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繇走進前來,皓首微垂,目光掃視開去,落於前方青玉案台之上,國仕所手書的這篇即興辭賦中。


    然而他僅是驚鴻一瞥,入眼處那方正有力、筆法蒼勁渾圓的正楷字體,便引得鍾繇麵容神色為之驟變。


    他自認己法之所用,已然將古書隸體轉而變革,發揚作擬楷,意圖再行豐潤修葺。


    可是卻如何也不曾想,眼下國仕手書這般辭賦所用之字體,竟已然臻至這般豪邁成熟、自成一體,隱隱更甚有書法大家之態。


    “怎麽了?太師所書辭賦如何,鍾大人如何還不吟誦於我等聞聽?”


    在玉石台階之下,內圍所簇擁的一眾文官士子,此刻瞧見鍾繇眉宇神情略顯恍然,一時間有些發怔,遲遲未曾開口言語,不由有些不耐般好奇催促道。


    “哦——抱歉,是鍾某一時自顧欣賞,唐突眾位了。”


    鍾繇當即被喚回神,嘴唇微張之間,這才連連看向台下,並朝一眾官員拱手作揖致歉。


    他當即清了清嗓子,繼而再行一步踏進,來到國仕所書的這麵帛紙之前,凝神屏息,繼而郎朗開口,提氣吟誦道——


    “楚江辭之緋靡兮,渡寒煙之蕪香;舉鵬摶而臨瞰兮,握經緯之澤芒。腆紅靨如簪轡兮,遙九曲於回腸;指幽冥為深岩兮,匯泉流以河瀧。著異念為寥落兮,止分道以鑣揚;今語癡而扶衰兮,孰於我之華臧?”


    “太師此賦,僅從上闕品來,便覺氣勢酣暢淋漓、措辭大開大合,端的是文采斐然!”


    待鍾繇將上闕吟誦念畢,略作含津吞咽,片刻休憩之際,高台之下的前方處,蔡邕已然抬手之間,撫須微笑,不禁稱歎開口道。


    而當朝名士大儒蔡邕都已然給予了國仕,這般的極高評價,此刻,便更遑論在他身旁,同樣隨侍站立的不少後生晚輩、一眾學子了。


    他們自認,倘或與國仕一般出身寒門,恐怕以如此弱冠之年,當真是寫不出這等底蘊豐厚、辭藻磅礴之詞賦的。


    “尚書大人謬讚了,晚生不過即興而作,隻恐在諸位先生大儒麵前,班門獻醜。”


    國仕聞言卻是並不誌得意滿,他反而轉身朝蔡邕恭敬作揖,繼而看向一旁的邊讓言道:“待蔡大人念畢,還需得由邊先生,不吝指點才是。”


    此話落下,傳入身前的邊讓耳畔,令本就聞聽得國仕所作辭賦上闕之後,心上已然大驚的他,臉龐之上神情忽青忽紅,已是有些不太自然起來。


    他心中所想,此刻俱皆顯得有些倉促驚詫。


    驚的是,他未曾料想到,國仕的的確確便是寒門出身,早年為黃巾賊首張角所收養,幾乎算得上便是最底層的務農人士,可又如何,能夠有這般學富堪比五車的書法文采呢?


    而他略顯倉促的思緒所想,卻是在前來此處的路上,遇見的那位同行神秘之人,隱約囑托於他之事……


    “漱濁玉而雕闌兮,雋光影之荏苒;賦紅雪而離喪兮,掠煙火於璀璨。挑鏡花以落碎兮,望楚遙而君嫻;朝騫篤之越貞兮,暮兩鬢之霜添。哀瞠眄以渚皋兮,墮寒樓於無檻;繚風雨以為道兮,沒夕陽於櫳檀。”


    在邊讓已然驚詫愕然的心念所想之下,台上鍾繇卻未曾顧及這許多。他在片刻休憩之後,便有繼續更加聲情並茂般,朗朗頌吟著,國仕所作這篇辭賦之下闋。


    “此乃本相,即興所作之辭賦——《懷楚辭話·扶殤》,乃感慨這軍閥亂世、人心離散,流民肆野、餓殍遍地;本相立誌除賊扶漢,誌要挽這天下之離殤!”


    國仕當即神色凜然,待青玉案幾之前,鍾繇吟誦辭賦待畢,他已然是率先開口,再行朗聲一述內心之悶鬱。


    而他這番舉措,倒也並非說是違心之言。


    倘或大漢朝當真能夠回到正軌之上來,終結這方荼蘼亂世,他也願意見得綿延四百年之久的漢庭國祚,繼續傳承泱泱華夏底蘊之文化,弘揚昔日漢武之雄風。


    而國仕唯恐自己,若要做那趁亂謀取天下之人,以如今這般局勢,能夠真心服眾、跟隨他承擔這造反謀逆之名的,又能有幾何呢?


    故而他今次借此、百官俱皆在場而又遠於廟堂之外的太師府衙內,朝眼下這一批漢室錚錚老臣,誓表一番忠心下來,興許亦能夠博得他們的態度轉變傾斜。


    也為此後一段時日,國仕離去京畿、前往江東,安定好他這大本營之所在。


    “國太師心係大漢,當真乃國之棟梁,陛下身邊股肱之臣呐!”


    在眾文武神情俱皆顯得有些錯愕起來之際,當下乃是高台邊沿,身為議郎、京兆尹的大臣楊彪,此刻則是率先站立出來,身形及至國仕之前,朝其恭作一揖,繼而由衷稱讚道。


    “楊大人不必如此。您當初對小侄的舉薦之情,小侄至今,也還猶記在心。”


    國仕見狀,瞧見氛圍已至,當即便是抬手上前,扶住即將彎腰的楊彪之雙臂,將其緩緩抬起,接著敬言笑歎,語氣亦頗顯恭敬,完全不似三公之姿。


    “太師能夠身居高位,依舊如此親和謙卑,是下官之所不及也。”楊彪當即再施禮道。


    接著還不等邊讓的這邊廂準備開口說什麽呢,楊彪已然拉住國仕之手腕,徑直上前,走到邊讓所站立的青石台階邊,朝其坦言開口道:“邊先生,你如今對太師之文采,可還有何辯言呐?”


    邊讓唇角微抽,對於楊彪如是問話,倒一時顯得有些不曉如何答複。


    這楊彪出身弘農楊氏,祖上世代為官,亦為名門望族。其父楊賜,更在桓帝一朝官至太尉,可謂家門顯赫,饒是邊讓名聲曉譽中原數州,倒也並不敢絲毫得罪其人。


    “罷了,今次……今次是在下,誤信了他人之讒言,方有這般得罪於國太師之處,太師隻管降罪便是,某並無怨言!”


    邊讓見眼下一眾與之齊名的當世名士大儒,似乎俱皆站到了國仕這一邊來,也知曉這個時候,縱然自己如何再折騰鬧場,恐怕也影響不到國仕的聲譽絲毫了,於是便唯有略作妥協。


    “無妨,邊先生狂放不羈、這般灑脫直言,所賦辭頌,也為當世之佳作,當真有‘蓬萊文章、建安風骨’之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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