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一開一合,教室靜而再喧。


    被子一疊一展,蒼穹明而複幽。


    每每回憶過去,發現時間總是在無聲無息中流逝,明明隻是重複的在做著吃飯睡覺,上課出操,嬉戲考試這些枯燥的事情,可一眨眼,就快畢業了。距離高三學子們參加高考還有最後十二天,校園裏的緊張氛圍卻舒緩了下來,從前段時間開始,學校就有計劃的給他們安排體育課,學交際舞;給他們安排大禮堂,放映電影;給他們取消晨跑,補充睡眠。時常能在網上看到抨擊現代學校弊病的文章,稱學校高考工廠,學生是刷題機器,可這些人真的有去親身體驗過高三生涯嗎?真的有去思考學校對學生的關愛嗎?真的有站在學生角度上看待學生前途問題嗎?跳樓輕生的新聞確實更有吸引力,更加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的確,尚未完全綻放的花苞提早結束自己的花季令人遺憾,可哪個成年人敢說自己生活容易?哪個成年人不是在竭盡全力的活著?哪個成年人說不出幾天幾夜的心酸苦楚?曾有智者說過,他說學習是最簡單的事情了,世界上沒有比學習更輕鬆。有人讚同,有人反對,那些反對的人或許真的沒有接受過社會的毒打,沒有見識過人心的險惡,沒有經曆過掙錢養家的辛苦。


    這段時間的學弟學妹們心裏有著說不出的羨慕,既羨慕高三學生們豐富的課外活動,也羨慕他們即將熬出這所牢籠,或許還有羨慕他們能在即將畢業之際,終於能幸福的和朋友、和戀人、和老師度過最後的歡樂時光。


    吃過晚飯,陳默在宿舍裏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個人,自己的父親來了。父親坐在板凳上,誰的床也不沾,凳子旁邊還放著了一個小蛋糕。


    “老爸,你今天怎麽來啦”,看到父親能來學校探望自己,陳默還是很開心的。


    “正好出差回程的路線離這不遠,就順路過來彎一趟了”,父親還是這樣的口是心非。出差回來肯定是真的,特意趕過來也是真的,不然哪來的生日蛋糕。


    “今天是我生日?”,陳默自然也是看到了凳子邊的蛋糕。


    “應該是的,你奶奶前段時間就在念叨了,前天晚上還特意跟我說了聲,讓我記得今天給你打個電話”,父親站起身,將蛋糕放在椅子上。


    “哈哈哈,謝謝老爸,早知道今天不吃晚飯了”,陳默脫掉校服,穿著純黑色的短袖。


    “這周回來帶你去店裏買衣服吧,你這網上買的也不行啊”,父親拉了拉陳默的短袖。


    “逛街最浪費時間了,我這買的是純棉的,很舒服的,反正就穿一季,好的家裏也有,別折騰了”


    “也行吧,蛋糕現在吃點?”


    “嗯,反正也沒吃太多晚飯”


    蛋糕,陳默小時候挺喜歡的,無論是家中誰過生日,都喊著要買蛋糕吃。尤其是點蠟燭許願的環節,他會煞有其事的閉眼,許過願望再吹蠟燭,不過現在嘛,他倒是無所謂了,高糖高熱量,吃了還不容易消化,他一般都隻是切一小塊嚐嚐,走個形式了。


    陳默也給父親切了一小塊,比自己的更小,這並不是自己小氣,而是父親不愛吃甜食。無論是巧克力、蜜餞還是飲料,父親都沒什麽興趣,要說他有什麽喜歡零食,無非就是香煙和堅果。


    “最近學習壓力大嗎?”


