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雷,墳穀堆,冬雷陣陣人不回——”


    “正月雷聲發,大旱一百八——”


    翌日,馬車路過市井,車速慢了下來,隱隱有童聲念唱,如音挑起車簾看,路邊有些孩童在玩毽子嬉鬧,“這唱的是什麽?”


    “小姐,這許是坊間新的童謠吧,但聽著不是什麽好事。”雁還在後跟著望了望,皺眉道。


    孩童拍手嬉鬧,聲音一陣一陣,突然走來一小隊官兵,嗬斥著直接就將孩子捂嘴拎起,帶到旁處。


    有孩子害怕哭泣,有孩子被趕來的父母護在懷裏,連聲向官兵賠罪求饒。


    如音放下簾子坐好,馬車在人群中緩緩而行。


    今日是正月裏最後一日,昨日天才打了雷,市井之中便有這樣的童謠,孩童無心,聽者有意。


    旱情——


    如音蹙眉,在這個還以農耕為主的時代,雨水太重要了。


    皇城之外十裏,如音再一次路過那處蓮湖。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醒來之後所見第一個場景,是一切的開始。


    距離蓮湖不遠處,便是後日舉行祭天祈雨的場地,雁還在身邊輕聲喚,如音回神,待馬車停穩,下車去。


    工匠正在搭建設壇,如音讓雁還在車邊等,一個人往裏走,工匠認不得她,卻看她一身清雅長裙衣料上乘,都對她比較客氣。


    如音屢屢借過,點頭致意,目光搜尋四處,最終尋見一道身影。


    工部侍郎正與白發老者交談,忽感身後有人走近,轉身一看,訝然行禮:“七王妃。”


    高旭昌回頭,如音溫婉一笑,對兩人點頭致意:“王大人,高大人。”


    高旭昌手撫白須看向如音:“七王妃怎會來此?”


    “如音前來蓮湖祭拜先祖,聽到此處人聲,便過來看看,侍女隨從在那邊等候。”如音示意遠處樹下停著的馬車。


    當年如音的祖父戰死,國君立像於蓮湖為紀念,眾人皆知,這理由倒算合理。


    工部侍郎負責搭建設壇之職,片刻便離去指揮細處,不敢出任何紕漏。


    高旭昌與如音仍站在原處,如音故作自然地轉看四周一圈,“看來此處真是風水寶地。”


    “七王妃對堪輿之學有研究?”


    “並無,隻是高大人既選此處設壇,此處定然與眾不同。”如音道。


    “老臣倒覺得,七王妃或許是個難得之才。”


    “高大人說笑了。”


    如音淺笑,感覺與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說話就像是一場博弈,需要智慧。


    “一直沒機會問,當初高大人命家仆送來的那枚黑檀木牌,不知是有何用意?”如音請教。


    高旭昌卻往高台之上走去,如音跟上,等到站在最高處,轉身俯瞰四周,他卻問:“七王妃覺得,兩日之後雩祭,祈雨可至?”


    “天意不可測,但事關百姓生計,我自然是希望能成功的。”如音歎道,看向不遠處的蓮湖,“詔月英靈護佑,一定會順利。”


    “高大人,我知您擅陰陽五行之術,如若今後如音有事相求,還望高大人施以援手。自然,作為交換,但凡高大人有需要如音的地方,如音定當竭盡所能。”


    高旭昌撫須看向如音,意味深長道:“七王妃有何事,需要老臣之助?”


    “不是朝堂中事,個人私情罷了。”想起禦皇柒,如音眸色柔了幾分。


    “老臣隻助有能之人,眼下,七王妃不如先與老臣探討探討,這兩日之後雩祭,該選何位祭天祈雨?”


    這是有心考驗了,如音深呼吸思索片刻,答:“風生水起,則為……有雲對坎,有風對巽,應不會出錯?”


    白須老者麵含笑意,令人捉摸不透,又問:“除此之外,還需何助力?”


    如音左右踱步觀察此地此景,點著手指數:“這裏有山,有水,有風,加之儀軌所用八卦銅鏡,擂鼓大震,堆柴潑油再燃以大量火把——便可齊全了。”


    說著她一笑:“這些都是從些古籍之中看來的,也不知對不對,還請高大人指教。”


    高旭昌遙望遠處山巒,讚許地點點頭:“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缺一難為。”


    “畫府將門多英傑,七王妃既有過人之處,老臣眼下怕是便有個請求。”


    有請求就有交換,如音自然樂意:“高大人請說,隻要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脫。隻求日後我有難處時,高大人也可幫一把。”


    高旭昌頷首,“不急,最遲明日,七王妃便知。”


    如音有些疑惑,此時那工部侍郎王大人去而複返,上來與高旭昌確定祭壇擺放事宜,她言道不便多與打攪,獨自從高台下來。


    今日本就是得知高旭昌在此,特意過來探口風的,此行有收獲,她腳步都輕快了。


    “什麽事那麽高興?”


    正往馬車行去,樹後忽而有聲音傳來。


    如音轉頭,眼睛一亮:“微生?你怎會在此。”


    夙微生將如音拉到樹後,枝葉遮掩了兩人,外人看不清。


    “出來辦事。”在如音麵前,夙微生麵色溫和許多。


    “你的手如何了,我看看。”


    如音說著就去拉他的左手,夙微生笑:“托你的福,比之前更靈活了。”


    “那就好,藥你得繼續用啊,可不許偷懶,若是沒了我再給你求去。”


    夙微生製止:“武林之中高手雲集,花墨夕能令眾人聽從尊為盟主,絕不是一般人,你不要輕易接近他。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必再去求藥。”


    看他難得正色,神情嚴肅,如音應:“好,知道了。”


    夙微生送她往馬車旁,又問起前些日子有人入山莊行刺之事,如音想起那個黑鬥篷的男子,想說些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短暫相見,夙微生望著如音馬車離去,隨後才轉過小路解開拴著的馬匹,策馬離去。


    他向來孤身一人,無親無掛,即便身為梁寧皇庭第一高手,也隻是冷漠執行任務。


    唯有偶爾與如音見麵,說笑上幾句,才覺得自己也是個有情緒的人。


    晌午,夙微生來到得月樓,掌櫃的看到他,便引向樓上雅間。


    -


    皇宮,重明殿


    高堂之上,禦景煊正大發雷霆。


    “是何人編的童謠,是何人散布謠言蠱惑民心,全給朕抓起來,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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