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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位於北三環附近的一家私立婦產醫院,停車場不大,我在停車管理員的指引下,把車停在了牆邊。私立醫院的人比公立醫院的人少很多,大廳裏冷冷清清的,排椅上空無一人,前台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小姑娘很熱情,她見我們幾個走了進去,便主動迎接過來,詢問有什麽能幫助我們的。賈婷婷和程辰麵麵相覷,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左丹站了出來,說明了來意。小護士看了看左丹的肚子,左丹指了指身後的程辰,說,不是我,是她。


    小護士引導我們去掛了號,我說我有一個認識的醫生,能不能找她看。小護士說沒問題,她去聯係一下。我說出了斜眼告訴我的醫生的名字,小護士走到護士台,拿起電話,溝通一番後,讓我們直接上二樓,那裏有人接待我們。


    貴有貴的道理,私立醫院的服務遠超公立醫院。我們到了二樓,已經有人站在電梯門口了。這位年長的護士引著我們來到診室前麵,輕輕敲了敲門。


    我低聲對賈婷婷說:“我就不進去了,不合適……你陪著進去吧,你就說是黃碩介紹的。”


    賈婷婷點點頭,她們三人走進了診室,關上了門。我看到邊上有空座,便坐了下來,掏出手機給老歪發了一條消息,告訴他我們已經到了,賈婷婷和程辰表姐陪著進去了。老歪說,有什麽事兒隨時聯係。我說,我沒跟我媽說今天不回去,你一會兒抽空上樓一趟,中午陪她們吃個飯吧。老歪說,咱們各司其職,你陪她們,我陪叔叔阿姨。我說,別你大爺了,敢情吃飯的事都是你上,這種拋頭露臉的事都是我來,你丫欠我一頓飯啊。老歪說,等忙完這幾天,好好請你搓一頓。


    我跟老歪瞎侃的時候,電梯門再次打開,剛才那個年長的護士已經守在那裏了。我低頭看著手機,沒有關注那個方向。護士熱情地與從電梯裏出來的一男一女說著話,裝得很熟一樣,把他們帶到診室邊上,說,現在裏麵有人,你們先在門口等等吧,等裏麵的人出來之後再進去。


    “呦,於小北?”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我轉過頭去,說話的人竟然是陸斌,他身邊跟著他美麗的妻子。我連忙站了起來,客套地笑著,說:“哎呦,真巧啊,陸總。”


    “別老陸總陸總的了,你就直接叫我陸斌吧,”陸斌伸出手,和我握了握,說,“徐班副在裏麵呢?”


    我有些尷尬,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遇到陸斌:“沒有,我是陪一個朋友來的。”


    “唉,我以為你和徐班副有喜事了呢。”陸斌扶著他妻子坐了下來。


    “您愛人……”


    “啊,哈哈,我帶她來做檢查,懷孕倆多月了。”陸斌喜形於色。


    “恭喜恭喜啊,”我笑著說,“好事將近了,馬上要當爸爸了。”


    “弄得我還挺緊張的呢,我想讓她直接在這兒安胎到孩子出生,她不幹,嫌在這裏無聊。”陸斌說。他妻子嬌羞地“嘖”了一聲。


    陸斌的妻子是個十足的美人,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陸斌也很精神,他們二人很相配,簡直是天作之合。當然,我個人覺得,他們之間的交往,一定是取決於經濟基礎的,如果陸斌要是個窮小子,他妻子不一定會和他在一起。也許是我世俗了,用成年人的眼光去看待愛情的出發點,首先看到的就是錢。之前聽司雅說過,陸斌的妻子是司雅的大學同學,是她介紹他們認識的。


    “其實各有各的好處,多活動活動有利於之後的生產,多休息休息有利於保胎,尤其是前三個月,挺重要的。”我說。


    “哈哈哈,你倒是誰也不得罪,”陸斌說,“徐班副呢?在家呢?”


    “唉,沒有,”我想起徐婧,有些傷感,說,“司雅沒告訴你們嗎?”


    “沒有啊,怎麽了?你們倆……分開了?”


    “現在說不上分沒分開,她爸爸在廣東生病了,她去那邊照顧她爸爸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遙遙無期呀,唉……”


    “回北京治病多好啊,咱們這邊的醫療條件不比廣東好?”


    “她爸爸腦出血,現在癱床上動不了了,回不來呀。”


    “哦……唉,徐班副也真夠命苦的。”陸斌歎著氣。


    “您父親的身體還好吧?”


    “我爸身體硬朗著呢,比我強,現在也知道保養身體了,每天都去鍛煉……今年他的老戰友有去世的,他也害怕了,嚷嚷著要戒煙戒酒,誰知道能堅持多久啊。”


    “歲數大了可得注意一點。”


    診室的門開了,賈婷婷和程辰出來了,滿臉擔憂。我站起來,問:“你表姐還在裏麵呢?”


    程辰沒說話,有些發呆,賈婷婷說:“表姐在裏麵問大夫一些事兒呢,讓我們先去抽個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懷……(她看了看注視著我們的陸斌和他愛人)我先帶著辰辰去繳費抽血,於哥,你是在這兒等著我們,還是跟我們一起去?”