    陳默和父親站在陽台上,一起觀賞著夕陽下的庭院。


    “還好吧,天天語數外有點單調,學習的內容沒有以前豐富了”


    “真是辛苦你了,學習的事情爸爸幫不上忙,全靠你自己了”


    “一樣,生活上的擔子也都在老爸肩上,老爸更辛苦”


    父親笑了笑,兒子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孝順,很少跟自己抱怨學習的壓力,叫苦叫累。不過,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一年多來,兒子以肉眼可見的方式變得陽光開朗,臉上的笑容也都是真的了,真誠、明媚、溫暖。


    “有個事情老爸跟你提一嘴,你別生氣”


    父親沒來由的話,讓陳默有點疑惑,“老爸你說,我從沒生過你的氣,父子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


    父親哈哈一笑,“你說的也對,倒是我小氣了。老爸來的比較早,然後就給你收拾了下櫃子和床鋪,我看到你枕頭下有東西”


    聽到父親的最後一句話,陳默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心裏的小人已經在捶胸頓足了,責怪自己怎麽沒有把這種敏感的東西收起來。


    陳默有點尷尬,臉色逐漸變紅,自己枕頭下麵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個小紙條,還是愛心形狀的,小娘子到了高二開始就習慣把小紙條折成愛心形狀再給自己了。


    “是我的”


    父親咧嘴一笑,“當然是給你的,總不可能是你折了給我吧,還愛心形狀的”


    陳默更加臉紅了。


    “老爸應該說點什麽嗎?”


    陳默看向父親,他深邃的眼神裏有擔憂,有嚴肅,也有慈愛。


    “平時不是挺能講嘛,你不說點什麽?”,看到兒子隻是紅著臉看向自己卻不說話,父親也不生氣。


    陳默憋了半天的屁,就崩出幾個字,“我會注意的”


    父親轉頭看了一眼宿舍,已經有兒子的舍友回來了。


    “小默,送送老爸吧,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公司的”


    陳默點點頭。


    在宿舍裏跟陳默的同學客套了幾句後,父親便帶著陳默走了。


    “小默,這幾天很熱啊,也不下雨”


    “是挺熱的,教室裏我都穿著短袖了”


    “那你覺得熱一點好,還是冷一點好”


    “冷一點吧”


    父親搖搖頭,“還是夏天好啊,冬天寒風刺骨,老爸可受不了。這人啊,也跟天氣一樣,冷冰冰的總是會讓人有些膈應,也總是讓人期待著春天的來臨。老爸覺得你現在挺好,比前幾年好多了,跟暖寶寶一樣。”


    陳默聽懂了父親的比喻,心裏有些愧疚,自己前幾年太不懂事了,浪費了三年的大好時光,既沒有好好讀書,對家庭成員也總是滿不在乎。他隻能低著頭,默默的陪著父親走在校園裏。


    “老爸不知道應該怎麽勸你,你虛歲也有18了,是個大人了,你已經有著自己成熟的想法了,很多事情也會自己做主。老爸在婚姻上是失敗者,或者在其他方麵也是失敗者,可我覺得,有些事情太早了也不是好事。就像是冬末春初的時候,氣溫忽高忽低,天氣陰晴不定,那些鋌而走險,過早盛開的花朵,固然能第一個感受到春天的氣息,散發自己的芬芳,可它們結局往往是中途夭折,或者是過早的凋零。你也聽過老爸在飯桌上誇獎某個飯店裏的東坡肉燒的很入味,那是因為一切都剛剛好。食材挑選的好,調料使用的好,所有的一切都剛剛好,才有了端上桌的東坡肉很好。但這裏麵最重要的是火候要剛剛好,早了不入味,晚了肉會柴。”說著說著,兩人已經走到校門口了。


    “哎,小默啊,時間總是那麽快,都到校門口了呢”,父親停下了勸說,也停下了腳步,笑著看向陳默。


    “爸爸,我知道了,我會用功讀書的”,陳默聽的很仔細,也聽的很明白。


    “嗯,我知道的,成績替你告訴我了,我也相信你,你已經長大了”


