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萬方安和之後,陵容與照水腳步不停,迅速回到水木明瑟關起了門。


    陵容看起來平靜,實際上慌得不行,她將香囊裏的香料倒了出來,用水給盡數毀掉了。


    方才她趁著皇上暈倒,偷偷點燃了這香料,叫皇上在昏迷之時產生夢境。接著便貼在皇上的耳邊,說些關於沈眉莊和甄嬛的事情。


    在香料的作用下,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皇上當成夢中的場景,一點一點混淆他的意識。


    正因為這種香料有著幹擾夢境的作用,中招的人會覺得頭痛欲裂,幾乎不能在夢中思考。醒來之後也會受到影響,許久才能緩過神來。


    陵容因為在雙手上塗了薄荷腦油,方才讓皇上頭痛去的那般快。


    但也隻是抑製一陣兒罷了,待陵容走後不久,皇上又該頭痛了。


    “小主,淨個手吧。”照水知道陵容在手上塗了什麽,便將水盆給端了來,“可惜了那些香料,原料很是珍貴呢。”


    “再珍貴的東西,在皇上麵前也隻能用一次。”陵容不以為意,她將腰間的香囊也扯了下來,按進水盆之中,“待這香囊幹了後,直接燒了,絕不能留下一絲痕跡。”


    “奴婢知道的。”


    照水雖心疼這小主親手繡的物件,但也知道小主的每個決定都是對的。


    “弄完之後,便下去歇一會兒,換芳林來伺候就好。”


    照水卻不太放心,她搖了搖頭,想要堅持伺候在主子身邊,“芳林畢竟是皇上派來的人,小主……”


    “正因為是皇上派來的人,此時才要將她放在身邊。”


    陵容著實是有些疲累,她不欲和照水解釋太多,又擔心她想岔了,“惠貴人與溫太醫的事情想必已經暴露,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保全自身,不要讓別人把髒水也潑到我們頭上來。


    芳林是皇上派來的人,她說的話,皇上總會更信任幾分。”


    “奴婢明白了。”


    照水這才放心下去休息,好在平日裏芳林便侍奉主子,因此這時候換班根本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隻不過芳林一進正廳,陵容便開始裝出擔憂的樣子,她將送給皇上的寢衣拿了回來,一針又一針重新繡著。


    “小主怎得一回來就做繡活兒,這日頭西斜,屋子裏多少有些昏暗了。”


    芳林貼心地將窗子推的更開一些,好叫逐漸西下的陽光能照射到屋子當中。


    “皇上沒有收下我的寢衣,怕是仍是不喜歡。”


    陵容聲音頗有些委屈,她假裝喜歡皇上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必要時還能擠出兩滴眼淚來。


    “小主繡的這般好,皇上怎會不喜歡。”


    芳林早就從照水那裏聽說,皇上為了栩貴人和淳常在剪了小主繡的寢衣一事,如今安慰起來,隻覺得自己有些底氣不足。


    “罷了,皇上總是更喜歡其他人繡的,我這粗糙的繡工,怕是入不得皇上的眼。”


    芳林莫名覺得自己有些牙疼,但又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


    於是她隻能繼續勸慰陵容,心中第一次埋怨皇上做什麽不好,偏偏剪人家費盡心思做的寢衣。


    剪了也就罷了,還要還得自己這個奴婢來哄。哄又哄不好,可真是要命的很。


    好在,陵容隻是難過了一會兒,她在寢衣上隨意繡了兩針,便說自己有些累了。


    芳林將這一切都記在心裏,思索著這主子怎麽這般在意皇上。


    偏生皇上還愛打聽,所以芳林幹脆將這種事兒都告訴了皇上。


    至於正事兒,那是一點都沒說。


    笑話,如今自己侍奉公主誒。等公主長大了,自己就是公主身邊資曆最老的了,總比皇上指使來指使去,當個小宮女要好得多。


    況且又不是沒給皇上遞消息,隻不過要挑一挑內容罷了。


    芳林心中嘀咕著,她為陵容收拾好了寢衣和繡線,還不忘寬慰她幾句,說皇上最是在意小主和公主了。


    陵容對這些話都聽膩了,但為了在皇上耳中的形象,還是裝作十分羞澀的模樣。


    隻不過陵容心中著急,畢竟如今她出不得門,消息也滯後些,完全不知道皇上要怎樣處理沈眉莊與溫實初二人。


    至於皇上那邊,他幽幽醒過來之後,隻清醒了一會兒,便覺得仍是頭痛欲裂。


    太醫看了許久,也隻得出個皇上是氣急攻心才產生的病症。


    對付這種病症,闔宮裏最有經驗的當屬皇後娘娘。


    隻不過皇後娘娘也老老實實坐在宮中,並未前來看望皇上。


    “皇上,要不奴才走一趟武陵春色,向皇後娘娘取取經?”


