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這日頭真好。”


    慈寧宮中,太後在前走著,秦可卿落後一個身位跟著。太後態度很是隨和,心情似乎很好:“冰雪融化,可惜冰雪下錯了地方,要是全落在農田裏,來年就真的枕著饅頭睡,也不會有房屋被壓倒。”


    “如今國泰民安,四海賓服,萬國來朝。”


    秦可卿輕聲道:“大寧前些年雖有些災情,但是最近兩年風調雨順。聖天子坐朝,有太後如此心念百姓,必然是因為感動了上蒼所賜予。”


    “我可沒那個本事。”


    太後忽然神情一動,長歎一聲:“這些年我吃齋念佛,還真就要求上蒼賜福,可惜...老天爺還是奪走了我那愛子。”


    秦可卿沉默。


    先太子的事情,至今都是一樁謎案,無人敢提,無人敢說。


    這是朝廷的大忌諱!


    這件事情,涉及了國事。


    秦可卿自然不會應和。


    太後忽然又是一笑:“扯遠了,有些事情咱們也管不了,也不當管。你也不必這般小心翼翼,讓你留下,就是因為我太無聊寂寞,要你陪我說會兒話。神京城誥命那麽多,我所知你獨寵於王府,必然有過人之處,善良、相夫教子。”


    太後說不必小心翼翼,秦可卿反而更加小心翼翼。


    天家無情!


    何況,如今定安王名震天下,權勢極大,不知多少人等著定安王出錯。


    而她,能不說的不說,能不做的不做。


    盡可能,不,必須不能給定安王添麻煩。


    秦可卿笑道:“太後不必捧我,王爺隻是無心美色罷了,如今聖天子恩福天下,王爺為聖天子之臣,一直也是憂心國事。”


    秦可卿這句話有些俏皮,也是如此方式,避開談及受寵問題。


    就像夫君所說,人生處處是深坑,你挖我也挖,都想將你推到坑裏去。


    “無趣,無趣。”


    太後搖頭:“不看景兒了,咱們去下棋吧。”


    無趣一點好。


    有趣了,可能就有大禍。


    其實秦可卿不想入宮,每次入宮,都會被太後召見。皇後母儀天下,太後更是天子之母,秦可卿看似輕鬆,其實一直都是提心吊膽。


    她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臣婦有一妹妹,棋藝極高。”


    秦可卿扶著太後:“每次與太後下棋之後,臣婦都會去請教她。太後弈棋高手,臣婦隻希望不要輸的太慘。”


    秦可卿說的妹妹,就是賈迎春。


    榮府四個姑娘,都是老太太調教。


    大姑娘元春擅長琴藝,二姑娘迎春擅長弈棋,三姑娘探春擅長書法,四姑娘惜春擅長作畫。


    都是各有才藝。


    隻是二妹妹實在是性格太悶,且說話有些時候嗆人。據說,原來的二妹妹,被人稱作木頭,老實人說話嘴最毒。


    不過,因為夫君的教導,二妹妹性格有所變化。


    秦可卿其實弈棋之道不差,這個時候搬出賈迎春,實則是賈迎春已經及笄之年,到了出閣年齡。


    她雖是庶女,卻被兄長疼愛,必然要找好婆家。


    秦可卿這個時候提起賈迎春,目的就是揚名。


    “你們王府那個老王妃,雖然偏心厲害,不討人喜,但是不可否認,教導姑娘這方麵,沒幾個人比得過她。”


    太後笑道:“你這二妹妹叫什麽?多大了?”


    秦可卿回答:“名叫迎春,已經及笄。”


    太後眸光閃動:“可曾有婚約?”


    婚約?


    無!


    因為賈寶玉緣故,榮府迎春等三位姑娘,閨譽受到拖累,不僅僅是賈寶玉,還有賈珍、賈璉等人的緣故。


    以至於現在,榮府及笄之年的姑娘,尚無人提親:“二妹妹尚未有婚約,不過,二妹妹的婚事,王爺始終掛在心懷。”


    太後臉色古怪了一下,賈家兩府的名聲,神京城何人不知?


