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騎兵就在等袁術一句承諾,濮陽有數不盡的財物殺不盡的老幼,都是袁術命令跟匈奴人沒多大關係,大家都在搶大漢帝國怪不到自己頭上。


    先是列陣等了一會,集合完畢後近兩千騎兵開始催馬緩步前進,他們並不著急,慢慢的向曹仁的軍陣接近。接近到百步之內紛紛拋射箭雨,這回不似以往匈奴騎兵並未圈馬離去,收起弓矢穿甲胄的騎兵帶頭加速,幾十名騎兵速度最快超越大隊直奔拒馬而來。


    隨著距離接近能看到他們手裏都提著粗粗的繩索,曹仁麵色大變心道終於來了,扭頭邊走邊發令:“長矛手向前,向前!射鐵箭,不要留箭!全射出去!”


    不必等待曹仁發令,弓箭手在各隊隊將的命令下已經射出鐵箭,全軍都明白失去拒馬防護,麵對高速衝鋒而來的密集騎兵意味著什麽。不能用骨箭頭或石箭頭的箭矢對射了,麵對披甲騎兵沒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隻能用金屬箭頭射出密集的箭雨才會產生阻滯效果。


    經過之前幾次試探,曹仁陣前匆忙挖掘本就不多的陷坑全部暴露,暴露就意味失去作用,直奔拒馬的騎手身穿兩層皮甲,半趴在馬背躲避箭雨,幾人一組繞過陷坑衝到拒馬麵前,甩出繩索套住拒馬突出的木柱撥馬就走。這些粗大繩索隻要套中的足夠多,拉倒拒馬之後便可拖拽到遠處。


    冒著一陣一陣的箭雨,每個倒下的騎兵都是身中數箭,依仗著身上的厚甲隻要沒射中麵部要害仍舊能踉蹌爬起來,隻是馬卻跑遠了,沒有了馬力也就失去了對拒馬的威脅,他們中大多數都是如此。


    箭雨的阻止固然有效,可仍有兩處拒馬被拉倒拽走。後續騎兵伴著滾滾煙塵越過缺口突然衝進密集的步兵陣列中。先是一聲聲脆響,那是矛兵的木質長矛被衝擊力折斷的聲音,之後是連續嘭嘭聲,那是騎兵靠著自重和高速度帶來的強勁衝擊力撞碎阻擋的一切。


    瞬間步兵陣列就出現幾道長長的血路,騎兵就這樣透陣而過,留下身後一路的屍體,直接到達陣勢中央的一道矮牆。軍陣中並不是什麽都沒有,通常會挖掘淺壕,用掘出的土修築矮牆作為戰鬥不利時進行輾轉和阻滯敵方攻勢的依靠。


    換做大漢國力昌盛時期,沒人會費時費力挖壕溝,現成的武罡車更有效,哪怕沒有武罡車輜重大車也能湊合用。亂世裏小軍閥沒這條件,鎧甲都比人值錢更別說大車了。


    由於倉促,曹仁修築的土牆斷斷續續,很多隻是接近一個人的小腿高,按說是擋不住騎兵躍馬而過。匈奴騎兵並未跨過矮牆繼續衝擊而是轉馬橫衝弓手,隨著弓手遭受打擊箭雨明顯減弱,借著箭雨減弱更多拒馬被拽到。


    騎兵源源不斷衝進步兵陣列,眼前景象曹仁心中在滴血:“傳令,傳令曹子和橫斷!”


    陷陣都尉樂進擠上前,手指著對麵沒有參與衝鋒的上千匈奴騎兵:“騎兵現在出擊會遭到對方橫斷!”見曹仁猶豫,樂進拱手提醒:“不如驅趕剩下的軍士衝進去廝殺,陣中有壕溝矮牆空間小靠人多一定能把騎兵堵住。”


    曹仁眼睛一立:“曹子和橫斷!立刻!”同時拔劍出鞘朝樂進一招:“現在,按你說的去做!退者就地斬殺!”


