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發現有一頭條推薦,我翻開新聞,圖片裏的人實在熟悉的很,不由心裏一驚。


    我撥通了於揚的電話,“大師兄出事兒了?”


    “嗯,搶救無效。”於揚的聲音有些發澀,說出的話,像是在我的心髒上狠狠地來了一擊,拿著電話的手指微微發涼,依然無法確信,一個早上還視頻的人,突然就在我的未來生活裏失去了蹤影。


    對於大師兄,我永遠可以信任他,就仿佛是我的靠山,隻要他一句“小問題”,我就敢不管不顧的往前衝。


    “導師……還好麽?”我壓著情緒,盡可能平靜的問道。


    “不太好,聽說楊姨哭暈了,差點打120,導師高血壓犯了,險些在辦公室暈過去。”楊姨是導師的發妻,也是最疼師兄的人。


    “起因是啥啊?”我緩緩的跌坐在了門口,後腦勺無力的砸在了門板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十多年前一個患者在那家醫院做的冠脈介入,術後恢複的一直不太好,恰逢今天他出診,就被患者家屬捅了,髒器破裂,大動脈出血。”


    “那個手術是他做的麽?”我靠在有些發涼的門板上,似乎隻有那微涼的溫度才能平靜此時萬般的心緒。


    “不是,是他們醫院的周大夫。”於揚輕歎道


    “他沒反抗麽?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就被捅了?”我咬著牙,抱著雙腿,強忍著要掉下來的眼淚。


    “他中午都沒吃飯,一上午接診了70多個病人,本就很疲憊了,根本反抗不了。”於揚那邊喘氣的聲音有些重,鼻音和風聲混到了一起。


    “那個患者家屬怎麽處理了?”我壓著鼻音問道。


    “那人跳了樓,結果還得分出來人去救他。”於揚的聲音冷得讓人發怵。


    “嫂子那邊……”我抽了抽鼻子。


    “她暈了好幾次,親眼看著自己老公沒了,她還得搶救那個凶手。”


    “還真特麽諷刺……”眼眶微酸,突然胃疼的厲害,我蜷縮成一團蹲在地上,捂著胃。


    “我明天應該是出發去溫州,看看幫幫忙。”於揚微歎著,聲音略微帶了點急切,“我一會去你那,在家好好待著。”


    掛斷電話,我翻著視頻,傳出的那幾聲“救命”撕心裂肺,評論區裏有人說,第一次聽醫生喊救命,實難想象,大師兄在最後一刻該多絕望。


    我捏著手機,想著曾經大師兄拉我出深淵的那些話,“死,是每個人的必修課,你沒有不及格。”


    師父的離世讓我一度不敢上手術台,不敢進病房,不敢碰手術刀,甚至都不能聽呼吸機和心電圖的報警。


    但這一次,那個帶我走出穀底的人,卻永遠留在了一場鬧劇裏。


    對於我來說,這場鬧劇讓我永遠失去了那術照耀了良久的光芒,失去了對抗心魔的依仗。


    對於醫院來說,大師兄是冠脈介入手術不可多得的人才,國內能把手術做到極致除了他也沒幾個人。


    顫顫巍巍的起身,一步一搖晃的走到沙發旁邊,安安靜靜的坐上去,指尖顫抖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你好。”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沙啞空洞、甚至冷漠。


    “嫂子,是我,未未。”我長呼幾口氣,盡可能的平複心情。


    “未未,是你啊。”大師兄愛人鼻音很重,聲音裏有著些許痛苦和疲憊。


    “我聽說了,嫂子。”心裏沉重的仿佛壓了一塊巨大石頭,可我卻不能哭,因為她比我痛苦,“保重自己。”


    “謝謝,謝謝你沒有告訴我節哀順變。”終於,她在電話那邊啜泣著,而我也忍不住的掉著眼淚。


    “嫂子,此生我最恨節哀順變,我不想聽,也不會說給你聽。”失去至親至愛人的感覺,我懂,那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憑什麽要節哀順變。


