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笑了。”喬意的身體陡然放鬆下來,他站在窗前,逆著光,許願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隻看見少年抬步,又一次朝她走來,坐在了床邊,捧起了那一盤切好的水果,似乎怕驚擾了許願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喬意放輕了聲音,一邊把水果遞到她嘴邊,一邊開口問她。


    “那麽,跟我天生一對的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許願拿著牙簽,聽了這話,瞳孔裏又染上了濃濃的自嘲與失落。


    喬意沒再說話,他隻是靜靜的等著。


    一直到喬意覺得需要轉移這個話題,許願卻緩緩的開了口。


    “跟家裏人起了衝突,吵起來了,就被打了一巴掌。”


    她的自尊心讓她把那件事情死死的捂住,許願平常是個有疑惑就問的人,但絕不是一個什麽話都往外吐露的人。


    她可以真誠坦率,但她並不傻。她其實是個比較現實的人,如今她想跟喬意談戀愛,她喜歡喬意,她也相信喬意喜歡她。


    她不質疑真心,但真心瞬息萬變。


    她要給自己在這個感情留好退路,她暫時做不到對喬意毫不保留的袒露自己的所有缺陷。


    沒有人能接受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許願太清楚這個道理了。她跟喬意,現在還沒到百分百坦誠相待的時候。


    她可以在他麵前示弱,但絕不能有不堪。


    “嗯。”


    喬意猜到了這個大概,但是見許願不想多說,他也沒繼續追問。


    喬意的心裏,現在除了止不住的心痛,還有不被依賴的怒火。


    他很生氣,非常生氣。


    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表露出來,李海辰說得對,許願現在不需要一個暴怒下的男朋友。


    她現在需要有人陪伴,所以喬意來了,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職責和該做的事情,所以他不再追問。


    剩下的事情,等當下的問題解決完了再說吧。


    他喜歡許願,他愛許願,他會用盡心思讓許願愈發的迷戀他依賴他,他太清楚應該怎麽做了。


    哪怕剛剛進醫院前有多麽失態,在別人麵前有多麽失態,但是在許願麵前,他一定會是讓許願最為放鬆安心的那個喬意。


    他可以在她麵前有撒嬌討好,但絕不會恃寵而驕。


    兩人低垂的眸子裏,都閃過了不易察覺的一抹光芒。


    ……


    安靜的病房裏,過了許久,許願的聲音才帶著點試探的響起。


    “我們……剛剛是不是初吻丟了?”


    心裏思緒萬千的喬意手上的水果刀一顫,險些劃破指尖。


    二人都後知後覺的紅了耳朵。


    “我……我剛剛沒控製住,對不起,是不是太突然了?”喬意的聲音有些結巴,眼神四處瞟著,輕輕舔了一下有些發幹的嘴唇,心裏暗自懷念著剛剛的觸感。


    許願愣了一下,覺得他可愛,不禁失笑:“沒有,挺好的。隻是我一直以為,我的初吻會在一個很浪漫的場景下獻出去,倒是沒想過在病房裏。”


    喬意暗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有些擔心:“那你有沒有失落?”


    許願搖了搖頭:“沒有,我挺開心的。”


    二人的臉又開始有些燒了起來,好在這時一陣鈴聲打斷了二人曖昧古怪的氛圍。


    喬意站起身,拿出了手機,看見來電人的名字愣了一下。


    “誰?”許願疑惑的歪了腦袋。


    喬意抿了抿唇,眼裏滿是不解:“……林暉遠。”


    許願了然的聳了聳肩:“你接吧,應該是我爸媽讓他找我的。”


    喬意抬眸看了一眼許願,眼神晦暗,但還是按了接聽,開了免提。


    “喂,喬意。”林暉遠有些急躁的聲音從手機傳來,他似乎很煩躁的抓了下頭發,狠狠的歎了口氣,“你平常跟許願玩的好,我打白羽電話打不通,你知不知道許願在哪?她爸媽找她找瘋了都。”


    “她在順安醫院,我位置發你,你來吧。”喬意淡淡的開口。


    “你在她旁邊不?你勸勸她,多大人了至於嗎?幹啥啊搞這一出,我媽把我從被窩裏拎出來的時候我人都傻了,我哪知道她在哪啊,這才來問你們。”林暉遠似乎啟動了他的電動車,“不跟你說了,我現在過去,你們好好勸勸她,幹啥啊這是。”


    他又嘰裏咕嚕吐槽了一堆,便掛了電話。


    “你們兩家很熟?”喬意挑了挑眉毛。


    許願搖搖頭:“我跟他是初中同學,他初中的時候經常來我家借作業,外加同學的身份就有走動過幾回,後麵還成了高中同學,我家裏人應該是找不到我才托他幫忙的。”


    喬意點了點頭,又繼續跟許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幾分鍾後,外頭傳來了林暉遠咋咋呼呼的聲音:“李海辰?你們怎麽也在這?”


    還聽到了醫護人員的警告,又嘈雜了一陣,林暉遠一把推開了房門,人還沒見到,聲音就先一步傳來:“許願你搞毛啊,半夜三更玩離家出走啊,多大個人了你至於嗎?你知不知道我遊戲剛開……”


    猛地,他的聲音頓住,驚愕的站在原地:“臥槽……”


    他幾步上前,盯著許願塗了藥的半邊臉,甚至沒發現房間裏還有一個喬意:“我去,你爸媽瘋了嗎打你這麽狠,你犯天條了啊。”


    許願沉默,側過頭懶得理他。病房門開著,白羽和李海辰靠在門框旁,看著裏頭的場景。


    “我天,他們就說跟你起了衝突,沒說打你了啊,你幹啥了?”他的聲音古怪起來。


    “你猜?”許願對著林暉遠的時候總是有些犯賤,懶得正眼看他。


    “你是不是頂嘴了?”林暉遠摸著下巴,又寬慰似的拍了拍許願的肩膀,語氣十分認真,“罷了,你看開一點,你知道人為什麽活著痛苦嗎?”