    曹仁是真沒辦法了,如樂進所說或許有效,但是如此一來全軍右翼也就廢了,隻恨倉促迎敵不然憑借完善工事未必能讓騎兵輕易破陣。事已至此不如賭上一賭,橫斷和亂戰同時進行也許會有撐下去的機會。


    所謂橫斷即從橫裏截斷,是騎兵的一類戰術,簡單說就是衝擊對方的側麵,這樣做會對敵方造成極大混亂同時最大限度的殺傷敵軍保存自己。曹純本就隨時準備出擊,接到命令也不耽誤,率部直奔匈奴騎兵側翼衝殺過去。


    戰場上右賢王劉去卑很興奮,兄弟潘六奚帶領右部騎兵收割曹仁的步兵,對向配合他的是左部卜滿。卜氏是匈奴大姓,原為須卜氏後改成卜姓,世代任沮渠高官,十六國後期散居在山西陝西後世逐漸擴散至各地。


    眼見曹仁一半的軍力逐漸瓦解,劉去卑得意的對潘六奚叫嚷:“差不多該結束了。”


    潘六奚明白這是要騎兵先後撤出去,為再次衝鋒留出加速的距離。應了一聲派人去通知左部卜滿。剛過一會兒,忽然見到曹純正從側麵向戰場衝來,目標正是匈奴騎兵大隊的腰部,劉去裨還滿不在乎,曹純要橫斷必須要經過呼廚泉前方,那還有上千騎兵,他堅信曹純騎兵將遭到呼廚泉左部騎兵的橫斷變得有來無回。


    劉去卑在親衛的護送下脫離到戰場一側,想以更好的視角觀看騎兵的突進,這時曹純的騎兵正通過呼廚泉正麵徑直衝過來,透過煙塵已經隱約能看到曹純騎兵的軍旗。卜滿策馬來到劉去卑不遠處高喊:“怎麽沒人截住他們?”


    呼廚泉沒有動靜劉去卑也大感意外,按說曹純要橫斷必須要經過呼廚泉前方,此時上千騎兵發動攻擊定能造成曹純巨大戰損。然而呼廚泉就在那不動,那些觀戰的左部騎兵戰馬嘶鳴四蹄亂蹬,馬上的騎士也一樣在焦慮的等待衝擊的命令,眼睜睜看著曹純騎兵於自軍麵前百步外魚貫通過。


    瞬息之間劉去卑軍遭到曹純打擊,這些騎兵剛剛退回來,都在換馬準備再次殺向曹仁,曹純衝過來他們也看到了,看到也不怕,同劉去卑一樣所有人都不在意。等到曹純靠近了才發現不妙,其中很多騎兵已經調轉馬頭麵向曹純,沒等催馬加速曹純的騎兵就到了眼前。


    騎兵對衝就看速度,沒有了速度就和木樁草人差不多,事實上曹純最先撞上的不是騎兵而是剛被替換下來的馬群,馬群立刻就驚了,反向對著匈奴騎兵撞了過去。等到曹純騎兵透陣而過,整個匈奴後陣一片狼藉。


    兵看不到將將找不到兵,有的茫然失措,有的在招呼亂跑的馬匹,有的打馬遠遠的躲避,更多的是亂跑的馬匹——都是換下來的和沒來得及換的。繞是匈奴騎手馬術高超,麵對受驚的馬群能做的也隻有四下散開各自躲避。


    曹純帶領騎兵衝過百步後停下,掉頭看著己方騎兵居然也散了,一群一幫亂哄哄整隊。曹純明白正麵作戰無論如何不是匈奴騎兵對手,就比如此次橫斷,兩軍接陣時己方騎兵鬆鬆散散沒什麽衝擊力,如果不是突然襲擊驚了馬群,很可能就陷在裏麵出不來,與其說匈奴騎兵是被殺散不如說是被嚇亂。


    這有兩個原因其一是遊牧民自小生活在馬背上,騎馬打獵結夥搶劫就是日常的生活,控馬能力結陣配合不是臨時訓練幾個月的中原人能比。畢竟能騎馬行進和騎馬作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甚至說當下曹純麾下沒有能在馬上開弓射箭的騎士,當然拉弓做樣子是另一回事。


    其二就是馬匹,匈奴馬匹產自北地涼州不說,除了平時騎乘的馱馬,雙戰馬甚至三戰馬都很普遍,戰鬥間隙能夠從容換馬始終保持馬力充沛。自己這邊馬匹則都是拚湊,真正的戰馬還不夠半數。