    誰知皇上卻是搖了搖頭,並非是不願意找到緩解頭痛的法子,隻是不想讓皇後知道,自己寵愛的妃子做下此等事情。


    趁著所有人不曾知道之前,要將沈眉莊和溫實初兩個禍害除了。


    皇上揉著額頭,很輕易地便聞到了薄荷腦油的味道,“安嬪怎得會在萬方安和附近。”


    “回皇上的話,安嬪小主今日便在外麵逛園子來著。


    微臣去碧桐書院的路上曾遇到過小主,因為小主這幾日太過貪涼,導致膝蓋刺痛。


    太醫囑咐著要多出來曬曬太陽,走動走動。”


    皇上點了點頭,安嬪膝蓋不好的事兒自己是知道的,說來還是她們剛入宮那年的事情。


    “身子弱還在太陽底下走,少不得又要暑熱了。”


    蘇培盛很是上道,他立刻點頭表示知曉,“奴才會告訴芳林和芳華,叫她們二人勸著點安嬪小主的。”


    “這事兒你記得便好,”皇上心中暗歎口氣,話鋒一轉便叫蘇培盛備轎,“朕要去趟碧桐書院。”


    實際上,皇上並不想立刻就去見沈眉莊,但免得沈自山一時錯了主意,跟不該跟的人攪和到一起去,隻能用最快的速度處理這些事情。


    沈眉莊,當真是會給人出難題啊。


    皇上一行人到達碧桐書院之時,殿內的人已經清理個幹幹淨淨了。


    沈眉莊身邊隻有一個采星陪著,一張臉蒼白的可怕。


    直到皇上等人過來,何桉鳴方才得以進到正廳,他被曬得全身汗涔涔的,卻礙於主子們都在,連汗都不好大幅度地擦。


    “何太醫,惠貴人身體如何了?”


    何桉鳴歎了口氣,他恭恭敬敬地行禮,“微臣還未曾來得及為惠貴人把脈。”


    雖不說前因,但皇上卻已經知道了,他點了頭,“那現在為惠貴人把一把脈吧。”


    何桉鳴應了一聲,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掌心的汗,方才向前一步對沈眉莊行禮,“惠貴人,微臣可否為您把一把脈?”


    沈眉莊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肚子,她不肯伸手出來,也不肯回話。


    何桉鳴便立在一旁等著,等到皇上或者惠貴人回話。


    幾個人僵持許久,最終還是沈眉莊乖乖放下了手,任由何桉鳴過來診脈。


    “惠貴人有孕已經三月有餘,胎兒十分穩固。”


    惠貴人有孕的事闔宮知曉,何桉鳴隻是診脈,便知道了惠貴人在此事上說了謊。


    隱瞞了將近一個月的胎像,著實是太過大膽。


    但他麵色淡然,全當做自己並不知情,鼻觀眼眼觀心地站著。


    沈眉莊臉色已經白的不能再白了,如今私情被戳穿,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


    “可還要其他太醫把脈?”皇上語氣十分淡然,仿佛沈眉莊做的隻是一件尋常小事罷了。


    “……不必了。”沈眉莊勉強挺直背脊,維持著端莊的模樣,“皇上,不如你我二人好好聊一聊吧。”


    此時此刻,沈眉莊沒再用嬪妾這個自稱。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開口將所有人屏退出去。


    隻有采星不太放心,她一步三回頭地看向沈眉莊,磨蹭了好久,方才將門關上,留這二人在尷尬的氣氛中沉默。


    皇上其實沒有什麽心情聽沈眉莊分辯,為何做出這些事情,他要確定的是,為什麽沈自山先一步知道了。


    “你父親的消息倒是敏銳,”皇上試探著開口,“竟然先你一步知道了這些事情,還寫信來問你。”


    沈眉莊因為事情被發現,心中隻剩下驚濤駭浪,哪裏還有心思想起這些事情。


    如今皇上開口並非質問,而是問起此事,她方才有心情去思考。


    是啊,父親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到底是誰告知的呢?


