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我吐出誤喝入口中的薄荷葉,裝出無辜的樣子對老歪說:“我想吃薯條。”


    老歪正陷入美好的回憶之中,聽到我這話,笑罵道:“吃你大爺!”


    老歪接著講。


    那天,老歪買了一堆吃的回到酒吧時,白靈本來被燈光照的有些泛黃的臉,已經開始紅潤了,她麵前的那杯酒已經喝完了。白靈舉起杯子,對老歪說:“你這兒有什麽利口酒嗎?給我加兩片鮮檸檬。”


    老歪說:“沒有鮮檸檬了,兌雪碧行嗎?”


    白靈說:“那算了吧,加幾塊冰就行了。”


    “這大冷天的,別加冰了。”


    “那就兌點雪碧吧。”


    老歪把酒端到白靈麵前,讓她趕緊先吃東西。白靈伸出纖細的手指,拿了一根薯條,緩緩放進嘴裏,咀嚼一番後,癟癟嘴,說:“沒有那時候的味道了。”


    “要不你約約咱們班同學,到時候我再準備薯條給你們吃。”


    白靈搖搖頭,說:“無論如何也不是那時候的味道了,再也沒有那時候的氛圍、溫度、氣候、場景了。”


    老歪歎著氣,感慨著時間流逝得快。白靈也不說話了,慢吞吞地細嚼慢咽著。等她吃飽後,問:“李貌,你說實話,那時候你是不是喜歡過我?”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老歪不知如何回答,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佳人,張了張嘴,終於沒有說出話來。


    白靈笑了笑,說:“你一猶豫我就知道我猜對了,是不是?”


    老歪尷尬地笑笑,說:“都快二十年了前的事情了。”


    白靈感歎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彈指一揮間啊。”


    老歪說:“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沒有任何意義……現在已經不早了,別讓你爸媽擔心了,我送你回去吧。”


    白靈說:“他們不擔心我,最近這些年,他們幾乎不怎麽把我放在心上了,似乎有沒有我這個女兒,對他們來說都不是重要的。”


    “他們為什麽會這麽輕視你呢?”


    “思想封建唄,覺得我為了錢嫁給了一個老頭子,思想不端正,與他們的道德觀念相悖,他們不能接受。”白靈眼神黯淡下來。


    “我記得你爸媽都是老師吧?”


    “嗯,就是因為他們都是老師,總是自恃清高,不屑於銅臭為伍,所以才不同意我的婚事,”白靈苦笑著,“當初我為了嫁給老頭子,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啊,不僅要突破我父母的阻攔,還要衝破他孩子的阻礙,真可謂困難重重啊。”


    “還是像我這樣沒什麽文化好。”老歪自嘲道。


    白靈話鋒一轉,問:“我記得前幾天你說你現在自己住呢,是吧?”


    “是啊,自從我爸媽沒了之後我就一直自己住……你什麽意思?”老歪警惕起來。


    白靈笑笑,說:“那就別在酒吧裏坐著了,你能不能邀請我去你家坐坐呀?”


    “這個……”老歪有些為難。


    “你怕什麽?”白靈拿起呢子大衣,站了起來,穿好,說,“我又不會吃了你……難道你現在金屋藏嬌呢?我去你家不方便?”


    老歪坦然地說:“那倒不是,她最近不在。”


    白靈一愣,又坐了下來,問:“你不是沒結婚嗎?哦,你有女朋友了是嗎?”


    老歪點點頭,說:“是的,去年剛交上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


    “她比我小十歲,大學還沒畢業呢,”老歪指了指對麵的大學,說,“今年剛上大三。”


    白靈抿著嘴笑了,說:“你夠可以的呀,豔福不淺啊,居然還搞了個小妹妹,沒人說你是老牛吃嫩草嗎?”


    “老牛為什麽不能吃嫩草?”老歪本是自嘲的意思,但是這話說出口後,覺得似乎在影射白靈和她的前老頭子,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愛情不能受年齡的限製,你別誤會。”


    白靈似乎很不在意這件事,她說:“看來是我們這種嫩草非得賴著老牛唄……開玩笑啊,你別朝心裏去……怎麽著,能不能去你家坐會兒?”


    老歪看著白靈,她的眼中充滿了渴望。老歪想,自己並沒有什麽非分之想,為什麽要欲蓋彌彰呢。老歪說:“既然你爸媽不擔心的話,那麽去我家坐坐也無妨。”


    白靈站在酒吧門口,立起大衣的領子,雙手插進衣服兜裏,身體盡量蜷縮在一起,抵禦著寒冬深夜的冷風。老歪鎖好門,把羽絨服的帽子戴在腦袋上,衝白靈揮了揮手。二人並肩頂著寒風走著,誰也沒說話,隻是緊緊地貼在一起。老歪解釋說二人緊貼著是為了禦寒。