    剛才一路衝來已經有很多馬匹不住猛喘,繼續衝怕是要有人掉隊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匈奴騎手自小就與馬匹接觸,照料馬匹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耳睹目染就是半個獸醫。拿順手為之的修蹄子來說,中原騎手非得找獸醫才行更不要提日常疫病的防治,如此一來就算配備一人雙馬,對曹純的騎兵來說也是徒曾負擔。


    即便這樣此次橫斷也非常及時,匈奴騎兵大部分因為突然的橫斷處於混亂狀態,仍舊滯留曹仁陣勢中廝殺的匈奴騎兵不到兩百,他們的任務是保住缺口等待身後大隊騎兵再次進入,隨著曹仁驅趕更多的步兵擠進戰場,沒了馳騁空間這些騎兵越來越窘迫,潘六奚組織幾十個騎兵還糾纏,其餘紛紛找機會衝出戰陣遠遠射箭。


    這樣的混亂不會持續,一旦將領召集來去如風的騎兵立刻就會重新組織起來,到時將是慘烈的正麵硬碰。必須趁機再衝一次,曹純招呼一聲再次衝向敵群,左右親衛邊呼喝周圍緊跟曹純,這次馬速明顯不如先前,馱馬不如戰馬,拉重物和短促衝擊是兩回事,馬力不濟無法奔馳,很多騎兵幹脆停下,全軍呼啦啦席卷向前蔓延起來宛如長蛇一般。


    側麵不遠十幾個匈奴騎士環衛一個鐵甲罩袍將領,那人腰間非常顯眼地係條赤紅色的綬帶,上麵絲絲絡絡幾條金線。當下曹純也不顧得去數金線數量,總之赤帶金彩不是單於就是賢王,當下毫不猶豫偏轉馬頭直衝過去。


    劉去卑正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有太多不理解,遠處卜滿正在幾個親衛攙扶下上馬,不知是懵了還是受了傷,試了幾次都沒能爬上馬背。身邊親衛大聲呼喊,劉去卑這才發現曹純正衝過來,煙塵一片也不知跟著多少騎士。


    劉去卑一咬牙準備硬著頭皮頂上去,就在此時北麵轟隆隆連連悶響,遠遠望去黑壓壓一片五六千匹馬,馬群身後幾大股黑色濃煙騰空翻滾,受驚馬群不知怎地混合了遠處其他馬群莽莽蕩蕩狂奔而來。


    劉去卑和咫尺外的曹純對望一眼,相互默契地一同打馬朝南逃去,緊跟著他倆的是劉去卑親衛和曹純騎兵,之後是從戰場出來的潘六奚帶著一千多匈奴騎士混雜著茫茫多的驚馬。


    馬群受驚後會朝一個方向猛奔,馬匹體力不支就會脫離,馬群數量就會逐漸減少,直到少到一定數量才會停下。被裹挾在其中身處邊上的還好,若是在中間,那在馬群停下之前隻能順著群馬奔跑的方向跟著跑。停下和轉向都有可能被撞,一旦被撞失去速度,緊接而來就是第二下,第三下撞擊,馬還可以活下來,騎士落馬就會被踩做肉泥。


    匈奴騎手的優勢顯現出來,胯下馬力不濟瞅準時機跳越到身旁馬匹背上繼續前進,可曹純的騎兵不行,拚湊的馱馬在實施橫斷後馬力枯竭,根本無法馱著騎士繼續狂奔,很多曹軍騎士馬力枯竭被撞倒地,被後續群馬將騎士活生生踩死。


    如今曹軍騎兵剩下不到一半還跟著曹純跑,不光是曹軍騎兵,除了外圍的少部分匈奴騎手,大多數匈奴人也在跟著瘋跑,這是真正的逃命。大地在轟隆隆顫動,由下而上滾雷乍響,黑壓壓城牆行進,任何事物擋在麵前都會被碾碎。


    曹仁瞠目結舌,陣勢前麵數千騎兵被更多的馬匹漫卷裹挾著朝戰場中央碾壓過去,那邊劉祥與曹操中軍惡戰對外界渾然不覺。感覺著腳下的大地有節律地震動,身旁將校呼喊隻能看到嘴巴在張合,除了隆隆的馬蹄聲什麽都聽不到,此時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災難馬上就會降臨中軍戰場。