    沈眉莊仔細想著,此前知道自己與實初之事的,隻有甄嬛。


    實初和自己都未曾說出去過,唯一可疑的,也隻有她了。


    看來甄嬛與果郡王為了達成目的,不惜犧牲自己,用自己懷孕之事威脅父親。


    但是這也是沈眉莊的猜測,她沒有證據,一時之間也不好開口告訴皇上,自己猜測是甄嬛所為。


    畢竟父親已經知道了此事,若是與果郡王和敦親王聯合起來,在這幾日間逼宮,叫皇上退位的話,自己和實初還有活路,這個孩子……也能保住。


    但這隻不過是天真的想象,憑借自己對皇上的了解,此時父親定是已經被控製起來了,不可能有機會與果郡王等人聯絡。


    “我……”


    “又或者是,你授意了其他人,告訴了你的父親。”


    皇上心中有了幾分猜測,沈眉莊自從回宮之後便深居簡出,本來與淳常在交好,後來也漸漸疏遠了。


    前段時間,突然與栩貴人恢複了從前的親密之交,五日裏有三日互相來往。


    但若說能知道這沈氏如此私密的事情,怕是隻有栩貴人一人了。


    一口濁氣堵在胸口,皇上如何能想到,自己寵愛的兩個女子,竟然持有這樣叫人顏麵無光的秘密。


    一個懷著身孕還蓄意引誘,隻為了讓孩子與敬事房的檔案吻合。


    一個明知姐妹背叛卻還幫忙隱瞞,叫朕這個天子無知無覺中認賊作子。


    “我……我不清楚。”


    沈眉莊到底沒有說出甄嬛的名字,她此時懷揣著一絲希望,就是她們的事情能成。


    “既然你不願說,朕便問問沈大人。”皇上甚至沒有逼迫沈眉莊開口,他直接起身,就打算離開碧桐書院。


    “皇上……父親他一無所知,求您放過父親。”


    “沈自山教女不嚴,自有他的罪過要承擔。”皇上此時方才有些惱怒的意味,他看著求人卻還端坐在椅子上的沈眉莊一眼,“混淆皇室血脈卻仍不知錯,即便誅九族也不為過。”


    沈眉莊與溫實初一樣,聽聞誅九族之時,方才有些驚懼,她滑落椅子,努力地想要支撐身子站起。


    隻可惜已經完全失了力氣,癱坐在地上失去了過往的端莊。


    “皇上,這一切與嬪妾的家人無關啊皇上。


    嬪妾知錯,願意為了自己的過錯承擔罪責。


    但禍不及家人,他們一無所知,又何來有罪。”


    皇上瞧著仍舊不知悔改的沈眉莊,心中的怒火終於點燃,“你家教森嚴,不可能不知道混淆皇室血脈的罪名。


    你與溫實初廝混,沒有夫妻之名卻行了父妻之實。


    即便不在皇室,你們兩個也逃不脫一個私通之罪。


    如此明知故犯,你的家教何在,你的品德何在,你的所為端莊何在!”


    被皇上剖開了端莊的外衣,露出皮囊下躁動的內在,沈眉莊一時之間哭的不能自已。


    自己怎麽會是那種人呢,自己一直恪守禮教,從未做過半分逾矩之事。


    認識自己的人,無一不用端莊大方來形容自己。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皇上口中那般放浪之人!


    沈眉莊抹了眼淚,她整理著衣袍跪好,後背挺直的立起,“皇上是天子,便可以三妻四妾,後宮妃嬪無數。


    即便皇上冤枉了我,害的孩子被人生生打掉,也不允許我有半分怨言。


    可是皇上,我也是人,不是禦花園中養的花花草草。


    我會怨,會恨,但我是皇上的妃嬪,我要恪守規矩,我要做表率。


    但這一切都是錯的,皇上可以選無數個妃嬪,不喜歡的就踢開不要,為什麽我們卻不能呢?”


    沈眉莊字字句句藏著怨恨,但她顧慮著父親,顧慮著家族,即便心中有怨,也不敢真正地發泄出來。


    她此時此刻,已經不願意再受這些禮教裹挾,她想過的自由些,選擇她喜歡的那個人。


    “你有沒有想過,這從來不是規矩的錯,是你的品行汙濁,是你的道德敗壞!”


    皇上氣血翻湧,隻覺得嗓間都有些甜腥,“哪怕你招了一個入贅的夫婿,也不代表你能隨意與他人私通。


    用你那個肮髒的身體來報複朕,沈氏,你當真是有一個良好的家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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