    陳默陪父親走出校門外,兩個人的影子被落日的餘暉拉的長長的,父親的形象似乎更加高大了。


    商務車的側窗被打開,父親在後排座位朝著他揮揮手,隨後便離開了。陳默望著父親離開的方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在母親走後,父親真的很辛苦呢,既當爹又當媽,原本嚴厲的他從自己初中開始變得越來越包容自己,也越來越理解自己,相信自己。


    “謝謝你,爸爸”,這句話在陳默心裏說了無數遍,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可男人間總是不需如此的,更何況是父子之間。


    陳默回到宿舍,發現蛋糕被分的所剩無幾,他欣慰一笑,果然都是自己的好舍友,太客氣了反而顯得生分。問過一遍沒人再想吃後,陳默把蛋糕鏟到小盤子裏,送到了蔡蔡的宿舍裏。


    “默默,哪來的蛋糕?你們宿舍誰過生日了?”蔡家偉還在用吹風機搗騰著他頭上那幾根毛。


    “我爸帶來的,說是今天是我生日”


    “小氣鬼,就這麽點哪夠我吃啊”蔡家偉從不按套路出牌。


    “下回補,下回補,宿舍裏那幫子人趁我送我爸走,切的就剩下這麽點了”


    “哈哈哈,難怪呢,謝謝啦”


    陳默回到宿舍,爬上鐵梯子,看到了那個心形紙條,原封不動的躺在那個位置,他知道父親肯定沒動它,隻是他想看一眼今天的罪魁禍首,居然出賣了自己。隨後,他又打開了櫃子,發現父親默默的給他帶了一箱百歲山和一包吃的,還給他把櫃子收拾的整整齊齊。


    陳默在衛生間裏衝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自己依舊不夠懂事,更覺得自己不夠關心自己的父親,自己要努力的地方還很多。


    操場上的夜風暖暖的,拂在臉上柔柔的,像母親的笑容一般讓人感到舒適。可今天陳默沒有帶著韓一丹逛操場,她有點感冒了。


    “吃藥藥了嗎?維c有嗎?”


    看到小男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韓一丹開心的揚起了嘴角,可連續的咳嗽聲卻讓陳默注意到了異樣。


    “嗯,就是有點著涼了,應該還不用吃藥”


    “晚飯吃了沒?”


    韓一丹嘟嘟嘴,“嘴裏沒味道”


    陳默牽住她的小手,“小賣鋪裏找點吃的吧,不然明天起床都沒力氣”


    雖然自己好像也提不起去小賣鋪的興趣,可小男人在身邊的時候,自己總是特別依賴他。


    玉米、粽子、雞腿其實挺管飽的,但對於生病的人來說,會加重身體負擔,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小寶貝,想吃點什麽?”,韓一丹跟著他轉了一圈,卻什麽也沒有拿。


    “好像不餓呢”,韓一丹確實提不起什麽進食的欲望。


    “那就我做主了”


    陳默走到收銀台,向老板要了“早飯三件套”,八寶粥,小米糕,茶葉蛋,一共5塊5。


    陳默將吸管插入八寶粥,遞了過去,“嘴裏有些苦吧,這個好喝,還溫的,我摸著不燙”


    “嗯”,韓一丹雙手捧起,輕輕吸了一口,“嘻嘻,能吃出味道呢”


    “真乖,小米糕也好消化,就著八寶粥吃點吧?”


    “好”


    陳默在門口撥好茶葉蛋後,兩人便踏上了回程。


    “可惜天氣太熱,蛋糕放不住,不然吃點蛋糕也好的”


    韓一丹疑惑的看著陳默,“蛋糕?”


    “嗯啊,我也沒想到,我爸給我送過來的,他正好出差回來時候經過”


    “默哥,今天你生日?”


    “應該是吧,我爸也是這麽說的,說是奶奶前幾天就在跟他嘮叨了”


    韓一丹微皺眉頭,“那豈不是今年不能給你過生日了?我有點不開心”


    “不會啊,我的生日是6月1號,不是我家小娘子說的嘛?”陳默揉了揉她的腦袋。


    “說的也是呢,不過好像也沒幾天了,那這周放假了我們去市裏玩吧?”