    站在高車上的袁術接到了兩個消息,一個是黑山軍崩了,劉寵沒有任何試探全軍押上兩路夾擊,夏侯惇發現戰機後全軍押上。中軍的千人援軍果然沒起到多大作用,隻是稍微拖延了一陣便潰散了,三個方向的夾擊讓黑山軍立刻崩潰,因為其餘三個方向都有敵人,敗兵隻能朝己方中軍衝來。


    另一個是好消息,曹軍馬上要崩了,劉祥攻擊終於得手,曹操軍被迫後退,劉祥的前鋒已經看到了曹操將旗,和那旗下的矮小胖子——曹操本人。中軍校尉史渙指揮親衛在一個小坡地列成環陣作為最後的防線,軍司馬於禁帶著剩餘的軍士在親衛防線前麵殊死抵抗,南陽軍衝擊越來越強,曹操軍不時有軍士丟掉武器四散逃跑,看樣子隨時都有被突破的可能。


    劉寵你盡管得意啊,袁術立在高車上腹誹。黑山軍的崩潰袁術已經不在意了,曹操中軍失去了建製,等劉祥的南陽軍奪取了曹軍中軍陣地,依靠一個小土坡和親衛負隅頑抗毫無意義,對於曹操來說失敗隻是時間問題。


    不就是換家麽,對此袁術心裏有底,別看黑山軍崩了可畢竟是八千人,對方也不敢太過逼迫,隻是驅趕著想要借力衝擊袁術中軍。然而袁公路是何許人?早已胸有成竹,黑山軍衝過來又怎樣,我袁某人中軍已經離開,我轉進平移了。


    不管是匈奴人還是黑山軍死不死和他袁公路關係不大,除了從洛陽帶出來的虎賁武士其他人在他眼裏也是炮灰而已,袁術認為有嫡係南陽軍就夠了。再說不管匈奴人還是黑山軍死的多些更好,日後以己為尊也會少很多的麻煩。


    “傳令劉祥半個時辰務必破敵,傳令戚寄,秦翊隨吾押後,餘下各部占領曹軍陣地列陣。”袁術大手一揮發出命令,下車上馬在百名虎賁騎士簇擁下,看了眼南邊奔潰的黑山軍,心到劉寵啊劉寵咱們來日方長,隨後騎馬悠哉地朝戚寄、秦翊兩軍行去。


    接到袁術的新命令劉祥很有信心,不用半個時辰,南陽軍再衝一次就可以結束。這時遠處傳來隆隆之聲,隱約黑壓壓一片人喊馬嘶夾雜著滾滾煙塵席卷而來。劉祥聞聲奇怪,挑了個高處手搭涼棚放眼觀瞧,待看清楚了心下大吃一驚,不知多少人馬勢不可擋地壓來。


    劉祥咽了口吐沫,他的軍陣分成了三部分,現在前部正在猛攻曹軍最後的陣地,後續軍士有的就地歇息,有的正列陣準備替換前部,可以說現在南陽軍陣列側麵全部暴露在衝擊範圍之內。正考慮如何是好,整個南陽軍和曹軍也發現了不對,戰場忽然安靜下來,雙方也不打了,尤其是南陽軍中央陣列的軍士紛紛站起身來,驚愕的扭頭全都不知所措。


    隻愣了一會兒劉祥大叫起來:“快,快,快散開!跑!”


    可他的聲音瞬間便淹沒在了隆隆馬蹄聲中,伴隨著大地的震顫,整個南陽軍中段陣列迅速的消失在卷起的煙塵中。片刻後整個戰場靜止一般,曹仁已經得到消息,遠遠的望著中軍方向嘴裏不住呢喃:“南陽軍沒了。”


    曹軍將領們收攏潰兵後再次建立起防禦,曹操身子一軟撲通坐到地上,搓著手心裏的冷汗,土坡下邊幾千南陽兵已然看懵了,他們還保持著進攻的姿勢,手中拿著的武器和麵前都曹軍相互指著,也不進攻也不潰逃茫然的呆在原地。


