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一想到徐婧一個人在家裏孤獨地度過新年,就覺得心酸,我真是個大壞蛋,怎麽能夠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呢?所以,2號那天中午酒醒之後,我決定下午去找徐婧。


    1號晚上,我和老歪、我爸,把那一瓶五糧液全都喝了,覺得不夠勁兒,又喝了一瓶二鍋頭和啤酒若幹。我媽看我們喝得高興,也沒阻攔,隻是一味地和老歪說話,讓他以後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可以帶著女朋友一起來。老歪喝得很上頭,他乖巧地管我媽也叫上了媽媽,還哭了一鼻子,抒發了自己近一段時間以來壓抑的心情。過了一會兒,他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淚,又大笑起來,聊上了自己現在和賈婷婷在一起時的生活情況。他大聊特聊,要不是我一個勁兒地打岔,他就把我和徐婧的事情說出來了。晚上,我們父子三人酩酊大醉,我媽伺候我爸上床睡覺後,讓老歪也別回去了,跟我擠一宿。我和老歪沒有立刻睡覺,而是關上屋門,一邊抽煙一邊聊著許多往事。老歪隻有在醉酒之後才會吐露一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他告訴我,他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喜歡我們班最漂亮的那個小女孩,喜歡了很久很久,即使後來因為升學分開了,他也不曾忘記那個美麗的麵容。老歪說:“當我知道她和一個比她爸歲數還大的男人在一起之後,心都要碎了。”這些話是之前二十多年之中,老歪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的。我那時也醉了,嘲笑老歪一番,對他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我們聊天期間,老歪跑到廁所吐了一次,回來後依然侃侃而談。我媽給我們削了兩個蘋果,又衝了一大壺茶,一同端進了我的屋裏。我和老歪抽煙喝茶吃蘋果,很快就神誌不清了,再之後聊的內容,我便記不清楚了。


    我再次有記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我發覺身邊躺著個人,迷迷糊糊地以為是徐婧,便翻身摟住了他,並且十分沒有出息地起了反應。當我的嘴唇接觸到老歪冒出的胡茬時,微微刺痛的感覺讓我意識到不對勁,趕忙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嚇了我一跳,生理反應隨之消弭。老歪還在打著呼嚕,絲毫沒有意識到我差點就“侵犯”了他。我想起了昨晚,我們喝多之後,老歪沒有回家,和我湊合了一宿。繼而,我想到了徐婧。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是那麽的需要她,我想要馬上見到她,我不想讓她在孤獨中度過思念的日子,我決定要回去陪她。


    我推醒老歪。老歪不耐煩地揉了揉眼睛,看著我。我低聲說:“兄弟,我一會兒得回去了,我夢見她獨守空房,正空虛寂寞冷呢。”


    老歪晃了晃腦袋,不解地問:“誰呀?”


    “徐婧。”


    “徐婧是誰?”


    “我他媽昨天不是跟你講了嗎?”


    老歪坐了起來,想了想,說:“哦,就是你新搞上的那個女同事啊。”


    “是啊,我今天就不住這兒了。”


    “行,那我一會兒也下樓了,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現在還暈呢……你開得了車嗎?”


    “應該沒什麽問題,”我輕輕晃了晃頭,覺得還是有些暈,“你不用著急走,晚上陪我爸媽吃個飯吧,平時我上班,回來得少,你沒事兒就多替我上來轉轉。”


    “沒問題,昨天晚上我都管阿姨叫媽了,平時來看看他們還不是應該的嗎?”


    “我以為你喝多了呢?沒想到你還記得。”


    “叫完媽之後就多了。”


    “後來你給我講了好多東西,你還記得嗎?”我試探著問。


    “不是喝完酒就睡覺了嗎?”老歪問,“我還給你講什麽了?”


    我見他忘了,便不想再提起他心裏那些難堪的往事,便說:“我也不記得了,就記得你哇啦哇啦說了一大堆,不過具體內容想不起來了。”


    “操,沒跟你說什麽不應該說的吧?”


    “咱倆之間還有什麽是不應該說的?”


