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陶澍把查賑的事情妥善托付給林公之後,隨即吩咐督標譚遊擊挑選一隊精兵,跟隨林公一同出發。林公回到衙門,讓張幼德、楊彪二人先前往泰興,麵見許縣令,設法先將陸長樹、王玉淋監視起來;自己則與譚遊擊率領隊伍乘船渡江,直達泰興縣碼頭停泊。此時許縣令已與張、楊二人見過麵,並做好了相關布置。得知林公到來,許縣令已在江邊迎接。林公傳張、楊二人上船,幼德稟報說陸長樹、王玉淋已經抓獲,關押在縣衙門裏。林公聽後嘉獎了幾句,又與知縣見過麵,便登岸召集辦賑人員,簡單詢問了幾句,心中已然有了定數。


    當天複查受災戶口,官兵們一同跟隨前往。林公命張幼德、楊彪按照受災戶口冊挨家挨戶、逐人查驗,每查完一戶,就讓楊彪用灰油寫上“查過”二字;查完一個村子,就命隨行書吏將查到的姓名張貼在村口公示,然後再查第二個村子。總共查了六個村莊,然而戶口冊上登記的是十三個村,受災男女人口原本記載為二千三百四十人;如今複查,隻有六個村,共計九百一十一人。林公複查完畢,發現受災區域和戶口減少了半數以上,不禁勃然大怒,立刻傳齊泰興知縣以及該區鄉董、地保等人進行詢問。林公先向泰興縣許魁問道:“此次受災戶口冊,是不是由貴縣所造?為何虛報人數超過半數以上?當時你是否親自複查過?”


    許魁回答道:“江北這邊的慣例,調查受災區域戶口,向來是由各鄉董責成地保檢查造冊後送交到縣裏,卑職隨後派漕書戶房的人前去複查,確認無誤後才申報給省裏,請求派委員來複查,卑職確實沒有親自前往查勘,這實在是卑職疏忽的罪過。”林公說道:“這麽說來,其中的弊端顯而易見,罪責雖不在你,但你身為地方親民之官,對於災賑這麽重大的事情,全都交給狡猾的官吏去辦,導致濫支浮報的情況發生,你對上如何向朝廷交代,對下又如何麵對百姓?”許魁連稱自己知罪,神情懊喪地退了出去。林公率領隊伍回到船上。


    王、陸兩名犯人早已被押解到船上,於是船隻解纜渡江,徑直抵達下關停泊。


    林公率領隊伍登岸,乘轎回到衙門,吩咐將王、陸二犯送到讞局,按照法律從重處理。隨後,他親自前往督轅,向陶製軍當麵匯報,把抓捕犯人以及複查的詳細情況一一說明。陶澍高興地說:“老兄的幹練,當世簡直無人能及。江北連年虛報荒情請求賑濟,蘇省屢次派委員複查,結果隻是徒生糾紛,根本查不出弊端。如今老兄親自前往災區,不過短短幾天,多年的積弊就水落石出,把持虛報荒情、吞沒賑濟款的地痞和狡猾官吏也一並抓獲,這實在出乎我意料。


    不過此次多虧老兄全力徹查,這固然是江北百姓的幸運。但現在雖然抓到了王、陸二犯,從嚴懲處,固然可以起到懲一儆百的作用,讓奸吏和地痞不敢再效仿,但時間一長,恐怕又會故態複萌。若再有類似情況發生,仍然免不了虛耗國家錢財,理應提前預防。我想麻煩老兄妥善擬定賑災章程,一定要防微杜漸,清除積弊,讓賑濟款不被浪費,災民能夠真正得到實惠。章程擬定之後,奏請朝廷頒行到各個直隸省,務必切實執行。至於王、陸二犯,是蘇省吞沒賑濟款的重要罪犯,許縣令辦事糊塗,理應交給程中丞懲處。”林公答應下來,離座告辭回到衙門,親自擬定了查災放賑的章程,送交陶製軍審閱。陶澍便命折奏師爺恭敬地抄寫奏折,在奏折中詳細敘述此次林公查明泰興虛報荒情的弊端,並附上災賑章程,奏請皇帝欽定頒行,當天就拜發了奏折。不久後,朝廷下旨,批準按照所奏內容辦理。


