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蔓擺手,“見錢老夫人,那是遲早的事情。一個小老太太,有何可怕。莫要擔心。”


    想了想,她起身,“青鸞,你將那一幅《百壽圖》送去怡祥苑。”


    “就說我侍疾,身上帶著病氣,不好親自去拜訪,過後定去給祖母問安。”


    她不願與人虛與委蛇地寒暄,不過一些禮數還是要顧及一下。


    “是!”青鸞應允,翻開箱子, 尋到卷軸,抱著送去了怡祥苑。


    她沒有見到錢老夫人,直接將東西交給蘭嬤嬤,又將姑娘的話一字不差地帶到,冷著臉便走。


    錢老夫人候著蘇蔓蔓過去,打算將她晾一晾,出出心底這口悶氣。


    誰知她竟派一個丫頭來,送來一幅無用的畫卷。


    錢老夫人氣得不行,一把將紙卷掀翻在地。


    正是有氣無處發時,杏花端著托盤,盤子上的湯盅中,冒出縷縷惹人垂涎的肉湯香氣。


    “老夫人,喝點鴿子湯,補一補!”她討好地送上湯盅。


    “補什麽補!”


    老夫人一生氣,一把掀翻了湯盅,滾燙的鴿子湯潑灑而出。


    一夕間,杏花的手背上一片通紅,疼得她雙眼冒淚,雙手發抖,卻不敢呼痛出聲。


    “毛手毛腳,還不收拾!”蘭嬤嬤遞一個眼色。


    杏花慌忙低頭,顧不得手背上的傷痛,收拾碎片,慌裏慌張離去。


    自從她入蘇府,入了老夫人眼,從未遭遇過如此待遇。


    杏花委屈極了,一路上眼淚吧嗒吧嗒不停掉。


    午後,桃紅挎著籃子喜滋滋回了翠香院。


    她與青鸞在小廚房一陣忙活,三人終是在回府之後,吃上了第一頓餐飯。


    飯畢,蘇曼曼倚靠在窗前的軟榻上,身子困乏得厲害。


    護心鏡可以壓製毒素,她一直隨身帶著,有時候都會忘記,她體內有毒了。


    這不,護心鏡一離體,那些潛伏在體內的毒素便冒出來。


    又加上連日趕路,回來又長時間施針,擾得她全身酸疼,老想睡覺。


    桃紅遞上一杯參茶,“姑娘,喝一點。”


    接過水,淺啄一口,她抬眸,瞅著她還不走,淺笑道:“怎麽,有八卦要聊?”


    桃紅笑得眉眼彎彎,“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姑娘。”


    “奴婢回府時,在四處逛了一圈,打探出一些消息。”


    桃紅在外麵采購一圈,回府便拎著一袋子瓜子,整個蘇府逛噠一圈,碰到人便打招呼,閑聊,分享瓜子吃。


    蘇府大了,各個院子裏的婢女小廝們,許多也不曾認識。


    她隻道自己剛來的,旁人不知她是大姑娘的人,有些人嘴沒把門的,便讓她套出一些話來。


    “杏花憋了一肚子氣回去,吃了閉門羹。


    “晚膳時,特意燉了老夫人最愛喝的鴿子湯,卻被錢老夫人將碗打翻,還燙傷了手。”


    “呸!活該!一個婢女再怎麽得寵,還敢在姑娘麵前放肆。”


    桃紅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最後讚歎一句,“姑娘,看來老夫人是偏向你的。”


    蘇蔓蔓喝一口參湯,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錢老夫人,怎會偏向她?


    她這位祖母,一生逐利,蘇廷貴與她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們現在,不過是探不明她的虛實,才不敢輕易動手,才會忍著。


    忍不住了,才會將怒氣發泄到杏花身上。


    罷了!


