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其它同學上了兩個月了,你今兒趕緊去找王老師辦一下複讀手續。”


    回家後的當天下午,張嬸簸著麥子,催促道。


    第二天一早,三妹在仲秋的晨曦裏,再次踏入了青州一中的校門,心中有激動,也有忐忑。校園裏的白楊樹依舊挺拔,綠蔭如蓋,仿佛時間在這裏靜止了,但三妹知道,補習的這一年,對她而言,將是截然不同的一章。


    王端老師的辦公室仍在校院東麵一排整齊的平房的最中間。窗台上擺著三角梅和繡球花,水紅色的三角梅花朵三三兩兩,潔白的繡球花開得一團又一團,看得出主人精心地伺弄著它們,門上是手工編織的粉色塑料門簾,想必是出自王老師鄉下的妻子巧手。


    三妹默默看了一會兒,心裏想著見麵第一句該怎麽說,起了好幾個頭,都覺得不好。幹脆不再想,剛要抬手敲門,門從裏麵拉開,王老師端著一盆水出來了。


    “王老師好!”三妹局促地問好。


    王老師將提在手上的眼鏡戴上,這才看清是三妹,板著的臉像冬日的冰裂開了,皺紋都飛舞了起來。


    “張三妹!你終於來啦!”


    他把臉盆放在台階上,掀開門簾,說:“快進來!”


    王老師坐在辦公桌前,從抽屜拿出一封信,轉頭仔細打量了一眼站在桌旁的三妹。三妹清澈的眼睛閃著水光一,雙又粗又黑的長辮子垂在身後,隻是原來黝黑的皮膚變白了一些,還是那麽乖巧懂事的模樣。


    “你看,這是你寫給王梅的信。我檢查自習時看到了,才知道了你的近況。你那麽愛學習,為什麽要去打工呢?你叮囑王梅好好學習,自己為什麽不複讀呢?我覺得你是個學習的好苗子,為你跟校長爭取了一個複讀名額。現在好了,你來了就安下心來好好學,相信你一定會珍惜這次機會的。”


    “王老師,謝謝您!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您的希望!”三妹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眶內盈滿了淚水。


    “複讀的手續我一會去給你辦。走,我現在帶你進教室去。”


    走進教室,同學們或低頭翻書,或小聲討論,各自忙碌。見王老師帶來了一個同學,目光唰地射了過來,心思各異。王老師將三妹安頓到教室第六排靠窗子的空位坐下,旁邊的女同學轉過頭來,笑著點了一下。三妹看見王梅使勁地向她揮著手,咧著大嘴,無聲地說:“你來啦!”


    其它同學似乎見慣了插班的事,隻掃了一眼,該幹嘛還是幹嘛。


    三妹翻出自己的英語書,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小聲地記著單詞。一頁黑體的單詞還沒記完,下自習的鈴聲響了。同學們有的走出教室,有的在教室裏走動,還有的轉過身交流新聞。


    王梅幾步躥到三妹座位前,激動地攬住她的肩頭,說:“太好了!太好了!”似乎除了這三個字再也沒有語言能表達她此刻的心情。


    一個男聲從後麵傳來:“今年咱們國家參加奧運會,取得了15塊金牌,好激動啊!”


    另一個男聲更大聲:“15塊金牌?跟美國的84塊金牌相比,都不值一提,差距大到令人絕望。”


    “中國是第一次全麵參賽好不好?第一次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以後我們一定會追平美國,甚至超過它。”


    三妹輕輕回頭瞟了一眼說話的同學,那個男生舉著拳頭,宣誓一般。三妹笑了,一顆心似乎找到了落處,是的,我終於回到了教室,回到了同齡人中間,回到了有激情的地方。她輕輕撫摸著桌麵的紋路,暗自打氣。


    政治課上,老師講到改革開放的深入,提到了鄧小平同誌的南巡講話:“改革開放膽子要大一些,敢於試驗……”三妹聽得入神,她聯想到自己複讀的決定,不也是一種勇敢的嚐試嗎?


    晚上回到家,媽媽問三妹:“今天怎麽樣?老師同學都對你好嗎”


    三妹說:“好!同學們,老師都很好!”


    “那就好好學!今天我蒸了包子,鍋裏稀飯,趕快去吃。”


    媽媽說完就要去地裏送糞了。家裏包產到戶三年了,自己種自己收自己吃,交了少量公糧後,家裏還剩了好多,一間房子麥子口袋壘得比人還高。看著就讓人心裏踏實。


    三妹吃著涼麵,想到過去交了糧款才分兩三袋玉米,三十斤的一小袋麥子的日子過去了,覺得日子太有奔頭了。隻是媽媽忙得讓人心疼。


    三妹吃完飯,聽見媽媽在門外拉車子,也趕忙跟上。


    第二天,語文課下了,王老師走到三妹座位前,微笑著說:“一周後有一次作文競賽,你去參加一下。”


    王梅知道後,搖著三妹的手說:“太好了!”


    三妹憂心忡忡地說:“我不行的!”


    “老師選你,說明你行!加油!”


    王梅拉起三妹的手,與她擊掌。


    兩周後,學校召開中期表彰大會,給作文競賽優勝者也要發獎。“一等獎,張三妹、李綺、王勳。”王梅臉紅樸樸的,比三妹還高興。她先推三妹上台領獎,看見三妹走了就使勁鼓掌。


    身旁的女生靳楠嘖嘖兩聲:“又不是你領獎,激動個什麽勁呢?”


    王梅說:“我朋友得獎,我高興,你管得著嗎?”


    過了幾天,下課時,靳楠拿著一個本子,身後還跟著兩名女生,來到三妹座位前,臉上帶著迷人的笑,說:“張三妹,請教你兩道數學題,你看怎麽做?\"


    三妹接過題,靳楠對那兩個女生偷偷擠擠眼晴。


    三妹略一思索,開口:“你看,這兩條垂線端點引一條斜線,就是一個直角三角刑,根據……這道就簡單了……”


    三妹邊畫線邊講,一會兒,兩道題講完,抬頭問:“明白了?”靳楠尷尬地點頭。


    王梅踱過來,慢悠悠地說:“下次挑難一點的來問。”


    一天中午,三妹沒有回家,打來熱水,就著鹹菜吃餅子。這是白麵摻玉米麵烙的餅,像碗一樣大,下麵有黃色的焦巴。因為是用開水燙麵做的,吃起來很甜。


    吃完後,她拿出書先複習了一下上午講的內容,然後開始做作業。不一會兒,她做完作業,便拿出今天王梅借給她的1978年2月的《人民文學》看起來。


    她正看徐遲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一道黑影擋住了眼前的光線。三妹抬起頭,揉揉眼睛,看清楚來人正是文校長。她連忙站起來。


    文校長有一項過人的本領,就是見人一麵就能記住,所以,學校近兩千學生他幾乎都能叫上名字。此刻,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笑眯眯地拿起《人民文學》,看了一眼題目,慢條斯理地說:


    “張三妹,是嗎?”文校長看著文章,停了一會又說:“你看的這篇文章很好呀!三妹,你就要像陳景潤一樣刻苦鑽研,相信你的未來一定充滿無限可能。”


    三妹點點頭,說:“我一定不辜負老師的期望,刻苦學習。”


    陽光從窗戶照到三妹的頭上,三妹看見自己的劉海將陽光折射出一道美麗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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