    從這以後,朝廷對林公更加倚重,正打算提拔他為巡撫,沒想到林公接到父親去世的家報,他立刻帶著官印前往轅門,向製軍稟明要回家奔喪的情況,他的職位由陶製軍派人代理。林公回到衙門處理好一切事務,就連夜帶著張、楊二人啟程回鄉。好在鄭氏夫人早已回到故鄉,等林公到家時,棺殮等事宜都已由夫人妥善辦理。林公在家守孝期間,看到福建瀕臨海峽,地勢傾斜險峻,河流湍急,農業發展受限,便想為家鄉謀取福祉,於是召集各位鄉紳商議。林公問道:“侯官境內有不少空地,為什麽不種植雜糧,來解決百姓的糧食問題呢?”宋太史回答說:“因為境內山多河少,下雨的時候,山水順勢而下,到處積聚;天晴的時候,各處又幹旱無雨,沒有水可以灌溉,所以隻能種植果木。”林公說:“福州西湖麵積廣闊,如果加以疏浚,下雨時可以容納山水,天晴時能用來灌溉,這對農民的好處可不小,各位為什麽不疏浚呢?”宋太史回答:“疏浚西湖確實是當務之急,隻是所需經費龐大,不知從何下手。”林公說:“我也算本地居民之一,隻是一直在外從政,無暇顧及家鄉事務。如今在家守孝,疏浚西湖,我義不容辭。至於經費,確實是個重要問題,我有三個辦法:一是在座各位鄉紳分擔募捐;二是暫時借地方公款以解燃眉之急;三是請求官廳在稅捐項目下,代征疏浚西湖的經費。不知各位覺得這些辦法如何?”在場的紳士們見林公願意負責此事,自然都表示同意。於是大家各自承擔起募捐的任務,另外林公負責與閩督及各司接洽,商議移借公款、代征疏浚費用等事宜,同時著手籌備開工挖掘,林公擔任董事,辦事認真負責,僅僅一個月時間,工程就順利完成,當地居民從中受益頗多。


    林公守孝期滿,奉聖旨補授湖北布政司。第二年春天,又調任江寧。


    過了三個月,林公被提拔為河督,專門負責運河及黃河的堤工,責任極其重大。


    因為黃河是中國第一大河,上遊地勢高峻,下遊地勢特別低,所以水勢湍急。每當春暖冰融以及夏秋洪水泛濫的時候,水勢更加迅猛,一瀉千裏。堤岸稍有鬆動損壞,就會決口,常常衝毀幾個縣的田地。所以每年夏秋兩季,河工最為關鍵,一旦疏忽,就會變成一片汪洋。每次決口,百姓的財產損失不計其數。朝廷因此特設河道總督,專門負責防洪工程,每年耗費巨額的修堤費用,各項設施可謂周密至極,可決口的情況還是時常發生。朝廷選派大員查驗河工,卻總是得不到切實的奏報。朝廷一向知道林公辦事認真,政績卓著,所以特地頒發聖旨,提拔林公為河道總督。按照清朝慣例,外省大員升任,需要入京朝見皇帝並聆聽訓示。林公在江寧接到聖旨後,趕忙將布政司的各項事務辦理交接,與後任交接完畢,就帶著家眷啟程入京朝見。


    此時,張幼德因為兩耳重聽,告病回家;俠女紅娥也被丈夫周保緒接到揚州,夫妻團聚。紅娥拜認鄭氏夫人為義母,由於周保緒的原配妻子凶悍潑辣,紅娥情願隨侍義母,不願與丈夫和原配共同生活;鄭氏夫人膝下無女兒,所以把紅娥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不料周保緒的原配產後去世,周保緒早就想將紅娥扶正,如今可謂天從人願,他馬上寫信稟告林公和鄭氏夫人,聲明要將紅娥迎回扶正,不再續娶。鄭氏夫人考慮到紅娥的名分問題,不得不放她回去。紅娥臨行前,留下貼心的使女燕兒侍奉鄭夫人。燕兒年僅十八歲,生得嬌小玲瓏,她本是鏢師的女兒,又得到紅娥的真傳,紅娥將自己的一身本領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她,加上燕兒刻苦練習,她的本事簡直不遜色於紅娥。紅娥臨別時叮囑她:“我和你相處已久,我的心思你應該明白。我走之後,你要代替我的職責,保護好林公和鄭氏夫人。你一定要忠心為主,不要辜負我的重托。我把你當義妹看待,鄭氏夫人等人也一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燕兒非常感激,一一答應下來。沒想到紅娥走後不到一個月,林公就接到升任河督的聖旨,當天就交接職務,進京赴任。這次沒有太多人保護,他們在浦口雇了驢車,一路取道進京。


    有一天,他們行至山東境內,還沒到傍晚,燕兒突然對鄭氏夫人說:“請夫人跟大人說一聲,讓車夫就在臨城找個客店歇夜。”鄭氏夫人驚訝地問:“現在才剛過中午不久,時間還早,還能趕幾十裏路呢,為什麽要急著住店?”燕兒回答說:“夫人有所不知,這裏的道路可不比江南平靜,走路得處處小心。小婢曾經跟隨先父走鏢,也走過幾次山東的路,所以知道臨城以北響馬很多。上午經過這裏可以平安無事,過了中午,踏入響馬的地盤,除非是插有鏢旗的鏢車,或者鏢師喊出鏢令,才能順利通過,其他過往的行商旅客,都難以幸免。況且小婢剛剛看到有四個大漢騎馬從車旁掠過,看樣子就不是好人,所以才向夫人說明。”鄭氏夫人說:“行李中又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些路費和衣物,還怕什麽響馬呢?”燕兒說:“夫人說得固然有道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真的遭遇盜賊,到時候肯定麻煩不斷,還會受累,不如提前住店,避開他們為好。”鄭氏夫人覺得有理,便讓隨從把這個意思告訴林公,並吩咐車夫就在此地找客店歇夜。車夫本就是走江湖的,也知道往前走響馬多,便欣然答應,趕著車來到招商客店門前停下,店小二趕忙過來招呼。林公夫婦下車,在客店內選好房間,稍作休息,行李則由常福搬到後麵的客房安置。