    隻要她消停著,她也不願招惹她。


    一碗參湯喝完,她撂下碗,也不願去旁的屋子睡,在娘屋內的軟榻上鋪上被褥,往被窩裏一鑽,便睡著。


    她實在是太困了。


    這些日子,連日趕路,風餐露宿,吃盡苦頭。


    不過很好,娘在,家便在。


    能救活娘,她最是開心了。


    ……


    入夜,明月高懸,大理寺監牢,陰暗潮濕,腥臭難聞。


    地上的幹草堆上,柳姨娘等一幹人圍在一起,眼神惶惶。


    耳畔是不知名的犯人悲涼地哀求聲,痛苦的呻吟聲,腳鐐晃蕩的清脆聲響。


    白日她們被曹大人提審後,也不說如何處置,一直就這麽關著。


    柳姨娘心中惶惶,被眾婢女婆子簇擁在中心,顧不得髒臭,癱坐在一堆幹草上。


    晚膳,獄卒送來幾個黑麵饅頭,黑色瓷碗中半碗糙米稀粥。


    那樣粗劣的飲食,如何能入了她的口。


    柳姨娘氣得一下打翻了飯碗,一幹人等誰也沒有吃上一口。


    晚上,潑灑在地上的餐食,引得饑餓的老鼠竄過來,搶食吃。


    有老鼠爭搶不過,吱吱叫著,互相撕咬,嚇得柳姨娘失聲尖叫。


    從小到大,她最怕老鼠。


    如今還要與老鼠同處一室,簡直快要了她的命。


    她拚命地拍打著牢門,呼喊著:“我沒有罪,我沒有下毒啊。快放我出去。”


    “柳姨娘”


    “柳姨娘”


    一幹婢女小廝們嚇得攔著她,不讓她發瘋。


    李嬤嬤蹲在牆角的一處,淡漠看著。


    這些老鼠算什麽!


    翠香院地處偏僻,原先是個荒蕪的院子,自從夫人病了,老爺不喜,在柳姨娘的攛掇下,便讓她獨自搬過來。


    她們初去時,滿院子的野老鼠,小廚房的灶台上,堆滿了老鼠屎。


    夜裏睡覺時,屋梁上老鼠時不時打架,吱吱亂叫。


    床榻上的被褥,動手一掀,底下的臭蟲四處亂跑。


    夫人病著,處處都要小心伺候,如此環境,如何能養病啊。


    她一個老奴,不好說什麽。


    夫人性子軟,也不願尋老爺說話,便讓她尋柳姨娘,想支取一些銀兩,購買滅鼠滅蟲藥,再請人將院子四處收拾一番,免得鼠蟲滋生。


    誰知這小小的要求,柳姨娘也不同意。


    她清晰記得,她用帕子掩鼻,嬌笑著:“那院子荒著,沒人住,才讓鼠蟲占了先。如今有人住,有了人氣,那些鼠蟲害怕,自然就不敢來了。”


    她竟連幾個銅板錢都不願意出。


    最後,夫人沒辦法,摘了自己的發簪,去外麵賣了,換了銀錢,采買了一切用物。


    那隻毒碗,便是張嬤嬤趁此機會置辦回來的。


    “吵什麽吵!”獄卒一鞭子抽打在鐵質囚牢杆上,發出刺耳聲響,“誰再吵,單獨關小黑屋。”


    一聽單獨關小黑屋,柳姨娘的哭聲戛然而止,抓著一旁婢女的手,一聲不敢吭。


    獄卒一走,柳姨娘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衝上前,隔著囚牢欄杆,衝隔壁的張嬤嬤吼道:“你個賤奴,莫不是貪汙了林氏的銀兩,才買來毒碗,害得我與你一起遭罪。”


    張嬤嬤本來縮在牆角,聽到她的嗬斥,緩緩抬頭,深深望了她一眼:“林氏病了死了,不是姨娘想要的嗎?”


    “我想要……”柳姨娘想反駁,話到口邊,卻無力反駁。


    確實,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老爺是她的青梅竹馬,他們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若不是林氏摻和進來,如今的她該是蘇府的主母才對。


    “我並不曾讓你毒害林氏。”柳姨娘幽幽開口,強調著。


    “老奴也並不想毒害夫人。”張嬤嬤慘然一笑,喃喃低語道:“可惜,老奴沒辦法,沒辦法啊。”


    月影西斜,窗戶上樹蔭婆娑,訴說著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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