    老歪狐疑地看著我,嘴角抽抽著,牽動著嘴邊的疤痕,說:“那倒也是,咱倆之間沒什麽秘密。”


    起床後,我洗了把臉,我媽招呼我們吃飯。我爸早已經起來了,完全沒有宿醉的樣子,昨天晚上他喝得最少。我說我肚子裏還沒消化完昨天晚上的食物,就不吃了,老歪也說不吃了,等晚上再說。


    收拾停當,我委婉地對我媽說,我一會兒約了朋友,晚上就不回來了。我媽很不高興,說我平時就不回家,元旦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帶孩子不說,自己也隻是住一宿。我從老歪眨眨眼,老歪湊到我媽身邊,摟住她的肩膀,用一個三十歲男人的口吻撒著嬌說:“媽,小北不在家,不是還有我呢嗎?晚上我陪您和叔叔吃飯。”


    我本意隻是想讓老歪幫我擋一道,沒想到他居然用出這麽毫無底線的招數,莫說我毫無防備,就連我媽都是先愣了一下,然後才露出了笑容——我想,老歪的酒一定沒醒,要不然怎麽會說出這麽賤兮兮的醉話呢?


    不過,好在老歪的醉話在我媽那裏十分管用。我媽一邊笑著說要好吃好喝伺候李貌,一邊數落著於小北是個白眼狼。


    唉,白眼狼就白眼狼吧,反正在我媽那裏,我早就是個“不孝順”的孩子了,索性就讓我任性到底吧。


    宿醉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即使我以為我已經沒事了,但是當我駕車從輔路駛上四環的時候,還是恍惚了一下,連續並道的時候,差點與後來極速行駛的車輛剮蹭上。這不由得嚇了我一跳,於是下意識地猛地向右打把,又別了一下在應急車道上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戴著頭盔的摩托車手回頭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他應該還罵了我一句,不過他的腦袋在頭盔裏,我看不到他的嘴,我想,如果要是我的話,一定會破口大罵,推己及人,他一定也說髒話了。我小心翼翼起來,不敢再隨意變道,便龜速行駛在最外側,與前車拉開了很長的距離,導致後方車輛不斷用遠光燈晃我和鳴笛。為了安全,我並沒有理會,依然我行我素。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四環,我情不自禁地長出了一口氣。停好車後,我並沒有著急下車,而是坐在駕駛位置上發了一會兒呆,腦子空空的。


    徐婧的家裏開著音響,裏麵傳來她喜歡的樂隊的歌曲聲:“風中揚起的聲音,雨大太我聽不清,此刻像天空裏所有的水,都落入你眼睛……”我用力敲了敲門,徐婧的腳步聲靠近,她打開了門,看到是我後,有些驚訝,問:“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我以為你得明天晚上才會回來呢。”


    我走進屋,換好拖鞋,說:“我媽有人陪,我在不在家都兩可,可是你這裏卻隻有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想讓你這麽孤單。”


    徐婧聽後,抿著嘴笑了笑,輕輕抱住我的腰,說:“於師傅,沒關係的,我知道你的心在我這裏就已經很滿足了……我早就已經熟悉一個人生活了。”


    “那是以前,現在你有了我,我怎麽可能會讓你再一個人去承受寂寞呢?”


    “你媽媽就這麽輕易放你回來了?”


    “老歪在我們家呢,他的嘴比我的甜。”我已經跟徐婧講過老歪和斜眼等一些朋友的事情,她對於他們有了一些簡單的了解。


    “他的嘴再甜,畢竟也不如你這個親兒子呀。”


    “那我回去?”我佯裝低頭穿鞋。


    徐婧趕忙拉住我,說:“那不行,你已經回來了,今天剩餘的時間就屬於我了。”


    我感到好笑,同時又有些感動。一個三十歲的女人說出這種肉麻的話,還是很有意思的,就像是初戀一樣難以分離。是的,我也是這種感覺,否則我為什麽會“舍棄”父母而來陪伴她呢?


    “我愛你。”我輕輕吻了吻徐婧的嘴唇,盡量溫柔地說。


    “這是你第一次說愛我。”她說。


    “以後我永遠都會愛你的。”


    “你不覺得‘永遠’是一個特別沒有意義的詞嗎?”


