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軍一口氣跑了回去,抓起書包就往外衝。正在院子裏剁豬菜的張奶奶看誌軍的樣子連忙驚問“怎麽啦?你去哪?”誌軍也不回答。


    “哥哥,”月季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誌軍頓住,轉身蹲下抱了抱妹妹,委屈的眼淚忍不住大顆大顆滾落。月季抬起小手心疼的幫哥哥抹眼淚,喊“奶奶,哥哥哭了,”誌軍慌忙親了親妹妹說“我回奶奶家了”,站起來咚咚咚一溜煙跑了出去。


    誌軍往老家的方向飛奔。天氣已轉涼,誌軍卻跑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但是他不想停歇不想慢下來,隻想快點遠離那個如夢魘一般的地方。腦海裏像過電影一樣,自從來到這裏後的一幕幕,點點滴滴的往事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


    他不明白自己從未做錯過什麽,為什麽人們對自己和媽媽天生帶有歧視和排斥?自己村裏的人們因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是那種淡淡的疏離,而在外鄉別人可就毫不顧忌的表現出態度。那些男生赤裸裸的欺負自不必說,大人也如此,遇到什麽不好的事,不問青紅皂白首先就懷疑你。沒有理由,隻因為家庭出身就和常人不一樣,就烙下了標簽。表不見了,首先就懷疑他看不起的人。就像重男輕女一樣,你再好,女兒身就是原罪;誌軍是精神病媽媽生的,這也是他的原罪嗎?


    自從懂事後誌軍一直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別人拿媽媽說事。他還不足以強大到可以改變人們對自己對媽媽和妹妹的態度。這是他最痛苦的地方。世人也有原罪,自以為是的偏見和排外,總是在比自己弱的人麵前顯示自己可憐的那一點點優越感,往往傷人而無自知之明。


    其實生活中這種現象比比皆是,我們每個人不經意的都會先入為主的戴著有色眼鏡看人,都會不自覺的扮演過自己討厭的角色而不自知。比如有人側目翻垃圾桶的老人,有人拿擦鞋的人作為孩子的反麵教材,城市農村互相看不起。。。這不是惡,是人性的弱點。村裏那群男孩是壞人嗎?不是;誣告誌軍玩害他一周進不了教室的同學是壞人嗎?不是;嘲笑媽媽的村婦是壞人嗎?不是;懷疑誌軍撿到手表的鄰居是壞人嗎?不是;甚至曉曉媽和二奶奶是壞人嗎?相對來說也不算,頂多是人品低劣心眼不好。。。他們隻是暴露出了人性中醜陋的一麵。


    人都有兩麵性,道貌岸然的表麵下不經意流露的對一種事物的態度才是真實。就像我們都喜歡盛開的鮮花而對旁邊凋殘的花兒不屑一顧一樣,沒人會說枯萎的殘花美麗,甚至都不會多看一眼,如果掉到身上還會嫌棄的拂去。而鮮豔的花瓣落到身上卻會心疼憐惜地撿起來悲春傷秋的感歎一番紅顏易逝青春易老。


    不經意的言行對一顆心靈的傷害有時候是致命的。還記得“馬加爵事件”吧?他之前是壞人嗎?被他殘害的那幾個同學罪大惡極該死嗎?不是!在惡性事件發生之前他們都是一群青春飛揚的年輕人。那幾個同學充其量也隻是展現出了自我的優越感,平時對馬同學不經意流露的歧視、嘲諷、冷漠、疏遠。。。日積月累,誰都不知道哪句話哪個行為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如果他們心懷悲憫,懂得人格的平等與尊重,哪怕就是一點點同情,也不至於招來殺身之禍。你可以嘲笑弱者的心靈不夠強大,承受不了打擊,也可以罵馬同學之類的人戾氣太重,但是,生命是自己的!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也是一種自我保全。


    常言道“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偏見與歧視傷人也會反噬。而怨恨一旦無法自我排解,也將萬劫不複,渡不出苦海。


    誌軍以前遇到的那些事情還可以忍,這次實在忍無可忍,他再不想在那個地方上學了,再不想在張奶奶家待了。以後,想媽媽和妹妹了可以去看看就走。


    秋末初冬的天氣落葉蕭蕭萬物蕭條,唯有楓樹紅得熱烈而明豔。紅楓林就在誌軍低頭跑路抬頭的瞬間突然闖入眼簾,驚豔得他瞬間忘了所有不愉快。環顧四野,就那片沉靜而濃鬱的紅驕傲於天地間,與周圍光禿禿的落木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誌軍看呆了,那一瞬覺得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種神秘的力量。


    是的,我們的心應該和大地一樣,每個季節都有它最美的顏色。春天的花紅柳綠,夏天的草長鶯飛,秋天成熟的金黃和楓紅,冬天的白雪皚皚。心很寬廣,裝得下四季美麗也容得下春寒夏暑,秋的凋零和冬的衰敗。但是心也很小,應當及時清理心中塊壘,清空垃圾情緒,讓美好的事物充盈身心。


    誌軍回到奶奶家,跟奶奶講了事情經過,奶奶批評了他,“跑啥跑?你一跑別人不是更懷疑了嗎?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奶奶這一輩子遇到類似的事還少啊?嘴長在別人身上,我要是生氣啊早都氣死嘔死了!”


    可是,誌軍生氣的是張叔叔不為自己說話,明明張奶奶的錢經常放在桌上誌軍月季都不會拿的,窩囊的樣子看著就來氣。奶奶就此也批評他,“不要去要求別人為你做什麽,你嫌棄他窩囊和那些懷疑你的人有啥兩樣呢?一個人的秉性改變不了。”這話讓誌軍心裏非常震撼,奶奶教會了他反思,不帶偏見的尊重和包容,不怨,不恨。


    “我年輕時候心情不好就拚命幹活。喏,去看書吧,多讀書別想那些醃臢事心情自然就好了。”奶奶抱出一摞線裝書,說是二姑父拿來給他的,表哥輟學了他一氣之下把他收藏的書全部送誌軍了,希望他好好讀書。


    長大後的誌軍經常回想那片紅楓,回想奶奶的教導,時常感慨,自己那樣的家庭,那樣的處境,在學校和社會受盡各種歧視一直伴隨他的成長曆程,慶幸自己會自我反思,知道糾錯,知道寬容,知道讀書,不然的話,隻怕也成了反社會人格。


    《傲慢與偏見》裏說“我已亭亭,無憂亦無懼”


    第二天,張叔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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