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霜掰著手指,搖頭回答:“還有幾日才是。”


    “此藥袪熱但活血,平日吃能消熱,但女子葵水來前身體本就虛熱,她又生了熱症,若是再吃此藥,隻會起反作用。”


    “那,那可如何是好?方才我看小姐眼睛都燒紅了。”


    叢霜焦急得直跺腳。


    蕭珩之眉頭緊鎖,起身就往外走。


    “蕭姑爺......!”


    叢霜還未問他去哪裏,就見他人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外頭雷雨交加,毫無減緩之勢。


    叢霜無奈,趴在薑娩旁邊不停給她擦手擦汗。


    月竹嶺裏,蕭珩之拿著刀,借著閃電的光,狠狠落刀劈下,接著雨聲簌簌,一棵青竹傾倒落地。


    他滿臉雨水,跪在地上,鋸斷竹節,剖開竹心。


    接著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將竹節丟給叢霜。


    “架火,將竹瀝燒出來。”他吩咐道。


    叢霜見他渾身濕透,看了看地上劈開的竹節,很快反應過來,竹瀝可消熱利竅,可給小姐袪熱!


    她急忙去拿炭盆點火,將竹節放在鏤空蓋上烘烤。


    炭盆熱,她特意挪到了門口,好離薑娩遠些。


    蕭珩之將濕衣服脫下擰幹,隻穿了一件裏衣坐去床榻邊上,探了探她的額頭,依然滾燙,不停滲出薄汗,嘴唇也幹得起皺。


    他倒了一碗清水,轉頭問叢霜:“可有糖粉?”


    “有。”


    叢霜去匣子裏找出給他,問:“蕭姑爺要糖粉做什麽?”


    蕭珩之拿出一包,說:“二小姐病時,愛喝甜的東西。”


    他邊說邊將糖粉倒入水中化開,然而隻倒了一半。


    叢霜又問:“為何不倒完一包?”


    他淡淡回答:“太甜易加重病情。無妨,我每回都隻放一半,她喝不出來。”


    “啊?什麽時候......”


    蕭珩之沒有回答,叢霜默默放回匣子,又接著去燒竹瀝。


    她抿嘴,開始回想,自己從前是不是不夠細心,怎的小姐這些習慣她從未知曉?


    蕭珩之拿著勺子,舀了一勺送到薑娩嘴邊,見她嘴唇微動,喃喃囈語著。


    他附耳靠近,隻聽得她低聲喚著“寧祉......”。


    蕭珩之捏著勺子的手驟然緊了一下,接著長長吐出一口氣,心頭升起一絲不悅。


    “都燒成這樣了,還想著他……”


    說完一手撫上她的臉,拇指貼著唇,止住了她的聲音。


    “別想了。”


    薑娩觸及他冰涼的指節,迷迷糊糊地,竟張著嘴輕咬了一下。


    呼吸間的熱氣在他掌間交錯,蕭珩之索性伸出另一手,將她的臉托起。


    大約是覺得他手裏的冰涼很舒服,薑娩小聲悶哼了一下,眉頭也舒緩開。


    聽著她輕輕哼唧,蕭珩之心裏似有小貓在抓,輕輕揉捏她的耳垂,忍不住捧著她的臉,一點點湊近。


    近到能感受到她灼熱的呼吸。


    他笑著,額頭相抵,用鼻尖輕輕碰她。


    叢霜回頭時,恰好見到這一幕。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身子,輕咳一聲:“蕭姑爺,竹瀝盛好了。”


    蕭珩之聞聲,麵色恢複如常,鬆開手淡淡開口:“拿過來吧。”


    叢霜應聲將竹瀝遞過去,見他拿著勺子一點點喂給薑娩,動作甚是小心謹慎。


    她感慨道:“幸虧遇到蕭姑爺,不然我都不知該怎麽辦了。”


    蕭珩之一勺一勺喂進薑娩嘴裏,十分細致將她抱著躺下。


    剛收拾好,還未來得及叮囑叢霜好生照料。忽然聽見外麵雨聲中夾雜著一聲隱約的鷹哨,若不是細聽,幾乎難以察覺。


    他走到外麵,寒風夾著冰冷的雨水撲麵而來,四下看了看並無一人,隻有雨水拍打地麵的急促聲音。


    接著似察覺到什麽,輕嘖一聲。


    他目光微抬,凝視著轎頂,果然在風雨交織中,隱約可見一個黑色的模糊身影蹲在上麵。


    雨水劈裏啪啦地砸下來。


    他看著轎頂的人,悠悠開口:“何事?”


    歸野扯下蒙麵的黑巾,淡淡地說:“推了幾棵樹,山上的土鬆了,此處勢低,不宜久留。”


    蕭珩之皺眉,點點頭:“知道了。”


    他頓了一下,又說:“讓你找的東西,有頭緒了嗎?”


    歸野搖頭:“還未來得及去,但我從前見過,應當不會太費功夫。”


    “嗯,不可讓旁人知曉此事。”


    歸野點頭,聽他說完後又隱入黑暗。


    接著蕭珩之快步進屋,正色道:“收拾東西,快走。”


    叢霜不解:“發生何事?外頭大雨滂沱,小姐還未醒,往哪去?”


    “此處恐有山洪瀉下。”


    “什麽?!”叢霜頓時瞪大眼睛。


    接著隻看到蕭珩之手腳麻利地給薑娩披大氅,裹雨布,打橫將她抱起往外走。


    她怔了一下,忙手忙腳地收拾了包袱,緊跟其後。


    雨勢漸大,風聲呼嘯。


    蕭珩之步子越來越快,叢霜不敢放鬆,緊緊跟在後頭。沒走多久,背後便傳來一陣低沉的悶響,似乎是山洪滾滾而下。


    “蕭姑爺!這是往何處走!”叢霜拚命喊,聲音卻被狂風大雨壓得七零八落。


    蕭珩之沒有說話,他前幾日已將這裏摸了一圈,有一個山洞可避。隻是夜黑雨大,林中小路雜亂無章,他隻能憑借記憶和直覺辨別方向。


    也許是山路顛簸,薑娩似乎很不舒服,皺著眉輕輕咳嗽,把頭轉向他懷裏。


    蕭珩之緊了緊手臂,又加快腳步。


    終於,前方隱約出現一片空地,山洞的輪廓若隱若現。


    他鬆了口氣,稍微緩了片刻緊繃的神經。


    進了山洞後也一刻不停,尋了些枯葉,生了兩堆火。山洞陰冷昏暗,但好在地勢傾斜,未進雨水也無野獸。


    叢霜支起棍子烘烤衣裳時才注意到,她與蕭珩之都渾身濕透,但小姐卻幹幹爽爽,隻打濕了幾根頭發。


    從前她覺得蕭珩之家世差,配不上薑娩,但今日一看,他對小姐倒也真是上心。


    薑娩靠在鋪了絨毯的草垛上,時不時抬一下手,似乎是想說話,隻是動了動嘴唇又垂下手,似是無比費力。


    蕭珩之捏著她的手,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心疼得似被刀紮。


    他後悔了,後悔讓歸野去搶馬。


    否則如此大雨,她已經在客棧裏歇息,而今卻要避在這山洞裏。


    不就是想見寧祉嗎?見就是了,大不了他再搶回來。


    他焦急得輕撫她的臉頰,目光裏滿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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