    “不會呀,我覺得‘永遠’是一個特別具體的詞,它代表著我的一種態度。”


    “可是,”徐婧嬌柔地看著我,說,“你難道沒有對你的前妻說過永遠愛她嗎?反正我不信,至少我以前對一個男人說過永遠愛他,他同樣也說永遠愛我,可是現在又怎麽樣呢?難道我們的永遠隻代表了幾年的時間嗎?”


    “這個……”我張口結舌。是的,我確實對陳辰說過“永遠”,但是我們之間的“永遠”如同徐婧所說的一樣,維持了十來年,也結束了。


    “所以呀,不要隨隨便便對一個人說‘永遠’,因為我們都很難做到‘永遠’的。”


    音響裏的適時地播放了羅大佑的《戀曲1980》:“你曾經對我說,你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麽……”


    “切歌、切歌,”我用放肆的笑掩飾自己的尷尬,“這都什麽呀,怎麽突然就變成這首歌了?好像故意諷刺我似的。”


    “不要,我就要聽這首歌,我也得讓你好好聽聽,讓你知道知道有些話不要輕易說出來,雖然我知道沒有‘永遠’,但是我會因為你的話而有所期待的。”


    “你這話說的我都沒法接,”我摟了摟她,說,“本來我是想表達我對你的愛,可是這樣弄得我特別扭。”


    “我要是十八九歲、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也許還會興奮一點,但是我都已經三十歲了,馬上就要三十一歲了,再這麽單純就該顯得傻了。”


    “可是,我真的愛你呀。”


    “我知道,你把這句話藏在心裏就好了,”徐婧把頭靠在我的肩上,說,“我也很愛你呀,但是你聽我說過嗎?”


    “你不說的話,我怎麽知道你愛我?”


    徐婧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難道你不會用心去感受嗎?我給予你這麽多愛,你就一點沒感覺?”


    “感覺很深啊,”我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把手放到了她的乳房上,說,“吃到肚子裏的飯,穿在身上的衣服,溫暖的被窩兒,柔軟的你,都是你對我愛的表現。”


    “我發現你越來越流氓了。”徐婧雖然這麽說,但是並沒有讓我的手從她的胸部挪開。


    “不不不,這不叫流氓,這是我對你愛的表現。”


    “這就是耍流氓!”徐婧掙開我的懷抱,笑嘻嘻地說,“你要是真愛我,那去幫我把廁所裏的髒衣服洗了吧。”


    “手洗還是洗衣機?”


    “都是我的內衣褲,別用洗衣機。”


    “遵命!”我立正站好,對她敬了個禮。


    廁所的洗手池邊,放著她被例假弄髒的內褲,我用食指和拇指夾起看了看。我並不反感,對此也沒有任何晦氣的想法,以前我也給陳辰洗過這樣的內褲。


    我揉搓著她的內衣褲,大聲問客廳裏的徐婧:“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你走了之後。”她說。


    “真是的,早不來晚不來,我今天好不容易說出來愛你了,還想著晚上和你……唉,又泡湯了。”


    “過幾天再說吧。”


    我洗完衣服,拿到陽台晾好,問徐婧:“其實我挺不明白的,既然你的例假都正常,為什麽懷不了孕呢?到底是什麽問題?我第一次來你家的時候,你跟我說你和前夫哥的事情,也沒告訴我。”


    “現在也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女人的事情,你就別瞎打聽了,”她笑著把我推到沙發上,然後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塞到我的嘴上,用打火機點燃後,說,“你現在已經有女兒了,難道還想再跟我要一個孩子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關心你的身體健康。”


    “放心吧,我除了不能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以外,其他機能一切正常。”


    我狐疑地看向徐婧,她沒有躲閃我的目光,隻不過眼神中充滿了惆悵與落寞,似乎正在為自己此生無法成為一位母親而感到悲傷。我把煙放進煙灰缸中,抱了抱她,在她的耳邊低語道:“如果你願意,可以把我的女兒當成你的女兒一樣看待,我相信我的小石榴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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