    絕境逢勝曹操不由地笑出聲來:“南陽軍,南陽軍沒了。”


    受驚的馬群在踏過南陽軍後慢慢停了下來,大群大群的聚集在戰場南邊不遠處,經過馬群踐踏那裏已經不能稱為戰場了,整個地域混雜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到處是殘缺的屍體和碎肉,血液混合著泥土和肉塊,相互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哀嚎,但很快便沉寂下去。很多驚魂未定的匈奴騎手開始收攏馬匹,逐漸形成了以劉去俾為中心的軍陣,再也無心戀戰緩緩朝西北退去。


    袁術騎在馬上手舉馬鞭也不揮打,隻是在那舉著,看著麵前匈奴人緩緩退走,猛地揮鞭子抽打身旁的戚寄。鞭子打在戚寄的鐵甲上砰砰作響,戚寄也不躲縮頭任由袁術抽打,打了好一會袁術打累了,扔了鞭子雙手捂臉嗚嗚哭起來。


    此戰便這樣結束了,袁術聯軍損失巨大,黑山軍潰散郭大賢,李大目戰死,黑山軍本部還在冀州,雖說損失大卻不到傷筋動骨的程度。匈奴內部因權利爭奪本有嫌隙,於夫羅不出擊則徹底激化矛盾,很明顯於夫羅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多數匈奴人都不滿於夫羅排除異己的拙劣手段選擇追隨劉去俾。


    劉去俾帶著左部和大部分右部騎士向西退到了蒲城一帶,於夫羅則幹脆帶著少數忠誠的左部騎士遠遠跑去更西邊的匡城打劫,總的說來匈奴人損失很小,然而卻徹底分裂了。袁術是最慘的,立身的本錢南陽軍瞬間沒了三分之一,與曹軍接戰的三分之一在失去指揮後茫然不知所措,被曹軍一逼迫散的散降的降。


    這隻先後由孫堅劉祥統帥,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百戰強軍就隻剩下最後的三分之一,其餘各軍無論說是訓練,還是裝備都不能與之相比。又逢亂世再想重建幾乎是不可能的。不怪袁術失聲痛哭,此役他徹底失去了北上爭霸的本錢。


    袁術本想憑借剩餘中軍繼續打一下,可見到死裏逃生的楊弘親口說出劉祥死訊,再加眾人勸阻的理由很充分:曹軍中軍穩定住了,夏侯惇沒大損失,曹仁部還可以打,還有可惡的劉寵五千陳國兵,我軍兵不滿萬加上軍心已經散,即使心有不甘也無力回天。恨恨的袁術終究還是退去陳留郡,沒臉麵去見張邈,躲在雍丘城裏整天唉聲歎氣。如今他隻能繞道回老家汝南恢複,遠遠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曹軍雖說是慘勝,騎兵死傷過半算垮了,曹仁部受到騎兵突擊避無可避也是傷亡半數,中軍更多的是逃散,兵士勝利以後收攏可以恢複,在短兵相接中損失的多是敢戰老兵,這些不是短時間能夠補充。好在沒有任何一個軍中宿將被擊殺,更主要的是,袁術南陽軍的裝備輜重全都繳獲了。


    打掃戰場期間發生了小插曲,一些劉去俾的匈奴遊騎也靠過來搶奪,主要是鐵甲,他們皮甲不少但鐵甲這東西匈奴人造不出來。雙方偶爾發生些小衝突,你罵我一句我扔你一石頭,衝突中匈奴人一觸即退,曹軍也就不理了。


    一是匈奴遊騎人少拿走的不多;二來是東西實在太豐富了,除了武器盔甲,還有不少完好的首級和錢財,真心顧不過來。其中就有劉祥的人頭,他被數匹驚馬連續撞擊當場死去。屍體飛出很遠落在了一處毀壞的拒馬上,拒馬的尖刺透過鐵甲當胸穿出,直挺挺的掛在那裏等著被割去首級。


    曹操和劉寵兩軍匯合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師長垣城,記錄軍功點算繳獲,當晚大排延宴。


