是喜。


    薑娩眉頭微蹙:“可是出什麽事了?”


    “你覺得為父,從前對蕭珩之如何?”


    她一怔,窗縫灌入的寒風,吹得她披散的鬢發微微拂動。


    薑娩走到窗邊,將窗戶合上,緩緩問:“父親為何忽然提起他?”


    薑潯的語氣帶著絲絲懊惱,沉吟道:“我隻是覺得,薑府雖對他有養育之恩,但這些年,似乎並未對他多好。倘若當初你與他那樁婚事成了,那該多好。”


    薑娩看著父親微蹙的眉心,以為他是因自己遲遲未定親而憂心。


    上前捶著肩膀輕聲道:“父親不必憂愁,女兒又不是不嫁人......”


    薑潯一陣歎息:“罷了,方才太師來說,太後設宴款待,邀薑府入宮。”


    “入宮?”薑娩有些愕然。


    ......


    聞府,後院。


    池中的魚凍死了不少。


    每年夏季,聞夫人會命人從青州送來些顏色各異的蓮燈魚。


    這魚昂貴,但十分好看,聞府院池中養了不少,可這魚卻不耐寒,因此每到入冬,池子裏就會死一大堆。


    此時仆人們正忙著將死去的魚撈出,準備換上更耐寒的錦鯉。


    聞夫人站在池邊,微微搖頭,嘴裏不住歎道:“要我說啊,就是太心急了。”


    她轉頭吩咐下人清點錦鯉的數目。


    聞茵站在一旁跺腳,眉宇間掩不住惱怒:“姨母,您得幫幫我。”


    她臉色鬱結,眼中浮現一絲不甘。


    前幾日,她好不容易得了太後恩準廢除了與太後親孫的婚約,但是去薑府給蕭珩之的書信,到現在也沒有回音。


    而今日又得了宮裏的消息,說太後親孫找著了!


    聞夫人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如何能幫?若要再去求太後賜婚,難免對聞氏生出嫌隙。”


    “可您若不管我的話,我這如何是好?前日家中舉宴您也看著了,樣貌端正又適齡的公子,根本就挑不出兩個。”


    她著急得眼睛發紅,再說就要掉下淚來。


    聞夫人看了也心疼,畢竟是自家姑娘。


    她開口道:“你也莫難過,我去給老爺說說,看他能不能想個法子。”


    聞茵聞言,破涕為笑,連忙道謝,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隻要能再見到太後親孫,她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抓住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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