    陸斌看了看兩位年輕的姑娘,又看看我,表情有些怪異,說:“於小北,你先去忙吧,咱們有空再聊。”


    我連忙解釋,因為我怕他誤會我和兩位姑娘,繼而傳到司雅的耳朵裏,司雅一定會揪著我問起來沒完沒了的。我說:“這是我發小兒的女朋友和她閨蜜,我發小兒沒時間,就派我過來了,您可別誤會啊。”


    陸斌笑了,說:“你多心了,我沒誤會,你快去忙吧。”


    我還想再說句什麽,這時左丹從診室裏出來了,她低頭看著手上的單子,對程辰說:“小辰,你這張單子沒拿。”


    有那麽一瞬間,空氣仿佛就像是凝固成了非牛頓流體,無論怎麽樣用力,都無法打破這種沉寂,似乎又不需要什麽力氣,便又輕而易舉地流動起來。


    陸斌看到左丹之後,愣住了。醫院裏開著空調,並不熱,但是他的額頭竟然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同樣的,左丹抬頭看到陸斌之後,邁出的腳步忽然停住了,臉上滿是錯愕的表情。


    賈婷婷看向茫然的左丹,說:“表姐,你把單子給我吧,我們和辰辰去就行了,你在這兒歇會兒吧。”


    左丹的眼睛從陸斌的身上移到了他妻子那裏,似乎有一種隱隱的敵意,又好像有些自愧弗如。陸斌的妻子不明就裏,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腹部微微隆起的女人。


    【陸斌和左丹的故事,還要追溯到拙作《那時花開》中。至於在那個關於陸斌和他的朋友在高一生活時的故事中所涉及到的具體事情,在這裏就不做贅述了。】


    我發覺陸斌好像和我今天剛認識的這個孕婦有所牽連,他們無法掩飾的表情顯然預示著某種端倪。我試圖打破這種尷尬,對陸斌說:“你快帶著你愛人去看醫生吧,早點檢查完早點回去。”


    陸斌有些不安,他攙住自己的妻子,從左丹身邊走過。左丹微微側身,給他們讓開了路。


    診室的門關上了,賈婷婷小心翼翼地從左丹的手上拿過單子,衝我眨了眨眼,我說:“程辰表姐,你先坐在這兒歇會兒吧,我跟著她們倆去就行了。”


    左丹坐在了陸斌剛才坐過的位置上,我和兩位姑娘走出沒幾步,她便叫住了我:“哎……於……於……”


    我們三人一同回頭,我說:“於小北。”


    左丹抿抿嘴唇,點點頭,說:“於小北,讓她們倆去就行了,畢竟是女人的事情……你留下吧。”


    我衝賈婷婷揚了揚頭,示意她帶著程辰去繳費抽血。賈婷婷點點頭,和程辰離開了,年長護士走了過來,帶著她倆去繳費了。


    我坐到左丹旁邊,裝作若無其事地玩起了手機。左丹看看我,欲言又止。“怎麽了?”我問。


    “你……你認識他?”


    “誰?”我裝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


    左丹指了指診室的門,說:“他。”


    “你也認識他?”


    左丹咬著嘴唇,低下頭,玩弄著手指,我看著她,等著她說話。左丹抬起頭,再次看向我,說:“我要是沒認錯的話,他是陸斌吧。”


    “你沒認錯。”


    “我們以前是……我們是初中同學。”


    “那你怎麽不跟他說話?”我問。左丹笑笑,微微搖了搖頭,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又說:“我們公司和他們公司有合作,跟他有過接觸。”


    “那是他妻子嗎?”左丹問,問完之後,又自嘲地笑了笑,說,“我真笨,他怎麽可能陪著別的女人來檢查呢?”


    “你沒見過嗎?”


    “我從來沒見過他妻子,他也從來沒給我看過她的照片……他的妻子真漂亮。”


    我不知道應該接些什麽,我和我們樓裏的那些大媽們不一樣,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毛病,於是,我選擇緘口不言。左丹也不再說話,繼續玩弄手指。


    過了兩分鍾,診室的門被打開了,陸斌一個人走了出來,看到我們二人坐在門口,尷尬地解釋道:“醫生要給她做檢查,讓我在外麵等著。”


    左丹抬起頭,衝著陸斌微微笑了笑。陸斌很不自然,坐到我的邊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放回兜裏,深深吸了一口氣,隔著我問左丹:“你也來檢查了?幾個月了?”


    左丹微微探身,說:“我是陪我妹妹來的。”


    陸斌說:“就剛才那個小姑娘啊。”


    左丹說:“是的,她……你妻子幾個月了?”


    我坐在他們中間,覺得很別扭,好像柏林牆一樣,阻擋了東西德的人進行交流。於是,我選擇推倒“柏林牆”,我站了起來,說:“我去上個廁所,你們聊。”


    我走到護士台處,詢問了衛生間的位置,進去後硬擠了幾滴尿。洗完手出來的時候,正好賈婷婷和程辰也回來了,我指著廁所對麵的排椅,說:“咱們在這兒坐會兒吧。”


    賈婷婷疑惑地說:“去診室門口等著吧。”


    我說:“聽我的話,就坐在這兒等會兒吧……什麽時候取結果?”


    賈婷婷說:“兩個小時呢。”然後,她又問:“為什麽不去診室門口等著?”


    “剛才在門口的那個男的,是她表姐的初中同學,人家倆人敘敘舊,咱們跟著湊熱鬧幹什麽?”


    賈婷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程辰依然呆呆地看著前方,不知道她的小腦瓜裏都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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