    “為什麽?”許願疑惑的瞥他一眼。其餘幾人也皺起眉頭思索。


    “因為生命的縮寫是sm。”


    “……”


    病房詭異的沉默了,林暉遠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抽象,他開始繞著病房欣賞:“哎呦我,這就是vip病房啊,這麽牛。許願你能不能下來讓我躺躺,我保不齊一輩子都住不上一次的嘞。”


    “你有病應該去精神病院林暉遠。”許願翻了個白眼,“你如果去精神病院裏我砸鍋賣鐵給你開間單人的vip病房。”


    “咦,咋還有條件限製。”林暉遠撇撇嘴,他似乎看的差不多了,聳了聳肩,“好了,你沒什麽事我也該走了,你爸媽很擔心你……”


    他看著許願臉上的傷,頓了頓,別開了目光:“還是早點回家吧,再怎麽樣許安也在家裏等你。”


    “嗯。”許願點點頭,林暉遠將雙手插進口袋。


    “行了,那我走了,我得去跟叔叔阿姨說一聲,我會讓他們別來找你,讓你好好休息一晚上,你……別死了。”


    他已然轉過身去,準備朝外走,最後那幾個字說的極其輕,但許願離得近,她還是聽到了。


    一個枕頭朝著林暉遠砸了過去:“你見不得我好是吧。”


    林暉遠被砸了個正著,鬱悶的一邊摸後腦勺一邊把枕頭撿起來拍幹淨,聲音鬱悶:“為啥不管誰每次都能打到我……”


    他把枕頭放回去,語調裏少了幾分平常的漫不經心,他看著許願,表情難得的認真:“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好受,但是你別尋死,最多兩年你就能考出去了。許願,你人還不錯,我不想你這麽早就死了,再忍忍吧,你才改的名字不是嗎?讓這個名字多陪你幾十年吧。”


    他說著,沉默轉身,朝外而去。


    許願被他的突然煽情搞得有些別扭:“你先把你家那一堆爛攤子收拾好再說吧。”


    “我知道啊。”他的聲音又帶著了吊兒郎當,“我可是要娶溫柔美女,走上人生巔峰的人。”


    “你果然應該去精神病院。”


    “走啦。”他沒回頭,朝後揮了揮手,消失在了幾人的麵前。


    幾人都各懷心思,李海辰打了招呼,先送疲憊的白羽回了家,把這裏全權交給了喬意和護工。


    許願被林暉遠一提醒,這才想起明天下午還要去處理許安的事,不禁歎了一口氣。


    喬意在她身旁坐下,說想聽點林暉遠的事情。


    許願一愣,便點了點頭。


    ……


    她對林暉遠的印象始於初中,他是初中搬到許願這個小區的。


    二人同班,林暉遠剛上初一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每天都十分開心,但自從有一次鼻青臉腫的從外頭回來後就安靜了許久。


    那時的許願還叫許元,班上有一些曾經的小學同學,總是愛大肆宣揚著許元名字的由來,似乎如此特殊的名字,總是能成為他們的課後談資。他們喜歡肆意的猜忌著許元的經曆和家庭,哪怕那是別人的傷疤。或許是因為都年紀不大,這種惡意總是純粹的,沒什麽由頭。


    “你們為什麽笑她?”


    許元記得那是她跟林暉遠產生交集的第一句話。


    一節再普通不過的自習課,大家各自成團的聊得熱火朝天,卻又不知道為什麽話題跑到了許元的身上。


    林暉遠的臉上滿是疑惑,沒長開的男生麵容帶著稚嫩,聲音也還沒開始進入變聲期。


    那幾個人被他說的一愣:“我們沒笑話她……”


    “那你們為什麽說到她就笑?”直腸子的林暉遠更疑惑了,他眼神古怪的看向許元,指著她,“她長得很好笑嗎?”


    許元的額角抽了抽。


    那幾個人飛速的瞥了許元一眼,壓低了聲音:“你別那麽大聲,扶弟魔會生氣的。”


    “啥是扶弟魔?”


    “就是啥都以弟弟為主的重男輕女的人啊。”他們似乎也說不清楚。


    “那你們瞅見她弟了?”林暉遠歪了歪頭。


    “沒見過。”幾人麵麵相覷。


    “那為啥這麽說她?”


    林暉遠的聲音不小,班上都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因為她的名字就是她爸媽為了生兒子才娶的啊。元,二兒。”裏頭有人冷哼。


    “哦,她名字這麽來的。”林暉遠若有所思,但是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語氣真誠而充滿了疑惑,“那關你們屁事啊?”


    為此,林暉遠被班上的人孤立了好一陣子,但他似乎並沒有發現,依然每天沒心沒肺的在年段的樓道裏跑來跑去。


    但是許元看在眼裏,她那時對林暉遠其實充滿了感激。


    直到,午休的時候,班上很空,那時就剩許元一個人在班上吃著泡麵,她好不容易交到的外班朋友跟她麵對麵的吃著。


    林暉遠在角落整理著書包。


    “你為啥叫許元啊,我爸媽說我的名字是《詩經》裏頭查了許久才查到的,你呢?”


    許元的手頓住,僵硬的把麵送進嘴裏,她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她對她名字的由來感到難以啟齒。林暉遠就一本正經的回答了。


    他把書包甩到背後,十分的認真:“二兒啊,她爸媽想下一胎要個兒子。”


    說完,他就哼著歌走了。


    那朋友似乎覺得有些尷尬,匆匆吃完就找借口離開了。


    許元坐在位子上,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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