    陳王劉寵雖然是客軍,按親王身份還得高坐主位,左手邊為兗州牧曹操,曹仁,夏侯惇等人,右側陳國相駱俊劉琬及陳國各尉,卻沒見劉珪劉琰。


    劉琰等打完了仗,跟夏侯惇借了兩個矛手到戰場上收死人頭去了。到不是劉琰貪功,夏侯惇對劉琰的聲音和外貌有些驚奇,總覺得哪裏見過,見她作戰時遠遠躲在後麵觀看,心裏更加的厭惡。


    他知道陳王的秉性不好色,隻當是哪一家貴戚公子跑來刷一刷軍功。等到作戰完畢劉琰前來告辭時,有意無意提起打掃戰場的事,一句小奶娃你敢去割人頭嗎?明麵上給這位公子領功發財的機會,但是話裏話外透露出不屑與輕蔑。


    劉琰心裏大為不爽,心念一動這種事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危險,自己怎麽說也親身打過仗還殺過胡人,割死人腦袋又算得了什麽。既然你叫我去發財,那我何必扭捏作態?幹脆朝夏侯惇借了兩個矛手進入戰場打掃,夏侯惇望著遠去背影冷哼一聲也就不管了。


    都到吃飯時間了人也沒回來,劉珪心中憂慮,找曹純借幾個騎兵去尋找,曹純得知他是平原從事倒也樂的幫忙,也是他兄妹倆身份低微,沒有驚動別人倒也不耽誤開宴。


    開宴前先舉行獻俘儀式,選了幾個官職高的俘虜押到院子當中,曹操毫不掩飾欣喜,對著陳王拱手:“此戰幸賴大王相助。”


    人情世故都這樣辦,主人說句客氣話先開個頭兒,等陳王接口再說幾句勉勵的話,分配過俘虜大家也好敞開了吃喝慶祝一番。


    “坑。”陳王隻說了一個字,卻讓曹操大驚失色,陳王俘虜了兩千多黑山軍,那些都是土裏翻食的農民殺就殺了。自己這邊可是兩千多精銳南陽軍,給誰賣命不是賣,曹操有信心收歸己用。剛才你陳王說坑是什麽意思?太陰險了,你收編不成也不給我機會壯大實力。


    ”盡坑之。“陳王眯著眼睛盯著曹操。


    曹操沉著臉低頭猶豫半響,咬緊牙關猛的抬手朝院中俘虜揮了揮,再次看向陳王臉上卻是一片喜色:“大王請!”言罷端起杯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話題自然談到昨日戰事,除了感謝陳王救助之恩,在坐無不覺得匪夷所思。按說馬群有匈奴騎士看守怎麽忽然就驚的朝南跑?眾人議論紛紛其中不乏有說是乃天意為之。


    眾人正疑惑間,門外走進侍衛對低聲曹操耳語一番,曹操舉杯環視開口說道:“諸位,此戰誠賴天之幸,此外也有人助,一位義士率數十遊俠奮擊方立此奇功。”


    曹操講完頓了頓:“方才得報此人正在門外,待操請來與諸公相見暢談。”


    說罷一招手,不一會門外進來一人,身材瘦小一身儒衫,頭頂綸巾飄飄然昂首而入,等走近了仔細一看,衣服又髒又舊好幾處破洞連補丁都不打;頭上綸巾到還幹淨,隻是太小,僅能遮住發髻;油膩膩的頭發滿是散亂的發絲,蠟黃的麵色泛著黑汙多半是營養不良加上不愛洗臉,絡腮的胡子半長不短顯然是很少打理;腰上隻掛個佩繩根本沒錢買玉,走快一點繩子頭兒就亂飛,沒有襪子赤腳蹬著雙草鞋。


    這人緩步走到堂上先是朝陳王劉寵一揖到地,又向曹操深深施禮,之後雙手作揖環顧一周,最後再次向陳王躬身一揖:“在下陳留史路見過大王。”


    “抬起頭來。”


    “諾。”史路站直身體,眼睛盯著陳王腳前的地麵不敢亂動。


    “不必拘謹,此戰你出力甚大,你所為本王與諸位多有疑惑之處,請不吝賜教。”


    等陳王說完史路又一次躬身做揖:“素聞曹兗州仁德,在下早有歸附之心,奈何無有居薦又身無長技。中平時師從樂長史與前車騎將軍處行走,典客或治粟間,起草,算計,行令諸事屢受何車騎嘉獎,然不忘家師言修德克己度量謹慎,何為修德,曰修習宏度養氣也,見善則遷點滴所聚,寵辱不驚去留無意者。。。。。。”