    所以,榮府姑娘要嫁的好,定安王,不得不多想辦法。


    隨後,弈棋開始。


    不知多久,秦可卿棋差一招,輸了一子,最後秦可卿棄子:“太後弈棋越發高明,臣婦又輸了。”


    “我看的出來。”


    太後笑了:“你再也聰明不過,聰明了好哇,討人喜。”


    秦可卿明白,太後已經看出,她裝著弈棋之道不差,卻又輸了一子,秦可卿弈棋技藝極高,賈迎春都不是對手。


    秦可卿更清楚,臣不壓君,就算是弈棋之道,也不能壓著太後,隻要太後高興就好。其實輸贏,並無需在意。


    實在不行,回去拉著夫君弈棋就好...想到夫君的弈棋之術,秦可卿就眉眼流露一抹笑意。就算是荀兒,弈棋之道也是高於夫君。


    隻是荀兒與夫君一般,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圓滑無比,臣不壓君,子不壓父,總是差了他的父親一子。


    每當在自己這裏弈棋輸掉,夫君就會拉著荀兒弈棋,夫君似乎很愜意,荀兒就會很難受。


    夫君當真是又菜又愛玩,還沉迷其中。


    “也就太後誇我。”


    腦子裏胡思亂想,秦可卿笑容滿麵,好聽的話直接脫口就來:“我還年輕,很多事不懂,還有些事情需要長輩教導。”


    ......


    含元殿。


    土地新政之事定下。


    如今萬國來朝,使臣團就有數十。


    雖然當初街頭,賈玓與韃靼使臣團起了衝突,屠戮不少,但是其餘各國使臣,都是畢恭畢敬。


    大寧從未有過如此盛事。


    所以,這方麵經驗不是很足:“禮部尚書、忠順王...朕要你們翻閱史籍,你們可找到曆朝曆代接見使臣團如何接待的?”


    忠順王率先站出:“陛下,臣翻閱史籍,還有大寧也曾接待過一些使臣團積累的經驗...”


    接待各國使臣團的事情...大寧也曾有這方麵經驗,但是那時候的使臣團都是韃子使臣團,在神京城耀武揚威。


    而大寧,忍氣吞聲。


    忠順王繼續說道:“無非就是厚賞其使臣,彰顯我大寧之富有。”


    禮部尚書關靜也奏道:“陛下,臣也曾查閱史籍,曆朝曆代皆是如此。”


    乾元帝掃視群臣:“你們有何看法?”


    群臣紛紛附和:“忠順王與關大人所言,正是曆朝曆代安撫四夷之策。”


    “哦?”


    乾元帝微微皺眉:“定安王有何看法?”


    “臣還真有一些看法。”


    賈玓出班奏道:“這次番邦數十國遣使而來,我大寧威加四海,陛下君臨天下,聖德仁慈,為彰顯我大寧國威,不如丈量土地,予以一州之地,或是一省之地換取番邦之歡心。”


    “嘩...”


    含元殿內,文武群臣一片嘩然。


    “荒唐!”


    “豈有此理,割讓土地?我大寧豈不是國土盡皆拱手讓人?”


    “陛下,定安王妖言惑眾,實乃賣國之言也...”


    群臣一陣聲討。


    乾元帝也是極為不解,一向強勢鐵血的定安王,這一次怎麽這樣荒唐?


    “陛下。”


    等著群臣聲討完畢,賈玓這才笑道:“臣請問諸位大臣,大寧良田多少銀子一畝?你們打算厚賞各國使臣多少金銀珠寶彰顯大寧富有?”


    不等群臣回答,賈玓臉色一變,陰寒無比:“大寧富四海,皆是列祖列宗拚著命打下來的!一寸山河一寸血!”


    “大寧富庶,國庫充盈,卻是天下百姓貢獻的賦稅!”


    “各國使臣團,你們為了彰顯大寧之富有,厚賞之物,是價值一萬兩銀子之物?還是兩萬兩銀子之物?”


    “大寧一畝田官價一兩二錢銀子,有些人隻需要一兩銀子就能買到。你們厚賞之物,就可以購買一萬畝良田,兩萬畝良田...所以,這與厚賞各番邦土地有何區別?”


    剛才一片嘩然的文武大臣,此時盡皆沉默。


    定安王剛才是在反諷啊!


    定安王說厚賞土地,他們厚賞金銀財寶之物,本質上沒有區別,所以...他們才是禍國殃民,才是賣國!


    乾元帝眉頭鬆開,臉上浮現笑意:“那麽,定安王有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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