    回到老歪家,老歪給白靈倒了一杯熱水,讓她暖暖身子。雖然經過了二十來分鍾寒冷的侵襲,但是白靈的酒意依然沒有散去,她的臉上依然紅彤彤的,老歪分不清是酒精的反應還是被冷風吹的。白靈喝了一杯熱水後,才把大衣脫掉。老歪家的燈光比他的酒吧更加明亮,剛才看起來模糊氤氳的白靈,現在已經清晰了許多。


    老歪對我說,那個晚上,他和白靈聊了許多過去上學時的事情,後來又喝了幾罐啤酒。白靈似乎對酒精有些輕微過敏,她喝過啤酒後,臉變得紅彤彤的,這次老歪確認了,一定是酒精的作用。老歪說要送白靈回家,白靈卻說不想回去了,這麽晚的話,一定也會打擾父母的。老歪不知道她什麽意思,又不敢輕易留她。


    紅彤彤的白靈看著同樣紅彤彤的老歪(老歪很緊張,他和自己曾經的夢中情人在一起,而且還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會令他感到緊張),淡淡地問:“李貌,我能在你家留宿一宿嗎?”


    一向伶牙俐齒的老歪,此時也結巴起來了:“那個、那個……我、我……你、你……你要在我家留……留宿?”


    白靈靠近老歪,問:“男人能說不行嗎?”


    老歪下意識地躲了躲白靈,眼睛看向一邊,說:“那、那你睡、睡我那屋,我、我睡我爸媽、爸媽那屋。”


    白靈失神地笑笑,說:“好,那我晚上可不鎖門了,你可不許偷摸進來哦。”


    老歪盤腿坐在父母的床上,看著床頭上方父母的遺像,聽著自己臥室裏傳來白靈輕微的鼾聲,思緒萬千。他的腦子很亂,前前後後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頭緒,沒有結果。


    就這麽過了一夜,相安無事,老歪自然沒有爬上白靈的床,白靈也沒有勾引老歪。第二天早上,白靈睡醒後精神奕奕,老歪這一夜則難以安眠,頂著黑眼圈就起床了。白靈看到這樣的老歪,嘲笑他是一隻大熊貓,老歪的膽戰心驚得到了釋懷,似乎卸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同時又有一絲莫名的惋惜。


    老歪送白靈下樓的時候,遇到了買菜回來的張大媽和孫姨。老歪很尷尬,他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兩位老太太,兩位老太太也很識趣地沒有搭理老歪。我想,這也許就是過年的時候我媽給我講的關於老歪和別的女人的閑話的源頭。


    老歪把白靈送到樓下,白靈衝他擺了擺手,說:“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沒睡好,一定有心事吧……好了,以後咱們再約吧,我先回去了,希望下次能見到你的小女朋友。”


    講到這裏,老歪終於還是把煙掏了出來,抽出兩支,遞給我一支。我抽著煙,懷疑地問他:“那一夜真的那麽平靜嗎?”


    老歪有些惱怒:“我他媽都跟你丫全盤托出了,你丫怎麽還是不信啊?”


    我笑著說:“你別發脾氣呀,我沒說我不信,就是覺得跟假的似的,前麵鋪墊了那麽多,好像刻意為了說你們倆沒發生什麽一樣。”


    “操你大爺!”老歪站了起來,急得直罵街,“我他媽可是一五一十地跟你丫講呢,你丫要是不願意聽就滾蛋。”


    我笑著揮手讓他坐下,說:“不是我不信,主要是先入為主了,我之前沒跟你說過,張大媽和孫姨在我媽那兒嚼舌頭來著,我媽跟我學了一遍。”


    “別他媽跟我提那倆老太太,我煩她們……也別跟我說她們都說了什麽,我不想知道,”老歪白了我一眼,說,“別人愛雞巴信不信,我現在就問你,於小北,你信不信!”


    “我信,”我說,“以你的文化水平,要想編一個天衣無縫的瞎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老歪情緒緩和下來,笑罵道:“操你大爺的,你丫說誰沒文化呢!”同樣是“操我大爺”,老歪前後的語氣已經有了明顯的不同。


    “也就是萬幸我沒大爺,”我說,“否則我就是有八個大爺,都不夠你丫操的。”


    “別你大爺了。”老歪徹底笑了,他把煙灰彈到麵前的杯子裏。


    “操,你丫把煙灰彈到杯子裏了,還能給客人裝酒嗎?”我說,“你丫怎麽這麽不講衛生啊?我應該給你丫拍下來,扭頭舉報到衛生局去!”


    老歪晃了晃杯子,說:“這他媽是我自己用的杯子,你看,杯口都崩了,怎麽可能給客人用啊,把人家嘴剌了算誰的。”


    “你丫真惡心,又裝煙灰又裝水。”


    “你懂個屁呀,煙灰最幹淨了,再說了,我自己喝,怕什麽,”老外瞟了我一眼,又把煙灰彈進了杯中,然後推倒我麵前,說,“你丫別亂彈啊,都彈這個杯子裏。”


    我也把煙灰彈了進去,說:“後來呢,除夕那天晚上她為什麽不在家裏過年,幹嘛跑到你家裏去過夜呀?”


    老歪說:“別著急呀,聽我慢慢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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