    “慢來,慢來。”陳王劉寵眉頭緊皺趕緊打斷,他是個直率的人,你就說怎麽打就完了,拿履曆做開場白也行,怎麽還談上經義了,再不打斷看樣子還要長篇大論一番不可。


    知道你著急找工作,可你得分場合不是,這兒不是招聘麵試,大家明白如果是儒生主持的話你倆能談一天,可當下是什麽情況,在坐的全是抽刀砍人的丘八,別看駱俊是個文官,那也是個急脾氣,還是個務實的主兒。


    你跟他說錢糧沒問題說砍人也可以,考完試了課本就扔,甭整虛的說錢就完了其他的免談。我們大家夥兒都等喝酒可沒精力跟你在這談經論義畫大餅。想到此處陳王偷眼望向曹操,見曹操雙手緊握皺眉咬牙,看這樣子能不能聽懂先不論,至少也是不願意聽。


    史路立刻反應過來,緊忙說道:“適逢匈奴換馬,嘈雜混亂,又見曹公騎兵出擊,胡人紛紛趕去單於處聚集,某便帶人乘機呐喊,焚燒匈奴人草料,匈奴馬群便驚了,當下盛北風,馬群自然朝南。”


    眾人恍然大悟,忽聽一人道:“看似簡單,然匈奴悍勇狡詐,尤擅奔射,縱然突襲怕也是不易,受創幾何?”


    史路點點頭:“十去七八。”


    眾人驚歎,陳國國相駱俊問道:“敢問先生如此強軍何處所得?”


    史路答道:“王度所部,年初某遊濟陰時結交,具是好漢。”


    劉寵這邊到沒什麽,曹操一邊眾將已是嘩然,這王度原是東阿縣丞,趁青州黃巾大亂兗州之際投了黃巾。曹操收服青州黃巾後唯獨王度不服,糾集饑民與曹操在兗州反複爭鬥,其部多是東阿囚犯、官吏佃農、大戶奴隸,這些人造起反來尤其悍勇。你來我走你走我追,尤其是王度燒倉毀田,有段時期曹軍沒有軍糧甚至要靠吃桑葚野草度日,曹操恨的牙癢癢。後來還是程昱設計擊破了王度,自此王度便不知所蹤,沒想到今日竟然是王度救了曹軍。


    曹操咬著牙冷聲問道:“為何不見王度?”


    史路苦笑歎息:“王壽思已然悔悟,此次便是來納降,隻為寬恕部眾別無他求。可歎身中流失陷入馬群之中。”


    “悔悟?是饑困所迫吧。”曹仁冷冷地說道。


    一旁史渙氣憤接口:“多少官吏家破,佃戶流失,至今都沒恢複。”


    “當初因為他兗州餓死了多少人。”


    “若不為他我等也不會去搶百姓的糧食。”


    “你搶了多少。”


    “屬他搶的多。”


    “我是搶的多可人卻被你收了投獻。”兗州諸將也紛紛議論起來。


    “夠了。”曹操一出聲場麵頓時安靜下來,手下這些夯貨話說多了,搶百姓悄悄去做就得了說出來不怕遭人指摘嗎?


    黃巾大亂以來太多佃戶奴仆成了流民,流民在某一地安定下來分得土地變成自由民,可著不成啊,政府要那麽多人做什麽,留一點兒能出官員俸祿就夠了。所以軍閥不搶官吏大戶隻搶百姓,逼著百姓去大戶家投獻或為部曲或做奴仆,平時顧及聲名還要巧取豪奪,時下亂世多數人也沒了顧慮——我要錢糧你要人,等自由民沒的差不多也就算大治之世了。


    有沒有王度都是要搶的,因為自己就是官吏,可這種話能當麵說出來麽?那邊陳王臉色已經不好看了,駱俊也冷冷的看著這些兗州軍官。曹操心底冷哼,你為了你們劉家,我為了我們曹家,本質上都一樣,我就不信你沒趁機搜刮部曲奴仆,擺什麽臭臉裝什麽清高,隻是腹誹明麵上並沒表現出來。