    黃昏過後,大家用過晚餐,林公先去休息。房間裏設有三張床,林公睡在中間,夫人睡在左邊,右邊的床留給燕兒。燕兒服侍夫人安歇後,便從行李箱中拿出針線,坐在燈下做自己的繡鞋。鄭氏夫人因為燕兒白天說的那番話,心裏一直惦記著,所以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聽到街上已經敲響二更鼓,看到燈還沒熄,她抬眼望去,見燕兒還坐在燈前做針線,便開口說:“燕兒,怎麽還不睡覺呢?明天還要趕早趕路,早點休息吧!”燕兒回答說:“小婢腳上的鞋子破舊,進京去穿太不像樣,想趕做一雙新鞋替換。夫人您先安穩睡吧,小婢再做一會兒也睡了。”鄭氏夫人也不再多說。燕兒又做了一會兒,便收拾好針線,吹滅燈火,上床睡覺。等林公和夫人熟睡後,她又悄悄地起身,在靠窗的暗處坐下。


    燕兒到底是鏢師的女兒,對江湖上的情況很熟悉。因為白天看到那四個大漢後,她就決定早早住店,又擔心今晚有響馬來找麻煩,所以才悄悄坐在窗下防守。一直守到三更過後,她正覺得疲倦,想要睡覺,忽然聽到窗外有石子落地的聲音,她知道這是夜行人用來問路的石子,接著又看到窗上有黑影閃過,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盜匪真的來了!


    幸虧早有準備,沒有熟睡,不然豈不是要遭他們暗算。她一邊想,一邊急忙湊到窗縫處窺探,隻見院子裏站著四個大漢,都用黑布包頭,身穿黑色夜行衣,高矮不一,麵貌看不清楚,模樣很像白天在大道上見到的響馬。她心想:我隻是個年輕女子,從未經曆過什麽大敵,這四個盜匪既然敢來,肯定不是善茬。如果開門出去迎戰,對方人多我人少,雙拳難敵四手,怎麽能取勝呢?況且盜匪眼力好,白天從車旁經過,肯定知道行李中沒有金銀,現在還深夜趕來,不肯罷休,看他們的來意,似乎不隻是為了錢財,說不定另有企圖,也許是專門來找大人麻煩的。今天他們一共來了四個人,我要是出去迎戰,屋裏就沒人照應,他們要是留一個人進來,那可就危險了。


    萬一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他呢?照這樣的情況,隻能守在這裏,他們要是進來,我就出手,他們不來,我就裝作不知道,這倒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以逸待勞,又能兼顧各方。


    主意打定後,她仍舊趴在窗縫處觀察。這時,隻見兩個大漢已經撲到窗前,前麵一個先湊近紙窗,用舌尖舔破一個小孔,向屋內張望,好在屋裏沒有火光,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而燕兒在暗處看亮處,卻看得清清楚楚。她伸手到針囊裏,摸出兩支純鋼打造、三寸三分長的太陽針,一手拿定,看準時機,輕輕一揚,隻見兩道細線般的白光穿過紙窗,直刺盜匪雙眼,深深紮進腦海,那人隻喊了兩聲“哎喲”,便立刻倒地。後麵的那個見狀,一頭霧水,也把頭湊到窗孔處查看。此時,燕兒見一擊得手,一個盜匪已經倒下,頓時精神大振,又摸出兩支太陽針。恰好另一個盜匪也湊到窗前,燕兒看得真切,轉手一甩,兩道白光閃過,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狂叫,緊接著“撲通”一聲,顯然第二個盜匪也倒下了。這時,在外麵放風的兩個盜匪看到這種情況,料想屋內必定有能人埋伏,不敢貿然破門而入殺人,生怕再中暗器;又以為那兩個同伴沒死,便立即各自背起一人,躍上屋頂逃走了。


    燕兒暗自高興,見兩個盜匪背著屍體逃走,忍不住說道:“沒長眼的賊,竟敢在姑奶奶麵前獻醜,真是自己找死!”這時林公剛睡醒,聽到燕兒在黑暗中自言自語,便問道:“燕兒,你在說什麽呢?”


    燕兒回答說:“托大人的洪福,剛才來了四個盜匪,已經被小婢打傷兩個,另外兩個背著受傷的同伴翻牆逃走了。”林公說:“難得你有這樣的絕技,不愧是紅娥的義妹!”說到這裏,鄭氏夫人也被驚醒,三人相互慶賀。


    究竟這四個盜匪為什麽要行刺林公,是否有人指使?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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