    陳默憐惜的看了她一眼,“我們就南塘的小公園溜溜大福,散散心吧,你的感冒才剛開始,保不準會加重呢”


    韓一丹倔強的搖搖頭,“不會的,就隻是睡覺著涼了”


    “踢被子了吧?小仙女的睡相似乎一直不太好呢”,陳默想起了兩人睡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半夜裏還要給她蓋被子。


    “哼,我要告訴老師,有個色狼拿著望遠鏡看女生宿舍”


    “哈哈哈,我還用的著看?除了踢被子你還會卷被子”


    “討厭死了你,那你以後一個人睡吧”,小娘子賭氣般的加快了步伐。


    “多可愛啊,像是在給女兒蓋被子一樣,哈哈哈”


    韓一丹氣不過,用力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輕點輕點,留點力氣和病毒作鬥爭,茶葉蛋也吃點吧,補充些蛋白質”


    “你家小寶貝吃不下了呢”,韓一丹委屈巴巴的看著他。


    陳默咬了一半,“半個總行吧?”


    “哦,回去我就告訴媽媽,有些人小氣的不得了,茶葉蛋都隻肯給我吃半個”,韓一丹撇過頭去,雙手放在後麵。


    “行吧,行吧,那我吃完?”


    “對對對,我還要跟她說,有些人連茶葉蛋都舍不得給我吃一口”


    陳默歎了一口氣,女人可真難伺候,簡直了。


    “呆子,你會不會一直這麽對我有耐心,一直這麽包容我?”


    “你家呆子可不會,隻有你小老公會”,陳默還是把剩下的半個湊到了她嘴邊。


    女人吃東西就是精致,半個茶葉蛋還要分兩口吃完,換做陳默來,他都是一口一個,誇誇炫完。


    “今天我爸來還看到了我枕頭下的小紙條,我忘記收起來了”


    韓一丹驚訝的看著他,“哎呀,你笨死了,然後呢?”


    “沒然後,我爸也沒有私自拆開偷看,也沒有說什麽責備我的話”


    “你爸也挺好的,挺尊重你隱私的,不過他沒問問你具體情況?”


    陳默搖搖頭,“他給我打了兩個比方,說冬末春初的鮮花容易早夭,絕佳的東坡肉需要恰當的火候”


    “你爸爸好像沒有那麽古板呢?”


    “是啊,這幾年他變化也挺大的,確實挺感激他的。他對我的鞭策,我自然也記在了心裏,我會把握好的”,陳默眼神熾熱,充滿了鬥誌和希望。


    “我也是,我會靜靜的等你,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陳默微微一笑,“傻瓜,你從來不是負擔,是賜給我的福星。相反,我才是你的負擔,讓你費那麽大的勁把我撈出來。”


    “你才是傻瓜呢,我撈出來一個寶貝,我要把它藏藏好”


    在最後的拐角處,陳默輕輕的摟住了她,單薄的衣物下,柔軟的腰肢分外誘人,陳默不自覺的多捏了捏。


    “臭流氓”


    “哈哈哈,才不臭,我洗過澡了”


    “喜歡嗎?”韓一丹柔聲問了句。


    陳默輕輕的吻在她的額頭,“喜歡,哪怕你變胖,變老了我都會一直這麽的喜歡”


    “mua”


    “晚上早些兒睡,不舒服了早點和我說,不行就及時請假回家休息”


    “知道啦,小老公你回去吧”


    “好,過兩天見”


    “嗯嗯,等你來接我”


    願一切都這麽的善良,一切都那麽的包容,成長的路上,總會遇到歧途,打罵批評要有,關懷理解也要有。


    棍棒底下出孝子,可誰說,父愛就一定是暴力、嚴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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