    “嗯……”嫂子的聲音微啞,壓抑著難過。


    “什麽時候出殯?”我顫抖的聲音透出了壓抑的情緒。


    “後天……”話音還未落,嫂子聲音時高時低,壓抑的啜泣著。


    “我和於揚這兩天趕過去,你顧好自己。”她在那邊壓著聲音,聽得我心裏愈發難受。


    “你別來了,我……我聽,”說到這裏,嫂子開始哽咽,“聽你師兄說,你之前被網暴了,險些想不開。前幾天還住院了剛好點別又給自己搞垮了身體。”


    “我沒事兒。”我拿著紙巾悄悄的抹著眼淚,手指狠狠地嵌入到掌心裏。


    “小薑那天還給他打電話,問他之前有沒有碰見過感染了傳染性炭疽後,昏迷這麽久的病人,你師兄一想就知道你又出事了,原打算等他忙完給你打電話。”嫂子在那邊說著話,我死死的咬著嘴唇,血腥味兒充滿了口腔,眼淚不值錢的打濕了領子,“他昨天早上還說等今天看完診一定要給你打電話細問問。”


    “他總跟你導師說,你這孩子在臨床上實在是有天賦,等下次見你一定找你好好聊聊。”嫂子哽咽著。


    嫂子在那邊自說自話,我仰著頭從沙發滑落到了地上,一隻手死死的捏著手機,一隻手捂著嘴不讓啜泣的聲音傳過去。


    老薑推門進來,把我拉回到了沙發上,接過了電話,安慰著那邊的人。


    我躲在沙發的角落裏,眼神空洞的看著沙發靠背,淚水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滑。


    掛斷電話良久,我和老薑就那樣坐著半天沒說話。


    老薑和大師兄很是相熟,頗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覺,若說老薑當上副主任醫師是天賦異稟,那大師兄出任主任就是厚積薄發。


    大師兄欣賞老薑的天才絕倫,老薑欣賞大師兄的憑實力說話。


    老薑掛電話後起身從冰箱裏拿出啤酒,將其中一瓶打開遞過來,我拿到手裏一抬頭就喝進去了一半。


    空間隻有易拉罐的聲音,茶台上空罐子越來越多,逐漸堆滿了整個茶幾。


    當於揚趕到時,我們倆已經把冰箱裏的啤酒都給清空了,我靠在沙發靠背上一聲不吭。


    於揚默默的將一件兒啤酒放在了我倆中間,起開一瓶自己灌了進去。


    三個人的沉默誰都沒再說話,客廳裏隻剩下開易拉罐的聲音。


    第二天醒來時,我還是縮在沙發一角,抱著雙腿,腦袋靠在沙發背上,眼睛腫的睜不開,幾根頭發絲粘在臉上。


    老薑睜著眼睛沒說話,黑眼圈好像焊死在了他下眼瞼,於揚趴在茶幾上,手裏還握著已經癟的不成樣子的易拉罐。


    “我去上班了,這幾天你跟於揚去幫著忙活忙活,別讓嫂子太累,照顧好她。”老薑拿著手機站起,停了一分鍾轉身將我從角落裏拉了出來,給我順了順不乖巧的頭毛,微微歎口氣,“乖,別哭,好好送你大師兄一程。”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仿佛是開閘了一樣劈裏啪啦的往下掉,心髒仿佛是被人死死地攥緊,疼的喘不過來氣,老薑輕輕給我拍著背,壓著嗓子說“去看看吧,這幾個小師妹,他最不放心的也就是你了,別讓他走不安生。”


    我哭的喘不過來氣,死死的抓住老薑的衣服,那一刻有懊惱、有悔恨。明明是給他打個電話,把他引出去就好了,為什麽自己就沒做呢?


    於揚被我的哭聲吵醒,從老薑那接過我,一下又一下的摸著我的頭發。


    “你去上班吧,這裏有我。”於揚聲音有些發涼,我重新縮回自己的角落,眼神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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