    史路搖頭麵帶不屑:“與王壽思何幹。”


    聲音引來關注,史路邁出一步:“上享朝廷俸祿下奪黎民膏脂,高門世宦,累家大族所為久矣,王壽思何能一呼百應?十羊九牧奪民私己爾。”


    曹操正想著劉寵史路卻來這麽一出,誅心之論啊這屬於,場麵更尷尬了,一時又不知如何圓場,隻能抬手指著史路:“呃,先生,嗯,嗯。”


    這時一聲輕咳,劉琬朝眾人拱手,還特意對曹操點了點頭:“適才聽先生言師從樂景和。”


    史路點點頭,劉琬又問:“先生表字可是八達,可認得牽子經與劉玄德。”


    “在下與牽子經同門,與劉玄德也是相熟。”史路具實回答。


    “哈哈,真的是你。”劉琬站起來走到史路跟前:“諸位可曾聽聞,子經義八達避?”


    問完也不管眾人,繞著史路走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仔細打量也知想看出什麽:“中平六年十常侍作亂,大將軍與何車騎具被害,樂景和也未能幸免。牽子經冒死收斂,約你一同送樂景和屍身歸鄉。”劉琬歎口氣,袖子在眼角前晃了晃似是擦拭淚水,抬頭雙目圓蹬拔高聲調:“在河內遇賊攔路,你史八達扭頭便逃,眾賊環繞爭搶開棺,虧牽子經垂淚懇求,樂景和屍身才免遭褻瀆。”


    說道這裏劉琬喉結抽動,好似強烈壓製心中憤怒一般:“如這般鼠輩隻顧跑路,究竟如何破賊未可知也。”


    說完劉琬狠狠甩動袍袖不理史路,轉身坐回去了。


    這下全場嘩然“莫不是王度之勞吧。”


    “王度卻有本事,可如何叫麾下統一口徑?”


    “噫,著不簡單?”眾人一副你懂的表情。


    史路臉色漲紅指著劉琬:“你,你,趨利避害,本性使然,何必,何必。”


    劉琬也不示弱:“賊人與匈奴何大,見賊避見匈奴不避?”


    史路也急了:“與賊搏勝而無用,退匈奴建功入仕,焉可比也。師亡矣,亡矣!你,你,生前不孝死了幹叫!”


    這生前不孝死了幹叫著實驚呆全場,半刻之後哄堂大笑,這情景絕對罕見,史路是真急了居然說這種粗言糙語。


    劉琬環顧眾人邊笑邊說:“不若改作師亡不叫,燒馬盡孝。”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很多人笑出了眼淚,莫要得罪文人,他們罵人不帶髒字但絕對誅心,用手反複揉捏著你的心髒,嘴上跟你說快了快了再忍耐一下就死那種。


    曹操是真佩服劉琬,暗豎大指這一波轉移高啊,自己都不信史路能去打匈奴人了,他這樣的多半事前出個主意,打起來躲到後麵,等完事了對活著的人承諾一番,領了功勞博個出身。什麽時代這種人都不缺,缺的是又有主意也會具體實施的人,況且劉琬說的自己也有印象,好像真有這麽個人,著要是招攬回去不得把張邈氣死。雖說張邈這人空有其表,可自己在兗州還少不了他,人家是名士大族影響力擺在那,兗州士族就吃他那套。自己在兗州拔擢寒門與當地大族爭利已經讓張邈心存芥蒂,這聲名可是張邈的底線,目前曹操還沒實力和兗州大族翻臉,為了這人去碰張邈的逆鱗即便真有些許能力也不值。


    想到這裏有了計較,和劉寵對視一眼征求建議,劉寵一臉不屑點頭,意思是你看著辦吧。


    曹操伸出雙手下壓,等眾人逐漸安靜下來,對著氣急敗壞的史路緩聲說道:“先生莫怪,此席間戲言爾。”說著站起身來:“先生之功操且記下,請滿飲此杯,先行館驛歇息,不日定有分說。”說著親自斟酒笑著遞給史路。


    史路也不說話,接過酒杯一仰頭喝光,朝眾人拱手轉身離去,還沒走出庭院大門屋內又是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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